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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室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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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室薄情 第92节
      邵明姮脸上全是汗,闻言忙回道:“扇子,棕竹扇骨,空白没有画的扇子。”她太着急, 以至于忘了顾云庭曾经见过,唯恐说不明白,又伸手比划, “约莫这么长, 扇尾有条红色坠子。”
      她把宋昂佩剑上的坠子重新洗过, 编成流苏状新坠挂在扇尾上。
      顾云庭嗯了声,了然:“你哥哥送你的那把?”
      邵明姮愣了下, 又点头, “是。”
      两人仔细找, 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越是逼近边缘,邵明姮便愈发觉得害怕,宋昂给她的扇子没了, 最后一件念想都没了。
      她双膝一软, 顾云庭眼疾手快扶住她, 漆眸蹙了蹙, 问:“你怎么了?”
      邵明姮咬着唇,眼中含泪,却不言语。
      “你去马旁等着,我帮你找。”
      邵明姮捂了捂脸,觉得脑中又乱又慌,理不清思绪,便被他推着摁在石头上,“在这儿等我,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顾云庭来来回回找了数遍,始终没有看见扇子,他没有回去,反而沿着来时的方向慢慢踱步,想着马匹颠簸,扇子可能掉落的位置,凭记忆搜寻,他也不确定,但是他不想邵小娘子难过。
      道路难走,下过雨后的坑洼积着水,他踩了几脚,两只鞋全湿了,忽然,火光映照的斜对面,泥潭里露出些许绯色,他用力睁了睁眼,隐约可见扇骨的形状,心里一热,脚步加快。
      竟没留意旁侧的深洼,一脚迈过去,整个人踉跄着扑倒在泥汤里。
      浑浊的泥水冲进鼻孔,遮住眼帘,他咳了几声,胡乱拂了把脸,便赶忙朝着前方摸索,泥里什么都有,碎石沙砾,牛马经过时留下的印记,他的手指被扎了几下,终于摸到湿润的扇骨,提在嗓子里的心一下落回胸口。
      他平复着呼吸,趴在泥里稍作缓和,继而站起身来,握着扇子一瘸一拐往回走。
      邵明姮吓了一跳,他浑身上下透湿,眉眼也沾着土黄的污渍,水珠沿着脖颈不断往领子下滚落,唇却微微上翘。
      看着她,目光柔和。
      “邵小娘子,我找到了。”
      他举起手来,举到邵明姮面前。
      渗着血珠的手掌,摊开来,棕竹扇骨油润湿滑,安静地躺在那儿。
      邵明姮忙冲上前,小心翼翼从他掌中取过扇子,抬手用衣袖擦去水痕,又用力甩了甩,方才缓缓展开。
      莹白的绢布变成泥黄色,需得回去好生洗洗。
      顾云庭看着她,高兴的小脸喜极而泣,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谨慎仔细,生怕弄坏了扇子,她掏出扇袋装好扇子,随后将扇袋的绳结系在前襟小带上,又将扇袋塞回胸口,长吁一口气。
      “谢谢。”
      顾云庭收回手掌,背在身后,淡声道:“不必与我客气。”
      末了,忍不住问:“你为何如此珍视你哥哥送的这把扇子?”
      邵明姮却没有答他,从袖中掏出巾帕,指了指他的手道:“你受伤了,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
      顾云庭伸过去,她低头弯腰,头发乌黑,后颈雪白,呼吸一点点喷在他掌心,他不敢动,手指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她清理的很快,也很熟练,像是做过此类事。
      顾云庭没忍住,问她:“你的手法很像军中做派,是宋三郎教的吗?”
      邵明姮一愣,空气霎时冷凝下来。
      顾云庭有些后悔,但还是想知道答案。
      手被松开,清香散了。
      他望着邵明姮,她亦在看着他,像是慎重地思考后,眼睫抬起,声音轻柔却坚定:“是。”
      这一刻,顾云庭懊恼后悔,为何在此种情境下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两人又去了县衙,本在恹恹欲睡的县丞看见顾云庭,立时恢复清醒,待知道两人来意后,忙不迭地应允下来,道明早便派出护卫前去搜寻。
      回驿馆途中,顾云庭始终没能说完那句话。
      其实他就想说一句:宋三郎死了,你还有我。
      思来想去觉得今夜时机不好,便生生咽回去。
      临近分别,邵明姮将缰绳还给他,转身朝静谧的驿馆抬脚走去。
      “邵小娘子,等等。”顾云庭上前,从腰间摘下纯金鱼纹令牌,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将手指环住握紧。
      “这些日子或许我顾不上你,你若有需求,只要持此令牌便能出入各府衙大门,州刺史县城县令都识得此物,见此令牌无不应允。”
      邵明姮很是震惊的松开手指,看清令牌上的图案后,忍不住福了一礼,道:“多谢顾大人!”
      顾云庭敛住嘴角的笑意,状若无恙道:“无需同我客气。”
      便见邵明姮解开腰间的荷包,将令牌仔细放进去,又紧了紧带子,转身便要走。
      顾云庭一滞,忍不住又低声喊道:“邵小娘子!”
      “嗯?”邵明姮转头,却没回过身来,纳闷的望着他。
      顾云庭指了指荷包,叮嘱:“令牌非常重要。”
      “嗯,我一定会在顾大人离开时全须全尾的奉还。”
      顾云庭心里堵滞,也不好再啰嗦,只得放她离开。
      邵怀安送她那把破扇子,她视若珍宝,贴在胸口保管。
      他送的令牌即便在京中也没几个人拥有,便是他自己也鲜少拿出来调度官员,她竟随意放在荷包里,竟没有把它放到胸前珍重。
      顾云庭难免失落,手掌覆在胸口衣襟处,摸到那枚粗糙绣竹纹的荷包,才有点点安慰。
      那是她亲哥,捧着她护着她长大的,她对他哥哥好,理所应当。
      总有一日,他会把她哥哥挤下去,那里,也只能放他给的东西。
      ....
      京中,前朝
      顾辅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不讳,将洛河决堤之事大肆抨击,言语间不乏对各地呈报奏疏遗失的不满,甚至数次直指萧云。
      萧云始终面不改色,端坐在皇位上冷静地听他指挥。
      各部官员惟顾辅成马首是瞻,整场朝事几乎皆由他拍板定决,大臣悉数领命,各司其职,各河道官员很快退出大殿,向下分发诏令,礼部尚书及侍郎以下官员盘查国库,确认以迅猛之势调拨各地赈灾款项,今岁开科取士,几百名进士登时有了着落,于此危难之际,分发给各部门调用指挥。
      有条不紊的安排,皆在萧云眼皮子底下进行。
      他眉眼深邃,唇角勾笑,落在扶手处的手指捏的发白,太阳穴不停抽动。
      便见顾辅成料理完所有事,安排完所有朝务后,转身冲他虚虚一拜,声音肃冷沉重:“陛下以为如何?”
      如何?他能如何?
      萧云抬手,示意他起身回话。
      “顾相所为甚合朕意!”
      顾辅成抬起冷厉的眉眼,却不急着谢恩,反倒凉森森地扫过居于右后位置的通政司使,“陛下,臣要参通政司懈怠民情,渎职懒政,敝塞言路,致使洛河两岸百姓流离失所,家园尽毁!”
      通政司使冷汗直流,双膝兀的软了下,忙拱手低头出列。
      “臣不知相爷所说之罪,缘由何处。”
      “自洛河决堤前半月,便有奏疏报至京城,且据老臣所查,不止一封,原县令上呈八封急奏,然通政司一封都没有转至文书房,内阁更是从未见过,后邵怀安赴洛宁县上任,又着人将快报送至京中,如先前所示,快报依旧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老臣试问不曾懈怠,内阁官员更是严谨认真,找遍所有呈览奏疏,竟没有看到一份洛宁来的。
      试问通政司使,你所监察部门,是如何做到唯洛宁不报的!”
      通政司使大惊,余光扫向皇位端坐那人,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几乎立时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若顾辅成所言当真,而通政司又真的没有见过那些急奏,便只有一人能提前拿到。
      只有当今陛下了。
      他眼前一黑,深感绝望悲凉。
      不管结果如何,这口黑锅定是要通政司来背了。
      通政司使双膝酸软,扑通跪在地上,“臣办事不利,望陛下降罪。”
      萧云拎起唇角,朝顾辅成望去,声音清朗温和:“即刻擢你亲自盘查,半个钟头后,朕在此处等你答复。”
      少年天子,言语间自有与生俱来的贵气。
      通政司使脚步沉重,背影如同瞬间老了十岁,几个内监随去,为他打开帘子,道:“大人,小心脚下。”
      话刚说完,通政司使便被绊了下,踉跄着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一炷香的时间,通政司传来消息,两名通政参议畏罪自尽,吊死在官署当中,留信认罪,望圣上不要殃及府中家眷。
      萧云沉声道:“通政司疏于职守,导致今日之祸,但此二人已经伏法,便也不好再牵连其他,此事到此为止。
      通政司使监察不利,罚俸一年,通政司上下所有官员即日起重新整顿,若再犯同等错事,朕必定严查不待。”
      下朝,回到寝殿后。
      萧云一脚踹飞了雕花圆凳,额间太阳穴几乎要鼓爆,他咬着牙,双手攥成拳头,听见微不可查的动静,冷眼兀的朝内瞥去。
      顾香君战栗着,像耗子看见猫,惊慌失措地想要寻找藏身之地,然萧云在看见她时候,脸上便浮起阴暗的笑。
      他起身,右手解了腰间革带,折叠起来握在掌中,一下一下拍在左手,眼眸像是野狼,直勾勾盯着顾香君。
      “表姐,你看见什么了?”
      顾香君不敢说话,往后倒退着,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云轻笑,将她逼到墙根,革带猛地抽了过去,却是“啪”的一声打在耳畔的高几上,花瓶滚落,摔得粉碎。
      “我也是顾家人啊!”他冷笑,一把揪住顾香君的领子,眸眼沁血,“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非要逼我去死?”
      他张口,狠狠咬住顾香君的肩膀。
      尖锐的牙齿刺穿衣裳,血流出来,腥甜可口。
      他喉咙咽了咽,近乎发狂地咆哮:“表姐,你救救我,成吗?”
      布帛撕裂,顾香君被他反手摁在墙上,脸颊撞的生疼,她哭喊着求饶:“表弟,陛下,我救你,我答应我一定救你。”
      他是个疯子,又怎会被顾香君的缓兵之计骗到,当即撩起袍子,下手毫不留情。
      顾香君疼的佝偻起来,恶狠狠的咒骂:“萧云,你不得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