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当天晚上,老莫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那个笑嘻嘻的尸体跟着他回到了家里,看到了他的家人之后,那具尸体笑得更加开心了。
第二天早上,老莫还没有起来,他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在昨晚发现尸体不远的地方,又发现一具没有出处的尸体。这两具尸体十分相像,所以这一大清早才给老莫打电话。
看着已经升起来的太阳,老莫庆幸终于从做了一宿的噩梦中解脱了出来。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才只是噩梦的开始。
第二具尸体躺在距离发现第一具尸体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昨晚办案的民警就在这个位置看着老莫对死者进行尸检的,当时连根野草都没有,更别说会有这么一个死人躺在这里。要不是昨晚报案的人带着村民过来看热闹,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这具死尸。
这个死者的年纪要比昨晚见到的那位小得多,看上去也就是四十来岁。他也是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身上也是大面积的腐烂,但是脖子以上的部位相对完好。在老莫之前已经有其他的法医进行了初步的尸检,得到的结论和昨晚老莫判断的几乎一模一样。
由于有昨晚的那个插曲,老莫犹豫了一阵之后,还是在临走之前过去看了死者一眼。现在虽然不是正当午时,但是这大白天的,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怪事吧?老莫给自己壮胆,和死者打了一个照面。
死者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看当时的表情,就像睡着了一样。老莫松了口气,昨晚看到的八成是自己的幻觉,这几天半夜玩魔兽,一直没怎么睡好,出现点幻觉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老莫自己嘀咕着。这个动作被之前来的法医同事看到,向他走过来,说道:“老莫,你这是又发现啥子喽,说出来嘛……”
还没等老莫和他客气,同事的脸突然间变了。他一脸煞白,身子晃了两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屁股着地之后,他哆嗦着手指向还躺在地上的死尸,半天说不出话来。老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死尸的眼睛已经张开了,他瞪眼咧嘴地对着面前的空气发狠,就好像他的杀父仇人就站在面前一样。
还是没躲过……这时老莫的心里也是一个劲儿地哆嗦,昨晚的那位是张笑脸,现在这位不知道死时受了多大的冤屈,竟然给了张怒脸。
老莫的那位同事动静太大,周围的警察都转脸看向他们这边。带队的刑警队长走过来冲他俩说道:“你们俩一惊一乍地看见啥子喽?这青天白日的,你们俩还能见鬼?”说话的工夫,刑警队长已经走到了两人的身前,他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探头看了一阵地上的死尸之后,再次说道:“也没啥子不对的,还是死得很安逸嘛!”
老莫和同事再次看到死尸时,发现他刚才狰狞的表情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还是那副睡着了的表情。同事有些惊恐地对老莫说道:“老莫,刚才你也看到嘛,他在冲我凶!”
“你眼花喽,刚才啥子事都没有。”老莫回头看了同事一眼,他的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同事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心里面惊恐,但是现在毕竟是大白天,比老莫昨晚的感受要强上很多。
第六章 老莫的故事(二)
回局里的路上,老莫将他昨晚遇到的笑脸和同事说了一遍,那位同事听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当把死尸运回到技术室之后,老莫一个没看住,那位同事就将刚才的遭遇绘声绘色地和技术室的这几个人都说了一遍。其结果就是这些人听完鬼故事之后,再没有人愿意给这两具死尸做尸检,最后技术室主任拍了板,这事儿谁也跑不了,有困难大家一起克服,这两具死尸的尸检由技术室的全体同仁共同完成。
说是所有人共同完成,但是主刀的还是老莫,谁让是他给第一具尸体做的初步尸检,有始就要有终。老莫心里虽然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是他的心里也对这两具尸体充满好奇,也许刚才和昨天晚上的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通过深度的尸体解剖,会有科学的说法作出解释。
就这样,手术台的四周都站满了技术室的同事,主任还亲自拿着摄像机,全程拍摄了解剖的过程。开始和解剖其他的尸体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清洗了两个死者的身体之后,老莫剖开死者的胸腔,取出了里面的内脏,交给其他同事来做病理实验,这个过程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然而,就在老莫切断第一个死者的肋骨,准备取出心脏的时候,问题出现了。这名死者的心脏竟然已经碳化,这样的情况老莫听都没有听说过。还有就是切开的肋骨茬口竟然是黑灰色,这样的情况像是慢性中毒的表象。但是从表面以及肝肾等内脏的情况来看,又没有慢性中毒的症状,这黑灰色的肋骨就说不通了。接着老莫又查看了两名死者的心脏和各个部位的骨头,无一例外,两个心脏一模一样,就像被火烤过一样,而且这些骨头都不是正常色,怎么看都像是乌骨鸡的骨头。
就在老莫准备查看死者的淋巴和神经线的时候,手术室的电话响了,刚才和老莫一起出现场的那位同事接的电话,只说了几个字,这位同事的脸就又白了。他磕磕巴巴地挂了电话,转头看着手术台上的人,喘了口粗气后,才说道:“刚才那个地方,又发现死人喽。”
看着窗户外面已经擦黑的景象,这次没有哪个法医再敢单独出这个现场了。最后又是主任拍板,都去,哪怕大部分跟着壮胆也是好的。
二十四小时之内第三次到了这个案发现场。这次的死尸躺在距离前两具尸体各二十米的地方,三具尸体呈现了一个品字形。在他们准备进行初步尸检的时候,刑警队长一脸纠结地过来询问那两具死尸的验尸报告,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老莫的主任还一个劲儿地埋怨队长没有安排手下守着这里,才造成了第三次事件的发生。
不过那位刑警队长也是一肚子委屈,他还真的安排了两名小警察看守案发现场。就在老莫他们刚走了四五个小时左右,两名留守的警察也就是抽了根烟的工夫,再回头时,一具没穿衣服的尸首就躺在他们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两个警察当时就蒙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这里是一片开阔地,几乎没有遮挡的物体,这具尸体几乎就是凭空出现的。
这次不光是技术室全员赶过来,就连整个刑警大队都倾巢出动。连续三次将死尸扔在同一个地方,还在警察的眼皮底下这么干,这明显算是挑衅了!虽然法医还没有给出死因结论,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杀,但是现在弃尸的罪名已经定下了,再加上一个扰乱社会治安是跑不了。现在刑警队加上当地的警察在方圆十里都过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刑警队在忙活的时候,老莫他们几个法医也没闲着。这次由主任亲自进行了初步尸检,刑警队长和众法医一起在旁边看着。这个死者较前两个死尸相比更加年轻,表面看上去只有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和上两次一样,这具尸体的表面没有任何外伤,身上皮肤大面积地腐烂。最后,主任在众法医的注视之下,划开了死者的手背,露出来里面灰色的指骨。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过来,吹得众人都是一哆嗦。刚才和老莫一起出现场的同事说道:“主任,你不知道这里多邪性。现场查完就得了,剩下的回局里再继……”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躺在地上的死尸突然抬手死死地抓住了主任的胳膊。主任“嗷”的一声尖叫,他的头发当场就竖了起来,一屁股就坐到地上,连扯带拽的,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也没有将这只手从他的胳膊上拽开。
好在地上的死尸除了抓住主任的胳膊之外,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和别的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主任忙活得一身大汗,忽然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一边继续挣脱死尸,一边对着身后的众法医说道:“你们就这么干看着吗!”
这些人到底是干法医的,胆量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虽然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不过被主任这一嗓子叫醒之后,几个胆子大的加上刑警队长已经冲过来帮着掰开了死尸的手指,把主任从死尸的手里放了出来。
刑警队长拉开主任之后,无意之中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他的汗毛孔再次奓了起来,大声喊道:“你们看死尸的脸!”众法医扭脸看过去的时候,就见死尸突然睁眼了,他一脸哀怨地看着主任站着的方向,就好像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的痛苦一样。
众人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几步,生怕死尸会从地上跳起来扑向他们这边。刑警队长已经掏出手枪,一拉套筒对着死尸脑袋就要开枪。主任眼疾手快一把按下队长的枪头,说道:“别开枪,打坏了就不值钱了。”
就在两人争执的时候,死尸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又是一副死人的标准表情。周围的警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伸着脖子向他们队长看过来。
“看啥子呦!你们当什么好事撒!”刑警队长转回头,对着自己的手下一顿训斥,不过听起来好像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这时主任也没心思和他解释了,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向死尸那边蹭过去,确定了死尸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之后,他才回头喊道:“刚才那是反射神经还没有坏死。现在没事了,你们谁再过去检查一下。”
主任说完,他手下的法医没有接话的。别说这几个人就是吃这碗饭的,就算是一般的老百姓,也能看出来刚才那一幕和反射神经没有半毛钱关系。要不是看胡说八道的那个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脾气不好的早就指着鼻子骂街了。
看着手下没有人搭话,主任多少有些尴尬,他捂着刚才被死尸抓出紫印的手臂,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这具尸体的检验报告明天一早就要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你们是不是想等到后半夜再把他运回去解剖?”他这句话有了作用,今天的事情已经超过了几位法医对尸体的认知,现在谁也不想再和这几具尸体打交道,更别说是要在后半夜一对一地和他们几个独处了。
几个法医的目光都停留在老莫的身上。按照惯例,同一个案件,既然第一具尸体是老莫处理的,那后面这几具尸体就不用换别人了。
老莫咬着牙走到尸体的身边,重新检查了尸体。死者的四肢僵硬得就像木头一样,别说像刚才那样抓人,老莫使劲掰他的胳膊都打不了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最后只有先把死尸带回局里做详细的尸检了。
回到局里之后,解剖这具尸体也是老莫的活。他找了个空当给老爹打了个电话,说了昨晚到现在发生的这几次诡异的事情。他老爹听了之后,半晌没有说话,就在老莫怀疑是不是电话出了故障的时候,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他老爹的声音,让他别再碰那几具尸体,随便找个理由,哪怕是说老爹他不行了,也要赶紧回家。
老莫再想问明白的时候,他老爹已经挂上了电话。老莫心里越发没底,最后索性听了他老爹的话,也没向主任请假,将三具死尸分别扔进冷柜,直接开车回家。
回到家之后,老莫就看见自己的老爹正在打电话,只是电话打通之后一直没有人接听。但是老莫的父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遍接一遍地打着,就连老莫走到他身边都没有理会。
等到老爹不知道是第几百次的电话打出去,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应。老爹毕恭毕敬地与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老莫从未看见过自己的老爹会有这样的表情。这个电话打得时间并不长,五六分钟之后,老爹挂了电话,对老莫说道:“这几天你哪都别去,就老实在家待着。等那个人来了,听他怎么说。”
看他老爹的样子,似乎是知道点什么。但是无论老莫怎么问他,老爹都是那一句话:“再等等,等那个人到了,有什么话你去问他。”莫老爹将这次的事情看得很严重,甚至关了老莫的手机,断了和外面的联系(莫老爹家里没有电脑)。
就这样,老莫在老爹家睡了一宿。这一夜老莫的噩梦做得身临其境,一会儿梦到三具死尸都站在床头看着自己,后半夜又梦到主任满脸鲜血地跟他说道:“为什么要我替你死?”老莫被吓醒之后,才发现床上的被褥已经被自己的冷汗浸透。
在恍惚之间,老莫看见床头有一团雾蒙蒙的影子正对着自己。老莫搞不清是不是还在梦里,他晕头晕脑地伸手摸向那团影子。就在老莫接触到影子的刹那,一股透心的凉气顺着手指尖传到他的身上。就是这转瞬之间的工夫,老莫就像身在冰窖之中一样,他的牙齿冻得咯咯直响,想把胳膊抽回来,无奈手指就像被吸住一样动弹不得。眼看着老莫就要被冻僵的时候,他的房门打开,莫老爹探头进来说道:“你干什么呢,大半夜的还不睡觉?”
这句话刚刚说完,莫老爹的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对着老莫身前的方向撒了一把白花花的粉末,那团雾蒙蒙的人影触碰到白色粉末之后,瞬间消失在莫家爷儿俩的眼前。没了那股吸力,老莫整个人瘫倒在床上。莫老爹还是不放心,继续将白色粉末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缓了半晌之后,老莫才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对老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事的?”莫老爹喘了口粗气,说道:“我在那屋都能给冻醒了,要不是以前有个朋友教了我一招,今晚你的小命就交待了。”老莫看着满屋子的白色粉末,向自己的老爹问道:“这一地白花花的是什么东西?”莫老爹在衣兜里摸出来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塑料袋,扔在老莫的床上:“咸盐……”
第七章 老莫的故事(三)
老莫说什么也不敢再睡了,最后他们爷儿俩一直挨到了天亮。天亮之后,老莫趁着老爹不注意,重新打开自己的手机。就这一晚上,竟然有将近一百个电话找自己,还有几十条短信,都是自己的同事和主任问他下落的,看到最后一条短信的时候,老莫手里的电话差一点掉到了地上。最后一条短信是昨天和他一起出现场的同事发过来的,上面只有六个字——“主任死了,速归。”再看短信发来的时间,正是今天凌晨闹鬼的那个时间段。
出了大事了!老莫在家里待不住了,莫老爹没有拦住他,老莫急三火四地赶回了自己所在的警察局里。这时的警察局里如临大敌一般,技术室的外面都是警察。老莫赶到的时候,市局技术室的法医正在技术室里给主任拍照。
只见主任全身赤裸地躺在手术台上,他的肚子已经被剖开,里面乱七八糟的内脏已经被取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的玻璃容器中。一些重要器官已经取样,在做病理实验。如果这还不算诡异的话,那看完旁边的一幕之后,就可以说心惊肉跳了。
在手术台旁边,那张用来写尸检报告的办公桌前,“坐着”昨天傍晚发现的第三具尸体。这具尸体一手握着主任专用的钢笔,桌子上放着一张空白的尸检报告。看上去这具死尸好像正准备填写主任的尸检报告。
看见老莫出现,刑警队长将他拉到一边,询问他昨晚去哪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解剖死者的尸体?这些都是例行公事。局里的监控录像记录了老莫昨晚到现在没有在局里出现过,除了昨晚不辞而别之外,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老莫解释他昨天经历了死尸异动的那一幕之后,精神有些恍惚,加上不明白死尸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情况,回家向身为法医前辈的老父亲询问,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过了一夜。这个说法虽然有些牵强,但是对于同样经历了昨晚那一幕的刑警队长来说,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老莫这是害怕了,不敢半夜三更去解剖一个刚刚诈尸的死人。
刑警队长又问了几句之后,基本上就排除了老莫的嫌疑。最后老莫向他反问道:“谁给我们主任做的尸检?有死亡原因吗?”刑警队长听了,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脸颊的肌肉一阵猛跳,又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上的死尸,说道:“鬼知道是谁做的,要不就是鬼做的。发现他的时候,你们主任就是这副样子了。”
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老莫,刑警队长又说道,“小莫,听说昨晚的尸检应该是你做的。你倒是命大,你们主任这是替你去死了。要不然现在躺在那里,肚子被豁开的就是你了。”
老莫听了这句话之后打了个冷战,他马上想起来昨晚做的噩梦。梦里的那个满身、满脸鲜血的主任不就是这么说的吗?昨晚做的真是梦吗?那个模糊的人影出现的时候,就是发现主任尸体的时间。说是巧合,恐怕就连躺在手术台上的主任都不相信。
市局来人将老莫叫走,问了和刚才刑警队长差不多的话之后,将老莫放了回来。技术室这里一直折腾到天黑才算结束,主任和三个死者的尸体被市局的法医深度解剖,没有发现任何和死因有关的线索。
由于市局技术室的冰柜已经满员,主任和三个死者的尸体暂时存放在这边的冰柜中,等到明天再运到市局技术室。老莫和几位同事亲手将主任等四具尸体放进冰柜当中。这晚正好赶上老莫值班,也没有人跟他客气,将老莫自己留在了警察局里。
老莫根本不敢去手术室那边,他整晚都泡在警察局的值班室里壮胆。后半夜的时候,他去了趟厕所,等到他解决完,再次推开值班室的大门,整个人就像过电一样,站在门口不停地哆嗦着。
他明明推开的是值班室的大门,但是里面却是他们技术室套间里的手术解剖室……
要不是有这几天的诡异事垫底,老莫现在直接就抽了。就这样,他的后脑勺还是一个劲儿地冒凉气。手术室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尸臭味道,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坐在办公桌前。由于手术室内没有开灯,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并不能看清这个人影的模样。听见开门的声音之后,整个人影转头看向老莫的方向。
老莫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早上出门之前,他将莫老爹家里整罐子的盐都倒进了自己的两个衣兜里。现在老莫也顾不了许多了,他两只手分别在衣兜里掏出两把盐,扬手对着人影的位置散了过去。
之后,他也不等有什么结果,猛地一转身向着身后跑了过去。他只跑了两步就突然停住脚步,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他的眼前还是手术室的景象。只是由于他跑了这两步,老莫现在人已经进了手术室里了。
没等老莫再次转身逃走,他的身后“咣当”一声,手术室的大门已经关上。老莫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这时,那个人影突然动了,他伸手在桌子上捻起一点盐面儿,用舌头舔了舔之后马上又吐了出来:“呸呸呸,这是咸盐嘛!我是活人,不是新死的鬼,这个对我没用。”这个声音老态龙钟,听上去说这个人有一百岁,都没有人质疑的。
听这人说他不是鬼,老莫的心才算稍稍地放回肚子里。他刚想询问这人想干什么的时候,人影忽然说了一句什么,他的语速快且绕口,老莫根本听不出来他说的是什么。就在人影嘴里最后一个音节出口的瞬间,老莫的心脏突然一紧,就像是被人用细绳将他的心脏勒住一样。紧接着他的胸前火烧火燎的,就像是刚喝了一杯浓硫酸,现在已经流到了胸口。
老莫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张大了嘴巴想要喊救命,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老莫大口地喘气,但是没有一丝空气能到达他的肺里。慢慢地,老莫的脑中开始缺氧。他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接着身子一歪,人已经倒在了地板上。
在地上倒气儿的时候,老莫的眼睛突然没来由地清晰起来,虽然房间里还是黑洞洞的,但是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前面的办公桌前坐着的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子。他雪白的头发,脸上一道一道的褶子就像是一个风干的苹果。虽然老莫的眼睛清晰起来,但他的心脏部位还是火烧火燎的一样,没有任何改善。而且老莫的手脚无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眼看着老莫就要断气的时候,就听得“嘭”的一声响。手术室的大门被人用脚踹开,一个瘦得就像竹竿一样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是我说,在外面就能闻到你身上的这股味道。明明是活人,却老是装得跟个活鬼似的。”
这人进入手术室的同时,老莫心脏的束缚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再次进入到老莫的肺内,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老莫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不知道进来的干瘦男人是谁,但是看起来他应该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
而那个老头子看到干瘦男人进来,身子猛地颤了一下,他回身向窗户那边快速跑过去,但是跑了没几步,老头子就停住脚步。他的面色十分难看,就好像刚才老莫看见他时露出来的表情。他回头看了一眼干瘦男人,说道:“这次是谁守在窗户外面?”
干瘦男人笑了一声,说道:“上次是谁抓的你,这次就还是谁在窗外面等你。”老头子干瘦的眼角颤了几下,随后盯着干瘦男人说道:“门口一个,窗外一个。这是你们民调局的规定动作吗?”干瘦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一会儿你直接问破军吧,上次你从他手上跑了,他可是一直惦记你的。”
听干瘦男人说到了破军,老头子的脸上就像是被打了一拳,还没等他说话,窗户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两米多高的男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窗外翻了进来。看到这个高大的男人进来,老头子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
高大男人进来之后,直接奔着老头子走过去。老头子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说道:“我还是活人,你不能对我怎么样……”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高大男子没理他,从腰后抽出来一根甩棍,迎风一甩,对着老头子的脸就抽了过去。
老头子本能地用胳膊挡了一下,就听见“嘎巴”一声,甩棍结结实实地打在老头子的胳膊上,他的胳膊向着一个古怪的角度弯曲过去。老头子一声惨叫,捂着自己的胳膊在地上打滚。紧接着,高大男子手握甩棍,对着老头子另外一条好胳膊又劈了过去。老头子没有任何躲避的能力,又是“嘎巴”的一声,老头子当场晕了过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高大男子看到老头子昏倒之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懈。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老头子,就像是在防备他突然逃跑似的。差不多过了十二三分钟之后,高大男子突然从口袋里面抓出一把白色粉末,对着老头子身边五六米远的空地上撒了过去。
这白色粉末落地之后,接触到粉末的地面上突然冒起来一股浓烟。随后又是一声惨叫,只见老头子的身子突然凭空消失。就在同一时间,在高大男子撒白色粉末的位置上,突然又凭空出现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这时老头子已经缩成了一团,他两只胳膊都已经废了。但是高大男人还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举起手中的甩棍对着老头子一顿劈头盖脸地抽过去。挨了几下之后,老头子哀求着说道:“我还是活人,你们还有问题要问我……”
“你现在不是了!”高大男子低喝一声,随后一棍抽在老头子的太阳穴上。老头子一声没哼,倒地身亡……
第八章 老莫的故事(四)
眼看着老头子倒地之后,干瘦男人过去看了一眼,确认老头子没救了,回头有些无奈地说道:“不是我说,破军,你倒是让我把话问完了再下手啊。现在怎么办?一会儿出去你自己跟高局长说。”高大男子就是几年之后我认识的破军,他低着头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说到这里,郝文明(干瘦男子)看着破军顿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又接着说道,“就说是这个老棒子自己摔得,太阳穴磕桌角磕死了。记住了,你和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谁都没动手。”郝文明连连叮嘱。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老莫,说道:“和他面对面这么长时间,你还能自己站着,不是我说,你的运气也算是不错了。”说着上前一步,搀了一把老莫,将他搀到了手术室的外面。
出了技术室,郝文明将老莫直接带出了警察局。这时值班室空空如也,刚才还和老莫一通胡聊的几个值班警察也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老莫的心里又开始打鼓,现在真的是喊救命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出了警察局,老莫就看见警察局门口有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老父亲。看见老莫出来,旁边的一个上了几岁年纪的胖男人对着莫老爹说道:“我说没事吧。怎么样?看,你儿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了吧?”
看到就老莫一个人被带了出来,胖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向干瘦男子问道:“怎么就把他带出来了,正主呢?”还没等郝文明答话,他身后的破军突然抢先说道:“被我一棍打死了。”
破军完全没有按郝文明设计好的说。胖子听了,脸马上沉了下来,他扫了一眼郝文明,再次问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郝文明赔了个笑脸,说道:“老帮……那个姓高的自己滑倒了,头撞在桌子角上,把自己撞死了。”“哦。”胖子点了点头,又看了破军一眼,说道,“早这么说不就完了,还让我再问一遍。”说罢,回头看着莫老爹,说道,“老莫(莫老爹),你当年的人情我算还上了,剩下的事情由我的人负责善……”说话的时候,他才算正经看了老莫一眼。这一眼看上去,他的表情有些异样,像是从老莫的身上看出了什么名堂。
这时的老莫还是像在梦里一样,他看了一眼胖子三人,说道:“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出了什么事?”等老莫说完,胖子才笑眯眯地说道:“现在说这件事,还真是不太方便。不过你放心,今天的事情你以后早晚会知道。”
等后来老莫进了民调局,查看了被破军一棍打死的老头子的档案后,才明白郝主任当时说的话并没有夸张。被破军打死的老头子叫高满财,他正经是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精了。解放前,高满财是当地国民党政府的低级行政人员,解放后被审查过一段时间之后,就被安排到当地的中学做了门卫。
在之后的一系列运动中,因为高满财当时在国民党政府的位置实在太低,简直就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因此他几乎没受到任何波及。“文化大革命”时期,高满财所在的学校礼堂被当作仓库,用来存放收缴来的抄家物资。
高满财帮忙搬运的时候,看中了一件小巧的炕桌。当时对这些抄家物资的看管也不是很严。高满财趁晚上没人的时候,将这件小炕桌偷偷地搬到了自己家里。本来高满财也没有把这个小炕桌太当回事,直到后来的运动越来越激烈,终于烧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运动到了最高峰那几年,能批斗的黑五类基本已经反复地批斗过多次了,又开始把以前的漏网之鱼重新拉出来清算一把。高满财在解放前国民党政府的工作经历被人翻出来,学校革委会已经找他谈过话,看样子,眼看着下一批被拉出来批斗的名单里就有他一个。
这时候,高满财有些慌了。按着程序,不到两天就会有人来他家里抄家,趁着还有时间,高满财当天晚上就将家里的东西查了一遍,除了那个造型充满了封建腐朽味道的小炕桌之外,倒是再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这个东西肯定是不能留了,高满财想好了对策,想趁着半夜将小炕桌拆了,把分解好的小炕桌当劈柴一把火烧了,到时候谁还知道他家里曾经有这个东西。
他没想到拆个小炕桌会这么麻烦,由于怕惊动周围邻居,高满财不敢动斧子、锯之类的家什,甚至怕邻居怀疑,他连灯都不敢点。黑灯瞎火的,高满财用菜刀一点一点地将小炕桌的四个桌腿都卸了下来,就在他将桌面劈开时,才发现桌面里面竟然有一个夹层,有一个薄薄的油布包藏在里面。
油布包里包着的是一本不知道是什么年头留下来的古书,古书的纸张应该被特殊的方法处理过,虽然年头已经久远,但是纸张还没有朽坏。可惜当初这个藏匿古书的人用的方法不当,古书的书名和前后几页被油渍所污,那几页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好在里面十数页的纸张保存得还算完整,这上面的字迹还能清晰地辨认出来。为了不引起邻居的注意,高满财把头蒙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看了一阵古书上面的内容。
高满财年轻的时候喜好过一阵易经,虽然没有搞出什么名堂,但是有那时的根基打底,现在看这本内容相近的古书,大概能明白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