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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射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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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节
      那是唐奕承头一次来b市,一来他想看看陆语从小生活的城市,二来热恋中的情侣舍不得分开一分一秒,到那里都像连体婴。十几天的假期里,陆语带他逛遍了这座城市,可每次回味那段时光,她记忆最深的却还是那间早餐店。
      每天早上,陆语一踏进店门,就会看到那位美少年坐在窗边的位子上等她。冬日的晨曦是带着寒意的,可洒在唐奕承那张俊美如浮雕的脸上,竟莫名添了几许温柔。怕食物冷掉,他总会提早点好陆语爱吃的那几样,等她来了,他才让服务员从后厨端出来。
      有次陆语从家里溜出来的太急,忘记戴手套,她的小手被冻得僵僵的,连拿筷子都费劲。唐奕承二话不说就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包起来,少年的手掌修长又宽厚,掌骨上带着浅浅的薄茧,他就这样轻轻地摩挲着她,一点一点地把她焐热。
      直到现在,陆语都清晰地记得自己在那一刻的感觉——又甜又酸。
      甜的是,被那位少年捧在掌心里宠着的感觉,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那般幸福。酸的是,那到底是一对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他们不能把对彼此的爱恋暴露在阳光之下,唯有这样小心翼翼地坚守着。
      陆语当时没有问过唐奕承是不是也跟她有着同样酸酸甜甜的感觉,他又是否会介意陆爸爸的专断独行和不近人情。少年的自尊心比纸还薄,可他为了她却甘愿放弃已经有些受伤的自尊心,甘愿委身于破旧简陋的小旅馆,甘愿在隆冬的清晨、用一碗热腾腾的面茶守候她。
      有些话,她不提,他也不提,可那正是年少时对爱的孤勇与执著。
      只要有你,就够了。
      反观现在,物已非,人亦非。
      老胡同敌不过商业化大潮,小旅馆所在的四合院被出租出去,变身成高档私房菜馆。
      昔日的落魄少年征战商场多年,已被金钱和权势赋予了无穷魅力,再也不用担心有任何人可以挫伤他的自尊心。
      而他们当年的满腔孤勇,也早已被岁月消耗殆尽,人心变得敏感又脆弱。
      树叶发出的嘎吱声停了,转眼两人已经走到早餐店门口。
      属于两个人的回忆,在踏进店门的那一刻,令人触景生情,陆语越发觉得酸涩。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唐奕承来这里,也许只是心念莫名一动就答应他了,又或许,往日的画面总有动人之处,潜意识里叫人割舍不下。
      落座后,陆语心里揪得慌,她下意识地抬眸看了唐奕承一眼,却发现他似乎并无异样,属于他那张脸上的表情依旧疏离寡淡,好像真的只是来吃个早餐那般单纯
      独家占有:老公大人不好惹。
      难道陷在回忆的怪圈里、一直走不出去的那个人,只有她么?
      陆语自嘲着腹诽,她搓了搓被风吹得干涩的脸蛋,也顺势抹平了脸上的怅然。
      以唐奕承现在的尊贵身份来看,他坐在这间老旧狭窄的小店里,显得有点违和感。可他倒是不以为意,也没有问陆语要吃什么,他直接点了以前的“老三样”。
      “两碗面茶,一份焦圈和一份奶油炸糕。”唐奕承跟服务员说。
      眼瞅着服务员说着“好嘞”就要转身下单,陆语突然追加了一句:“炸糕别撒糖霜。”
      唐奕承不爱吃甜食。
      她这声落下,两人都陷入了片刻的怔忪。
      与以前一样靠窗的桌位,一样的餐点,仿佛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倒回了那一年。
      他还是那位少年。
      她也还是那位少女。
      时过境迁,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餐点很快上齐,陆语本以为自己又会像上次跟唐奕承一起用餐时那么食不甘味,可不知是不是熟悉的味道勾起了食欲,陆语一连吃了两个焦圈。
      看她吃得香,唐奕承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孔不由得柔和下来。
      暗忖少顷,他问:“陆语,你爸走了多久了?”
      在纽约,他曾找人查过陆语的状况,有消息回报说,陆父早年去世了。唐奕承与陆爸爸素未谋面,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想必陆语这些年不好过,跟爸爸去世有很大的关系。
      陆语被他这话激得浑身一顿,她却没从碗盘间抬头,只回了句:“他走了好些年了。”
      她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中那片哀伤,可不知怎么的,她耳朵里猛然钻进一句话。那是李雁独吞了陆家家产之后,陆语找她理论时,她咄咄逼人说出来的——
      “连爸爸去世那天都没有露面的女儿,有什么资格继承父亲的遗产?”
      陆语那时失去父亲的悲恸,以及对李雁的愠怒,就这么被这句话击了个落花流水。看着李雁拿出的那份遗嘱,她只能艰难地相信着爸爸真的没有留给她什么。
      幸而,时间是万能的。
      那段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来了,陆语觉得这些事没必要对唐奕承说,她再抬起眼帘看向他时,眼中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澈。
      搁下筷子,她揉了揉肚子,说:“我吃饱了,要回去了。”
      唐奕承瞅了眼被她喝得干干净净的面茶,他的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这个女人似乎没那么抗拒他了。
      “我送你回去。”他说。
      “……”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基金会的工作比较少
      冷帝专宠:名门医女。
      陆语在摄影家协会的推荐下,报名参加了一个国际性的摄影比赛。一连好几天,她都在自己的照片库里挑选参赛作品,可选来选去,她还是觉得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
      陆语早年也曾获得过摄影展的奖项,可这几年疲于生计,她基本把时间都耗费在商业拍摄上了,距离所谓的艺术渐行渐远。合上笔记本电脑,陆语拧眉看向陈列架上的那几座奖杯,只剩一声叹息。
      柯嘉礼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陆语刚滑屏接听,就听见他透着愉悦的嗓音传过来:“今晚有薇薇安迈尔的摄影展,我弄了两张票,咱俩一起去看吧。”
      薇薇安迈尔是美国著名的街头摄影师,这样的机会实属难得,陆语几乎不假思索就要应承下来,可脑袋放空一秒,话到她嘴边就变成了:“谢谢你。但是不好意思,我今晚没空。”
      在陆语脑袋空白的那一秒里,她无端想起唐奕承那天晚上对她说的话——
      柯嘉礼对她有意思。
      虽然柯嘉礼颜值高,性格好,各方面条件均属上乘,可陆语早已过了会轻易对一个男人动心的年纪。她在感情上不是个嗅觉灵敏的女人,如果不是唐奕承一语点破,陆语还真没意识到柯嘉礼喜欢她。
      但不管唐奕承说的对错与否,陆语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她对柯嘉礼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就不应该吊人家的胃口。
      不轻易给人希望,就不会伤人心。
      就这么被陆语拒绝了,柯嘉礼眉宇一黯,那两张票可是他费了不少劲儿才托哥们弄来的。
      手机里静默了一瞬。
      柯嘉礼再开口时,已经压下了声音里的失落,“那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言归正传:“对了,我今天找你还有件事儿。暖阳基金会在西部偏远山区援建了一所希望小学,过两天唐总要出席在当地举行的奠基仪式。你是随队摄影师,也得跟着跑一趟。”
      陆语惊讶地张了张嘴:“去大西北?”
      “是啊。据说是当地是国家级贫困县,条件挺艰苦的,气候也不怎么好,你得多穿点……”柯嘉礼想着这事就头疼,不忘贴心地嘱咐陆语一番。
      陆语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了,她声色如常回道:“知道了,谢谢你。”
      西部山区虽然贫瘠萧条,但那些未经人工雕琢的天然景观恰是摄影师的最爱,说不定陆语此行还能拍出符合参赛水准的作品来。
      挂上电话没多会儿,陆语就收到了柯嘉礼发来的活动资料。
      看着那份随行人员名单,陆语微微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唐奕承授意,她在名单中居然没有找到宁晞和柯嘉礼的名字。
      ☆、第23章
      2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暖阳基金会一行七人,从b市飞抵大西北的y市,已经是下午了。
      一出机场大楼,周萱萱便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她凑到陆语耳边小声抱怨道:“这趟真是有的受了。这地方的气温已经零下了啊,据说一会儿咱们还得坐好几个小时的车进山……”
      其他几人都来自基金会项目部,陆语跟他们只是点头之交,相较之下她跟周萱萱算熟悉的了。听对方怨声载道,陆语没吱声,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唐奕承。
      寒风凛凛,这男人却是一点畏寒的样子都没有。他穿着件黑色羊毛大衣,衣领竖着,大步流星的步伐配上笔直的腰杆,让他看起来俨如严冬里的松柏,傲然挺拔。
      人跟人果然不能比,快要被冻僵的陆语怏怏地收回目光,她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徒劳地抵挡小刀般的冷风往脖子里灌。
      村里建希望小学是千载难逢的喜事,村委会打了报告上去县里,县政府派出两辆越野车来接机。老板一车,员工一车。
      周萱萱一见到车,就跟看见救星似的,她立马缩着脖子钻进车里。陆语没她反应快,眼瞅着大家陆续上车,她想要挤进去,却发现车里已经满了。
      后座上的周萱萱赶紧往里面挪了挪屁股,一边示意陆语上来,一边问司机:“大哥,多坐个人没事吧?”
      还没等司机回话,僵在车门边的陆语只觉胳膊上突然一紧,她刚惊诧得扭过头,人已经被唐奕承拽走了。
      “你跟我坐一辆车。”他的声线清淡。
      “……”
      陆语就这么被唐奕承塞进后座,这画面瞅得宋远足足愣了两秒,他才迅速帮老板关上车门,坐进副驾
      入幕之冰。
      车里的暖气很足,唐奕承脱下大衣放在手边,他没摘掉的围巾随意垂下,露出一截笔直修长的脖颈。不只是脖颈,他整个身材都十分颀长,原本宽敞的后座空间也因他那双曲着的长腿,相对的显得狭窄了。
      陆语尚未从这等特殊的待遇中缓过神,就听唐奕承侧过头问她:“你还冷么?”
      陆语的体质比较敏感,眼睛一遇到寒冷刺激就容易流泪,所以此刻她那双大眼睛像是蒙着层水雾,小巧的鼻尖也冻得红红的。不知怎么的,在这一瞬间,唐奕承忽然特别想伸手捧起她的脸,像以前那样用掌心把她焐得热乎乎的。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可就在他抬起手的那一刹那,陆语蓦然警醒,她后知后觉地别开脸,“我不冷了。”
      唐奕承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被抛在原地,面色微僵。陆语不看他,身子僵了少顷,她慢吞吞地脱下羽绒服,紧紧地抱在怀里。
      司机是当地人,对路况极熟。五个小时后,越野车顺利从机场一路穿过市区、县城和乡镇,驶上通往村落的山路。
      天色渐暗,车窗外的景致也越来越荒凉。
      原先还能看到的人烟渐渐淡出视野,取而代之的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大概是由于气温太低,加上水土流失,大片的梯田和丘陵早已褪去绿意,只剩下满目枯黄。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笼罩下来,那骇人的赤色压境,令茫茫大漠更添一笔苍凉。
      由于职业和爱好所致,陆语去过不少地方拍照,但秋冬交际的黄土高原,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见她望着窗外看得入神,一直默不作声的唐奕承问她:“要下车去拍几张照片么?”
      陆语心里自然是极想的,可她此行是为基金会工作,后面的车里还坐着一车人呢。
      她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可这时唐奕承已经吩咐司机“停车”,车里所有人都还没回过味来,就听唐奕承跟宋远说:“你让其他人先进村吧,我们在这儿停一下。”
      “……”宋远领命。
      陆语心头微微一震,不知是否该对这样的唐奕承说声“谢谢”。
      等她穿好大衣,唐奕承才开门下车,他指着几米外的荒漠,说:“我陪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