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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妻的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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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节
      但到家后第二日,许慕晴一早起来就发现自己父亲没了呼吸,他坐在原来许慕明房里的桌前,面前摆着一坛他自酿的米酒,两只碗,就那么,很平静地故去了。
      许慕晴站在那儿没有动弹,有很久很久,她都觉得,她是活在一个噩梦世界里,那梦里无光无火,只有暗沉沉的黑夜和永远止境的路途,她一个人孑然走着,看不到一点光亮也找不到出口。
      她努力地挣扎着想要醒来,总想着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世界还是那样清明平静,她和萧方舟好好的,许父许母也好好的,自然的,她哥哥也好好的,也许和田婷婷总是争吵打闹个不休,但日子总还是过得。
      可是那个梦却那么长,长得像是没有了尽头,她不停地跑啊跑,跑啊跑,可除了黑暗,就只有沉重的,怪物一样驱赶着她的脚步声,她看不到,也逃不脱,只觉得害怕,只感到透心的绝望还有惊惶。
      ☆、第18章 三逝
      一门两丧。
      不要说是许慕晴她们村,便是十里八乡,也是很少见到的。
      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不过并不需要许慕晴和许母沾手,最亲近的姑姑一家都赶了回来,替他们坐镇,加上别的一些亲戚和同族亲友、乡邻帮忙,甚至连孩子她们都不需要怎么操心,三餐饱暖,自有人顾着。
      她们就只需要专心一致地难过。
      城里离乡下这边并不远,开车也就是四个多小时的路程,所以许慕明伤妻杀人的事,在村里早已传遍。好在许父许母为人不错,四邻六舍相处得很好,许家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还是很清楚的,便也并不怎么排斥,只除了背后感伤叹息两句,倒也没有谁在她们面前说些不好听的话。
      只是田家人不甘心,在许父和许慕明出殡当日赶过来闹了一场,不过她们也没有占着什么好就是了。许家一夜之间相当于家破人亡,她自己田家的女儿做错事在先,现在也只能说是被惩罚了,又有什么好过来搅场子的?
      田家人来了,田家人又被赶走了,人来人往的嘈杂,多是多非的纷纭,许慕晴通通没有听进耳里看进眼里,她只是呆呆地,像个木偶一样,由人支配着做她该做的事。停灵在家三个日夜,她几乎没有吃饭,也没说话,唯一发表意见还是在众人商量捧灵的孝子该由谁来当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让隽东来。”
      姑姑试图劝过她:“隽东才一岁半。”
      乡下迷信的,这么点大的孩子甚至都要避忌丧葬大事,让他捧灵,且不说他外孙子的身份,光这一点就很让人忌讳。
      许慕晴却是决绝不依,许母听到后也是同样斩钉截铁,说:“就随她!”
      于是隽东和许可就披了重孝,由亲戚抱着,一人抱一块灵牌上了山。
      萧母倒是想来闹——他萧家的孙子,而且还是萧家目前唯一的孙子(萧方舟两个哥哥生的都是女儿),她都还没死呢,就让他先给外姓人捧灵摔盆了?奈何许慕晴根本就不容她说话,她才跳出来,话还没讲两句,许慕晴就从地上爬起来,拿了把刀往那祭桌上一砍,杀气腾腾地盯着老太太,问:“你是要逼得我们一家都死绝么?”
      萧母便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只能就着邻居相劝的势忿忿不平地退了下去。
      出殡后四邻散去,亲戚也各自归家,许家就只留下了些道场师傅,伴着嘈杂的鼓声锣声静静入夜。
      许慕晴在表嫂的帮助下,安顿好受了惊的儿子和侄女以后,挣扎着去许母的房里看了一眼,还是姑姑在陪着她,房里灯光晃眼,映衬得床上躺着的那张面孔,是如此素白苍凉。
      经此一事,许母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衰老和病弱了下去,她强撑着一口气,无非也就是不想让余下还活着人更加难过。
      她听到许母气若游丝地和姑姑说:“……去劝她,去劝她,让她好歹也吃一些,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许慕晴听罢靠在门上,眼泪顺着干涸得发疼的脸颊流下来,痛到麻木。
      “你还好?”一个声音小心地在她耳边响起。
      她回过头来,看着萧方舟那张担忧不止的脸。虽然说有许父临去之前说的话,但这些日子,他仍然很尽职地扮演着一个好女婿的角色,跟着多有操劳,忙里忙外,甚至声音都冻得嘶哑了,脸上也起皮发皱,嘴角都烂掉了。
      但他从没来烦过她,只是默默地帮着忙。她休息的时候他会偷偷到房里来看看她,看她有没有被冻到,身体还正不正常;她夜里守灵,他会很细心地检查炭火有没有熄,被铺够不够暖;别人都忙得顾不上的时候,唯他还记着她,让儿子,让许可,让一切可让她心软的人,给她送些吃的过来。
      亲戚都在她耳边说:“还好许慕晴嫁的男人不错,这家里里外外都能安排得妥贴。”
      许慕晴虽说五感近于麻木,但她并不是真的死人,他为她做的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要说全无心软,怎么可能?
      伤心之余,她也考虑过往后的生活,想着还是不要那么逞强了吧,就给他一个机会,与他和好又怎么样呢?哥哥和父亲说是那样说,但总还是希望她日子不要过得太苦,能有个男人依靠的。
      人生已是如此艰难,她总要给自己一点退路,哪怕,仅仅是一点缓冲的余地。
      他这个港湾虽说风雨飘摇,但闭上眼睛,仍然可以假作安稳。
      基于上面的考虑,许慕晴没有再拒绝萧方舟的好意,他试探着伸手过来扶她,她也回抓住了他的手。
      如无意外,此事之后,她和他大概也就可以前情尽释了,或许做不到心平如镜,但些许微澜,应该也荡不起什么风波。
      两个一起去看了睡下的儿子,之后,她顺着他吃了点东西,疲倦睡去。
      翌日连道场师傅也都走了,姑姑家的表哥表姐们也尽离开,只有姑姑放不下心,还在陪着她们。
      家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许慕晴一早上收拾好,去许母床前谈了很久。
      关于往后,她们还有很多事要做的。
      许母之后自然是要和她一起回城去住,她身体不好,一个人在乡下许慕晴是决计不放心的,许可也跟着她,往后自然就是她的女儿了。
      然后家里酿的酒,还有酿酒的那些东西,都转卖给其他人,这个家,大概不到许母百年,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当然,许母同意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许慕晴答应不和萧方舟离婚,就原谅他,好好地过下去。否则,她一个女人,上有老下有小,不是病就是弱的,拖也要拖死她。
      许慕晴都答应。
      许母不放心,还把萧方舟叫过来,看到他们两个确实是和好了,方才欣慰地点头同意了之前说的事。
      许慕晴便又忙着卖家里的东西,那些都是伴了许父一生的老伙伴,他爱惜它们如命,每次用过后,总是要擦得油光水亮,抹得一干二净。
      而从她记事时,家里的酒香就没有散过,她喜欢闻这样的酒香,也喜欢吃许父酿过酒后大锅里锅巴,放学了或者做事后饿极回家,抓一把在手上,是喷喷的香。
      但现在,这些都随着许父的离去,再不复存在了。
      她收起伤感,跟人谈好后,最后一次替许父将这些东西都擦拭干净,看着它们被人一车一车搬走,余下还有一些酒,她就拿着送给了来帮过忙的亲朋好友,顺道辞别。
      这日黄昏,邻居喊许慕晴去地里摘菜——她父母因为许慕明的事先前离家,地里种的一点菜都死完了,好在大家也都晓得这情况,于是去摘菜的时候就会顺便喊上许慕晴或者她姑姑。
      冬际天燥,尽吃肉食人也受不了,况且许母和许慕晴都是前段时间亏损厉害,正需要些清淡的慢慢温养。
      许慕晴也不推辞,人家好意她都领,当然也会回些礼。只姑姑这会恰巧不在家,萧方舟也因为有个以前还算玩得好的同学家里有事,因要借他的车,就拉着他当壮丁去了。
      许慕晴回头看许母精神尚好,收拾旧物的时候翻到了许慕晴小时候画的画本子,她此时正带着两个孩子在翻看,脸上难得还露出了些笑意,便上前与她说了一声,和邻居走了。
      也没有去多久,毕竟菜地并不远,只是去井里洗菜的时候耽搁了些功夫,结果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萧母过来了。
      萧母已经有几日没到许慕晴家来了,自从那天她拦了隽东,不许他做许家捧灵的孝子被许慕晴吓走后,就被萧家兄弟勒令不许过来——实在是许家太惨,萧家名声在地方上又不好,这时候再整出些什么事出来,总要顾忌着些众怒难犯。
      但有一件事老太太实在是忍不了了,她也是一个人在家,她也身体不好好不好?结果呢,说好的换媳妇不换了,孙子也给人家当孝子贤孙就差改姓了,特么的更过份的是,萧方舟他们后日都要离家了,她今天才晓得,自家那个好儿子是宁可带许家那个要落气的老太婆走,去养人家娘也不肯带她走,好好养一养她!
      真是叔可忍嫂也不能忍了!
      于是在路口觑着许慕晴不在家,老太太就麻利地溜进了许家,当然她一开始也没说别的,就理直气壮一句话:“我来带我孙子。”
      按说奶奶要带孙子,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关键是隽东并不亲近这个奶奶,还每每看到她就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许母本想顺着她,因为现在是不顺她不行了,她毕竟是萧方舟的妈,许慕晴和萧方舟的感情已经有了裂痕,往后要想和他能好好过下去,势必不能跟他的家人都形同水火。
      可孩子看到萧母就吓得厉害,一步都不肯亲近她,许母只得搂着他,一边还劝,劝的话也无非就是这个是奶奶呀好孩子不要怕什么的。
      萧母就觉得碍眼了,她本来就是刻薄性格,儿子不亲近她就算了,尼妈的连个这么丁点大的小屁孩子都排斥她?恼起来了,嘴巴就开始没遮没拦,指着小孩子骂许母:“他这是几个意思,看见我就哭?是不是你们教的,啊,你说,是不是你们教的?要不然他才多大,就晓得冲着我哭?你们想让他跟着姓许?啊,是不是?我告诉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们许家人还不晓得做了什么缺德事正遭报应呢,别牵连了我孙子,他姓萧,再怎么和你们许家也没关系!”
      萧老太太这在许家一下死了两口人的家里讲这种话,等于是直接拿刀在戳许母还血淋淋的伤疤,盯着面前的人嘴巴都哆嗦了,指着她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还是人吗?”
      萧母这是干什么来的?吵架来的啊!听到这话还得了,瞬时就炸了:“我怎么不是人了?啊,我哪里就不是人了?要讲不是人,有你家更不是的人的吗?儿子儿子是杀人犯,女儿女儿不要脸,嫁不脱一样,年纪轻轻就往人男人面前凑,还倒贴,倒贴也就算了,还老指着这么点恩义想让我儿子给你们家当牛作马……”
      许慕晴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恶毒老太太在跳着脚骂:“……就没见过比你们家更不要脸的,我儿子是看你们家女儿可怜呢,怕她父兄不靠以后就死在外面也没有人管,不得已收留了她,你们倒是好,还蹬鼻子上脸了,还连老带小地要我儿子养,一家子封门死绝了啊,要别人家来养?!”
      她气得冲上去,把菜篮子往萧母头上一扣,厉声吼道:“滚!”又从地上团团转着捡了块大石头,把个萧老太太立时就吓得屁滚尿流。
      她吓跑了还不肯服输,边跑边喊:“要杀人啦!要杀人啦!媳妇杀婆婆,天地少见啦!”还有什么“哥哥是杀人犯,妹妹也要当杀人犯了,一家子全成杀人犯了啊!”
      恼得许慕晴拨脚就要追上去狠狠教训教训这死老婆子,却被许母喊住了。
      许母声音凄厉,叫她:“许慕晴!”
      许慕晴只好转回来,却在看到许母那个样子时心里一凉,连忙扑上去,惊叫了一声:“妈妈!”
      只见许母脸色青白,呼吸急促,整个人已经从小凳子上掉下来了,瘫坐在门边。
      两个孩子也是吓得不行,看到许慕晴过来都不知道反应,只一味地往许母怀里躲。
      许慕晴不得已将两个孩子抱出来,也顾不得他们,只扶着许母,小心翼翼地唤:“妈妈,妈妈~~”
      许母哆嗦着已是说不出话,费了很大的劲,才咬牙切齿地说:“离,离婚!”又指了指隽东,“儿子,许家的,许家的!活!”
      ☆、第19章 决心
      救护车呜啦啦地尖叫着赶过来把人接走,一夜之后,又呜啦啦地喊着把人送了回来。
      回来之后没多久,许慕晴的姑姑就带着再次连日连夜赶过来的自家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侄儿子等等等等一大帮人,跑到萧方舟家把他家砸了个一干二净。连门板都给拆了,当众堆在外头一把火烧掉,一边烧许家姑姑一边骂:“都烧!全部都烧!这样的垃圾、人渣,还配住屋?就是猪棚狗窝都嫌她脏,嫌她臭,嫌她恶心了猪狗这两个畜生的话!”
      她砸得痛快淋漓,骂得也酣畅尽兴,但却已再不能换回许母的命。
      许母原本已经是在熬灯油一样了,本身又有三高这样那样的病,被萧母那一激、一气,救护车还没到其实就已经不行了。
      抢救了一夜,也不过是吊住了最后一点气,遵其遗愿,落叶归根,便是想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许家大门上的青松翠柏白幡白纸还没有完全拆去,又重新换上新的挂了上去。
      许慕晴也再次换上一身重孝,带着两个孩子上亲戚、四邻家再报了一次丧。
      半月不到,她家里父母兄长尽皆亡故,自此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村里人闻讯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大不幸。
      幸运的是,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就是没有父母照看也能活得下去,不幸的是,就这么短短几日的功夫,接二连三送走一个又一个亲人。
      萧母见机得快,看到许母被急救车接走终于知道害怕了,就连夜跑路去了她远处一个妹妹家避难。倒是萧方舟事发后追去了医院,在医院里守了一夜挨尽了许家亲戚的白眼刁难后又跟着回来,和许慕晴一起跪灵守灵。
      尽管在许母生命的最后,她一直拒绝再见到这个女婿,但许慕晴却没有拒绝他的这些举动,甚至在她姑姑他们要赶他走的时候,许慕晴还说:“让他来。”
      此时许慕晴为大,她说什么,许家人再不忿也只能由她。
      停灵第一夜,道场才兴,却并不大作,只几个阴阳师傅念了一回经就散了。
      许慕晴打从报完丧回来后就一直跪在那儿,但她却并不像先前那样不吃饭,而是饭照吃,撑不住时觉也照睡。
      只是她硬撑着吃饭的样子,不管是谁看到都只觉得心酸,她姑姑甚至还打翻了她的碗,哽咽着说:“吃不下就不吃,等能吃得了时再说吧。”
      她却很是平静地捡起来,倒也没有再吃了,只是望着那碗和那些菜怔怔地叹了口气,说:“姑姑,其实这样也好。”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要艰难一百倍,一千倍。
      她姑姑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顿时抱着她哭得泪若雨下。
      许慕晴没有哭,事实上,从许母去逝后她就没再流过一滴泪,实在是伤心太过,流的已不是泪,而是心头的血。
      夜里她一个人跪坐守灵,把所有作陪的亲友全劝走了,说是想好好安静地陪一陪她妈妈。
      萧方舟安慰好受惊不小的儿子,等他睡着了过来,就看到寂静幽暗的堂屋里,许慕晴挺直着脊背一个人跪在那儿。
      许慕晴原本身材还不错的,生了儿子后才有些些发福,但这些日子以来,却是瘦得堪称形销骨立,纸片人儿一般。她面前停的就是许母的尸首,因还不到日子,并没有入棺,棺材就摆在堂屋一角,乌漆抹黑的,无端端给这房子平添了几分阴森和怖意。
      萧方舟竟有些不敢入内,站在外头看了好久才慢慢走进去,陪着她一起跪在那儿的草圃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