第141节
但这样一封信,也让人半信半疑——
“公主怎么可能被南明王带走?南明王明明被王爷派出去执行秘事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秦景是要把事情推到南明王头上,让我们王府和南明王府两败俱伤?他这种背叛旧主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你怎么收到的这封信?秦景人呢?你怎么没擒住他?他要没死,我们怎么向王爷王妃汇报?”
没有主心骨,众说纷纭。有人信任秦景人品,有人怀疑秦景人品;有人主张公主没死,应该去寻找公主,有人觉得要紧的是向王府汇报……到最后,只能兵分两路,一队回去通知王府,一队试着去寻公主。
不过不管是哪种意见,都主张擒住秦景,拿他问罪。
当那些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秦景已经乔装打扮,和白鸾歌一起出了城。找到公主的尸身后,封城令就已解除,可以让人自由出入。
只是秦景看到官府贴出的告示上,自己成为了逃犯,人人得而诛之。
秦景从告示下走过,根本没有被认出。他心知自己没有回去的决定是对的,就算他们相信自己的话,自己也一定会百般被询问。这样,一定会耽误找公主的时间。
他不相信别人会如他一般,全心全意地去找公主,他只能依靠自己。
不过他也抱着希望:这些人拿不定主意,回报给王爷王妃后,他们一定会下令找公主,包括向陈昭发难。只要王爷出手,希望就大一些。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嘉庆十三年的这一年夏,发动兵乱,全国暴动。这一乱,持续了好几年,全国才得以再次统一。
嘉庆十三年的夏天,太子逼宫,将皇帝囚禁,要皇帝禅位与他。两月后,太子登基。登基这一天,四皇子发动兵变,带禁卫军和世族私军入朝,斩杀新皇,救出先皇。先皇很快病逝,将皇位传于四皇子。四皇子登基,下令四王来朝,共贺新帝。却接连有入京的王爷被莫名杀害……
九月,平王以皇叔身份,向天下发了一道通报,称太子逼宫一案有隐情,王爷们前后被杀也与此相关,将矛头对准新皇,要求新皇彻查此事,并拒绝入京。新皇大怒,下令擒拿平王……平王反,以“清君侧”为号。
秦景和白鸾歌一路而行,朝廷局面动荡,人心惶惶。等到九月份平王与新皇交恶,反了天下,长达几年的“玄武之乱“由此拉开序幕。
谁做皇帝,谁理朝局,这些间接,也与秦景有些关系。平王一旦造反,便不可能花费太大精力去寻找一个已经找到尸体的公主。他要么对此不理,要么看在父女情谊上,也只会派少许人马去寻公主。
南明王的行踪,一直没有得到公开。
秦景猜测,大概陈昭在一开始就投靠了平王,为平王做一些不方便为外人道的私事。想寻到陈昭,还得靠他自己的能力。
时局的动乱,也给秦景和白鸾歌的行走带去不大不小的麻烦。到处都要路引,到处都要人指正,唯恐放了不法之徒进去。好在秦景和白鸾歌都是容颜出色之人,一开始秦景还要躲官府的逮捕令,后来国家一乱,根本没人在意了,他和白鸾歌的出行比之前方便了很多。
整整一年的时间,秦景和白鸾歌都在不停地走啊走。时间长了,白鸾歌都开始迷茫:表哥到底在哪里?他是不是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自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是否有意义呢?
当她绝望的时候,便去看秦景。
青年从来淡然无比,每一次的失望,每一次的遍寻无果,白鸾歌也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茫然的神情。他一直坚信公主没有死,坚信公主还活着,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公主。
白鸾歌不懂他为什么这样确信。
常日相处,他们两人虽然同路而行,相互照样,但其实他们并不熟,一直不熟。
白鸾歌有心跟秦景打好关系,想从他那里探听一些事情。可惜秦景沉默寡言,大多时候都不说话。时间长了,白鸾歌也没有兴趣理会他了。
大多时候的赶路中,他们都是各管各,谁也不跟谁说话。秦景的作用,大概只有白鸾歌的美貌被人觊觎时,才能看出来。就冲着这一点,白鸾歌也要跟着他走。
日升日落,月明月暗,前路不知到哪里,后路不知怎么退。白鸾歌起码知道陈昭活着,可是秦景连公主的生死都不确认。
这是一条没有希望、看不到前景的路,他却仍坚定地走下去。
看不到前途又怎样呢?
他当初喜欢公主时,向公主低头时,一样的看不到前路。那时候他都走了下去,这时候又害怕什么?
他只是常常看一张皱起的纸条:那是出事的那晚,公主非要他打欠条,硬塞给他的。
后来泡了水,纸上字迹早就模糊,纸张也烂了。他是一点点把纸条拼起来的,但即使拼了起来,仍有缺失,当初的字迹,也已经看不清了。
公主曾经送过他很多东西,但是出事的那晚,那些全不在他身边。等他逃离危险后,身上留下的,和公主有关的,只剩下这一张纸条。
就连这字据,他一开始都不愿意写,是公主逼着他写的。
他常看着纸条,想当晚公主的笑靥,心中便一阵阵痛。
若知道、若知道……那晚她想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她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
他想念她当时骄傲又淘气的笑容,作弄他,逗他,想看他出丑。
他那时总觉得尴尬,总觉得不好意思。如今他想要她再那样,她的人却不知在哪里。
他还想起曲水边,她流出的眼泪。公主大多时候的哭泣,都是病痛、做作、故意。那晚,他第一次在公主清醒的时候,看到她泪水中的绝望和难过。
秦景更为难过:是他没有护好她。
秦景从不后悔遇见公主,他只开始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对她更好些,让她更开心些。
千里月明,万里云同——她如今,又归于何处?
☆☆☆
一年后,临夏府。
街旁一间铺子里,一对青年夫妻正带着家仆一起逛着。青年气质儒雅温润,目带柔意,一直追随着旁边的女子。
女子着金橘色云烟衫,外罩一层雪色轻纱,她长发如云,只用一根镂空雕兰碧绿簪子斜挽着,松松垂在脑后。额上挂黑玉额环,额环下长眉如翠,双眸漆黑,唇如丹朱。她执着一把扇子看花样,露出一段皓腕。
掌柜热情道,“夫人真是好眼力,这是新到的货,时下可流行了。”
女子勾唇,“时下不是打仗呢么,哪来的流行花样?谁有这闲心?”她啪地扔下手中扇子,“我不喜欢,走吧。”
“夫人,”她身旁的丈夫追上去,扯了扯她袖子,无奈轻声,“你好歹给人留点面子吧?没看到人的脸都被你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