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响起,低沉得如同深谷里的寒风。慌乱中的蒙古骑兵们闻听,立刻就像被灌了十几碗曼陀铃汁一样,扯开嗓子大声附和,“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千夫长伴格一边大叫着,一边从背上取下角弓,同时双脚狠狠踹动马镫。
胯下的辽河马立刻开始加速,带着他,像出笼的猛兽一般,朝对面的红巾军扑去。四百八十多名蒙古骑兵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也嚎叫着策马跟上。整个队伍高速向前推进,就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狼。
“日——!”第四枚实弹凌空而至,打翻了一名蒙古骑兵,却没有像前三枚实弹那样,造成巨大的恐慌。蒙古武士们体内的勇气和血性,全都被号角声和呐喊声给激发了出来,朝着城墙下的红巾军将士,加速,加速,继续加速。
“刀盾手蹲下!长矛兵,正前方,竖矛!”眼看着对面的骑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朱八十一果断地发出变阵命令。
“甲队,乙队,蹲下!”
“丙队、丁队、戊队、半蹲、矛尾支地、斜向上,竖——矛!”
“己队、庚队、辛队,上前三步,将长矛架在前排弟兄的肩膀上,斜向上、竖——矛!”
“各队辅兵,站到战兵侧后,把手中长矛也都竖起来!”
一连串的呼喝声从队伍中响起,各级军官根据平素训练时养成的默契,将朱八十一的命令化作具体指令,传入麾下士卒们的耳朵。
即便从去年十一月底徐州保卫战时算起,队伍中的战兵们基本上也都被训练了小半年了,几个战术动作,已经刻在了骨头上。闻听指令,立刻将长矛竖了起来,或蹲或战,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钢铁刺猬。
紧跟着战兵两翼拖后位置,呈品字型列阵的辅兵们,也在耿再成、伊万诺夫两人的努力约束下,将手中长矛竖了起来,组成了另外两个铁刺猬。如果有战马敢直接撞上来,肯定会当场被戳成筛子。
“火枪手,准备作战!”朱八十一满意地点点头,咬紧牙关,发出下一道命令。
近了,敌军已经非常近了,从二百步到一百步,他们只用了四个呼吸,也就是后世十五秒左右的距离。平均每秒十米,并且是大负重奔行,每一名骑兵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扎甲。
“火枪手,在长矛兵身后拉一字横队。端枪,等待我的命令!”刘子云咬了咬牙,将主帅的命令转换成自己熟悉的方式。
“弓箭兵和掷弹兵准备!”
“弓箭兵,站在火枪兵身后,一字横队!”
“掷弹兵,点燃艾绒。把手雷用抛索系好,检查引火的捻子!”
抢在敌军骑兵进入有效射程之前,朱晨泽、李子鱼二人,也将各自麾下的弟兄排列到位,与前面的弟兄们一起,组成了一道坚固堤坝。任迎面传来的马蹄声再急,都巍然不动。
只有刚刚倒戈加入红巾军的那些弟兄,被眼前的情况惊了个目瞪口呆。三千多人,在几个呼吸时间就完成的战术队形转换。如此强军,怎可能不打胜仗?!输在他们手里不冤,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冤!
注1:南宋中兴名将刘琦,在顺昌大战中,让麾下士兵背靠城墙列阵。一战击溃完颜宗弼(金兀术)的十万大军。
注2:黑火药发射实弹,三磅炮射程为360米,四磅炮的射程为600米。书中青铜炮的重量和口径类似于四磅炮,扣除一定科技进步参数,具体射程按三磅半计算。大约为450米。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宿将 vs 乳虎 下
他们只是震惊眼前这伙红巾军反应之快,动作之齐整。
他们却不知道,眼前这伙红巾军,除了出征的那几天之外,战兵始终是每天一操。即便是其中受训最短的人,也超过了三个月。而队伍中那些牌子头、百夫长和千夫长们,平均受训时间则超过了半年!并且其中绝大部分都跟着朱八十一去炸过兀剌不花的帅台。无论勇气还是作战经验,都是百里挑一。
他们却不知道,即便眼前这伙红巾军中的辅兵,也是从三万多流民里头精挑细选出来的,十里挑一。平素还要五天一操,训练强度和频率已经和朝廷这边的战兵不相上下。
他们更不会知道,为了保证眼前这三千五六百人的战斗力,红巾左军,曾经多次窘迫到砸锅卖铁的地步。非但卖光了朱八十一在历次战斗之后所分得的金银细软,甚至连缴获的战马都忍痛卖掉了一大半儿给其他友军。导致左军在整个徐州红军体系中,成了唯一的没有骑兵建制的队伍。只有一支斥候队,规模还控制在百人上下,在战斗中根本发挥不出多大作用。
他们更不会知道,从去年十一月底到今年五月,这支队伍已经不同的敌人交过四次手,每次都大胜而归。几乎每一名将士,都已经将骄傲刻在了骨子里。战场上,不会再畏惧任何敌人!
正所谓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同样的一支队伍的表现,落在八十步外的骑兵千夫长伴格眼里,却与李奇的感觉截然不同。
‘正对面这个方阵,是朱八十一帐下的精锐!’眯缝起眼睛,他迅速做出判断。‘骑兵撞不过去,弓箭也很难打垮他们!倒是左右两侧的两位两个方阵,无论是装备还是士气,与正中央这个不可同日耳语。。。。。’
“嗖嗖嗖——!”半空中落下一阵箭雨,砸在他身前身后,溅起数点血花。然而中了箭的蒙古武士都努力控制着身体,不肯轻易落马。八十步的距离,羽箭力道只能勉强穿破单层皮甲,即便中箭,也只是轻伤。而万一掉下马背,他们就会被跟上来的自家队伍,活生生踩成一团肉泥。
“嗖嗖嗖——!”第二排羽箭转瞬又至,飞跃六十步的距离,砸在伴格身后的队伍中。五六匹战马吃痛不过,前蹄高高扬起。随即被后边冲上来的马群连同背上的主人一道撞翻,立刻就失去了踪影。其他蒙古武士对来自脚下的哀嚎充耳不闻,陆续从背上解下骑弓,将羽箭搭在弓臂上,将身体俯在马脖颈处,向前,向前,继续向前。
“呯!!呯呯呯!”正前方五十步位置忽然响起一连串雷鸣,千夫长伴格的左右两侧,各有五、六人被打飞起来,惨叫着落到马蹄之下。“右——旋!”他本人也被吓了一跳,猛地一抖缰绳,声嘶力竭地大喊了起来,“右——旋!跟上我,打击敌军左翼!”
“右——旋!跟着认旗,打击敌军左翼!”紧紧护卫在千夫长伴格身侧亲兵队长阿鲁带领众亲兵,将主将的命令大声重复。同时,将背后的认旗高高地举在手中,反复摇动。
已经冲到距离朱八十一不到三十步远的蒙古骑兵猛地调了个头,就像一只笨拙的大象一般,由纵转斜,高速朝红巾军左翼的辅兵方阵扑了过去。朱辰泽指挥的弓箭手向他们射出一排破甲锥,却因为目标移动速度太快,大部分破甲锥都落在了滚滚烟尘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射中了人和马的身体,将他们放倒在地上,被后续冲过来的战马踏成一团团肉酱。
“五号炮,发射!”站在左翼辅兵阵前的伊万诺夫毫不犹豫挥动短刀,下令身边的炮队开火。
“轰——!”青铜火炮赶在蒙古人冲到身边之前,喷出数十颗炙热的铁弹丸。三匹战马连同他们背上的蒙古武士直接被喷成了筛子,摔在地上,血流如注。其他蒙古武士则在伴格的带领下,相继从马背上直起身体,将骑弓拉到半满。
“嗖,嗖,嗖,嗖——!”天空中忽然一暗,紧跟着,就是数以百计的羽箭扑了下来。伊万诺夫举起大盾护住自己的头颅和上半身,却被羽箭推得摇摇晃晃。
骑弓的有效射程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十几步。但在战马冲刺的惯性加持下,力道却大得惊人。还没等伊万诺夫做出更多的反应,他身边的十名炮手,已经倒下了四个。另外六个双手抱住脑袋,撒腿就朝后跑去。
“废物,你能跑哪去?!”伊万诺夫大怒,转过身,用盾牌将一名炮手直接拍飞。“叮、叮、当、当!”他的后背上顿时长出二十几根短羽,推得他一个踉跄,直接趴在了血泊当中。
“不要乱,不要慌,别给都督丢人!”辅兵的千夫长和百夫长们冒着箭雨,来回跑动,拼命约束队伍,避免有人临阵脱逃。
“别乱,站稳了,占到盾牌后面!”胡大海带着二十名朱八十一的亲兵赶来,帮助辅兵的各级将领们一道约束队伍。“有盾牌和铠甲的往前面站,没有盾牌的靠后。弓箭手,你手里的步弓是烧火棍啊!反击,赶紧给我反击!”
“别乱,别乱,身后是城墙。你退能退到哪去!”吴良谋带着另外二十名亲兵跑过来,协助胡大海稳定军心。四十几个个身穿板甲的汉子,迈着笨拙的步伐,在箭雨下往来穿梭。每个人都被射得像刺猬一般,每个人都坚持着不肯后退半步。
冷锻的全身板甲,替他们挡住了大部分攻击。但是,仍然有零星一两支力道十足的,穿透了板甲,像锥子一样折磨着他们的身体。吴良谋感觉到自己在流血,全身上下,不知道多少处伤口在同时流血。湿黏黏的,又疼又痒。脚下的战靴忽然变得像炮弹一样沉重,头上的铁盔也像磨盘一样压了下来,压得他两眼发黑。“我要死了!”他咬着牙,摇摇晃晃,将一名惊慌失措的盾牌手从地上拉起来,强迫他站在自己身边。然后又拉起另外两名,用钢刀逼迫这他们站成横排,“老子家资万贯,老子都不怕死!你们怕个球啊!老子。。。。。”脚绊在一具插满了羽箭尸体上,他趔趄着栽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鼻尖朝一根断了的箭杆上砸去——!
“啊——!”惊恐的尖叫声终于从他的嘴里发了出来,里边充满了屈辱和不甘。就在这时,地面上的尸体突然翻了个身坐起,将他牢牢地托在了怀里,“啊——!”
两人同时大叫,被压在下面的伊万诺夫无法承受铠甲的重量,缓缓栽倒。铁甲将地面上的半截羽箭直接压入了泥土深处。然后,他和吴良谋两个又互相拉扯着站了起来,举着钢刀大喊,“别乱,站稳了,站稳了,像个男人!”
“别乱,站稳了,站稳了,像个男人!”胡大海带着亲兵,再次穿梭而至,与伊万诺夫、吴良谋、众铁甲亲兵以及三十几名手举盾牌的辅兵站成了弯弯曲曲的一排。像一堵堤坝般,替身后的其他弟兄们挡住了所有惊涛骇浪。
“轰!”“轰!”“轰!”“轰!”城头上的四门火炮依次发射,将四斤重的弹丸砸进奔驰的马群中,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
又是七八名武士连同战马一道被杀死,其他蒙古武士扭过头,冲着吴良谋和胡大海等人放出最后一波羽箭。然后磕打着马镫,潮水般向自家军阵的右翼一般退去。来和去,都是一样的迅捷。
头顶上的阳光猛然又开始发亮,照在胡大海、伊万诺夫和吴良谋等人身上,将他们身上的铠甲照得流光溢彩,宛若一个个下凡的天神。三十几名流光溢彩的金甲天神身后,则是一千五百多名骄傲的汉子,脸上恐慌之色未退,却骄傲地站着。站在血泊中,站在袍泽的尸体前,不动如山。
“嘶——!”被押在红巾军队伍最后方的蒙古万户宝音,偷偷地倒吸了口凉气。因为关心的缘故,他几乎一眼不眨地看完了整个战斗过程。不愧是褚布哈亲手**出来的精锐,五百蒙古骑兵的攻击力,还像祖先们一样强大。只是,背靠城墙列阵的这群汉人,却也今非昔比。
他们相对薄弱的左翼,居然撑住了五百骑兵的一轮弛射,并且还能稳稳地保持队形不乱。而他们的中军,居然层次分明地向骑兵进行了反击,虽然效果不是很明显,却也绝非毫无还手之力。
“嘶——!”同时倒吸冷气的,还有三百步外给自家儿子掠阵的褚布哈。五十人,这一轮攻击下来,自己这边至少损失五十名骑兵。而红巾军的左翼,却没有出现任何崩溃迹象。虽然在狂风暴雨般的打击面前,他们表现得十分慌乱。但是他们扛到了最后,扛到了骑兵们的速度优势用尽,不得不再次拉开距离。
“大帅,少将军那边举旗,要求再冲一次!”副万户铁金凑上来,大声提醒。
“传令,准许他再冲一次。同样位置!”褚布哈的脸部抽搐了一下,咬着牙回应。第一轮攻击没收到预想的效果,但过错不在伴格!相反,无论从指挥能力还是应变速度来看,伴格的表现都可圈可点。但对面的那支红巾军最后的反应,却让这一切显得黯然失色。
褚布哈不甘心,他的儿子伴格更不甘心。接到中军传来的命令之后,立刻吸了口气,将手指向浑身上下洒满金光的胡大海等人,“再给我冲,二十步内侧身弛射,我看他们能撑几轮!”
“是!”同样满脸不甘的百夫长卢不花、伯根、胡璐、虎林嗤四人齐齐回应,抖动缰绳,引领各自麾下的骑兵开始了第二轮进攻。战马的速度由小跑转向慢跑,再由慢跑渐渐转为飞奔,风驰电掣般,再度扑向二百步外的对手。
“擂鼓,催促各部加速前进。待本轮骑兵攻击一结束,必须移动到位!随时能够向敌军发起进攻!”褚布哈的脸又抽搐了一下,咬着牙发出另外一道将令。
步卒的体力肯定还没恢复过来,但是他不能再等了。骑兵的攻击持续不了几轮,他必须在骑兵体力耗尽之前,用步卒接替他们,给敌军的左翼制造持续的压力,直到他们自行崩溃。
到那时,即便朱屠户的中军再精锐,也将无力回天。整个战场将是官兵的天下,红巾贼只能任人宰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鼓声响了起来,敲得人心脏狂跳,额头发麻,呼吸分外艰难。
“火枪兵,全体加强到右翼!”朱八十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瞪圆了眼睛,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战场上生生死死走了这么多回,刚才那轮弛射,已经无法令他感觉到太多的惊恐。相反,在他的心中,此刻隐隐还涌起了几分骄傲的快意:阿速骑兵上次敢直接攻击老子的战兵,这次,蒙古人却只敢去对付老子的辅兵。上次老子需要借助鸡公车,这次,却只需要弟兄们把长矛的末端顶在地上。上次。。。。。。
“都督,左翼人手还是略显单薄。右翼。。。。。。”赶在敌军骑兵没冲过来之前,徐达低声提醒。
“来不及了,传令给伊万诺夫!让他必须撑住这一轮!”朱八十一想都不想,又快速下达了第二道将令。
“右翼还可以向前推进二十步。然后原地左转!”徐达犹豫了一下,继续低声力争。
朱八十一迅速抬头,他看见敌军的骑兵已经又冲到了百步之内,马蹄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他看见敌军的步卒在加速向前推进,正在努力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试图接替骑兵发起新一轮进攻。他看到褚布哈的羊毛大纛,呼呼啦啦地飘在风中,骄傲得像一只吃饱了的公鸡。
现在变阵,无疑会让敌人看到可乘之机。然而不变阵的话,左翼就得像上一轮那样,完全凭着勇气和毅力死扛,很难给敌军造成太大杀伤。“你去右翼,接替耿再成。具体需要不需要前推,自行选择。”咬了咬牙,他做出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然后将手臂高高地举了起来,“通知黄老二,开炮!!”
“轰!”“轰!”“轰!”“轰!”摆在城墙上的四门火炮依次射击,揭开了第二轮战斗的序幕。依旧是红巾军左翼单独对抗蒙古骑兵,一个骨子里燃烧着骄傲,另一个挟祖先遗留下来的勇武。转眼间,羽箭破空声就成了战场上的主旋律。天空又迅速开始发暗,一团团红色的雾气从双方的队伍里缓缓升了起来,在昏暗的天空中飘飘荡荡,孤独而又凄凉。
“嗖——嗖——嗖——嗖——嗖!”无边无际的羽箭从骑兵队伍中飞起,穿过马蹄带起的烟尘,砸在红巾军左翼队伍,将弟兄们砸得东倒西歪。
吴良谋举着一面从血泊中捡来的大盾,与胡大海、伊万诺夫,还有七八十个他叫不上名字来的弟兄们站成一排,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任对面射来的箭雨如何狂暴,都巍然不动。
数百名手勇气过人的辅兵,紧紧分成四排,跟在他们身后。手中长矛贴着自己前面的那个人的肩膀,斜斜指向正前方。与袍泽们齐心协力,组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一个中箭倒下,立刻有人默不作声地捡起长矛,接替他的位置。
更多的辅兵或者持着盾牌,或者斜举长枪,跟在第一道防线之后。随时,准备上前补充牺牲者空出来的位置,手臂一直在颤抖,双脚,却始终没有再向后挪动分毫。
李子鱼带领一百名掷弹兵,跑过来接应。冒着被羽箭射中的风险,将点燃引线的手雷朝骑兵脚下投去。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手雷相继炸开,依旧受引线燃烧速度和破片率的不良影响,没能给骑兵造成太大的杀伤。却令战马不安地扬起脖子,摇头摆尾,拼命想远离爆炸点。
“火枪兵,全体准备,正前方战马的肚子,开——火!”刘子云一直坚持到大部分敌军的骑兵开始转头,才终于下达了开火命令。
九十多杆还能发射的火枪,同时喷出了一团白烟。“呯!”天空中的彤云忽然裂开了一条口子,阳光如闪电一样,将整个战场照得通亮。随即,又快速暗了下去,无边无际的烟尘和红雾,将蒙古骑兵们遮掩起来,一边发射着羽箭,一边潮水般向红巾军的右前方退去!
“轰!”因为炮手减少,装填缓慢的缘故。左翼的火炮终于喷出了弹丸,追在骑兵们的身后,将走得最慢的两个人轰得百孔千疮。
红巾军右翼,徐达和耿再成两,指挥着一千七百多名辅兵,缓缓地向前推进。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样做,也看不出这样做有任何意义。
三百步外,褚布哈的瞳孔猛然缩成了一条直线,“传令,让伴格迅速退后,退后。别兜圈子,直接把骑兵带出来!”
“吹角,吹角,让骑兵立刻退后。立即退后!”副万户铁金大叫着,一把从亲兵手中抢过号角,奋力吹响,“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十几支号角同时吹响,声音里充满了惶急。正在带领骑兵准备从战场左侧绕回的伴格愣了愣,本能地举头四望。
他看到,一堵移动的长矛之墙缓缓地挡向了他撤退的必经之路上。没有将去路完全封死,但是如果继续按照目前的角度跑动的话,身后至少三分之一的战马恰好会挂在长矛的尖儿上。红巾军变阵了,红巾军的右翼方阵,居然在向前推进的同时,悄悄地来了个大转身,就像一只初次狩猎的乳虎,藏在树林中,无声无息地朝他露出了牙齿!
第一百三十章 左军
“左旋,左旋!”千夫长伴格愣了愣,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先前的两次短促的接触中,他麾下的骑兵至少已经损失八、九十人。如果被再红巾军右翼留下三分之一的话,整个骑兵队就要面临崩溃的危险。而朱八十一身边,此刻却还有将近一千名最精锐的红巾军未动。
以己之上驷,拼敌之下驷,这种愚蠢的事情任何知兵的人都不会去做。况且万一被右翼这支红巾军黏住,朱八十一就可能从身后扑过来,彻底掌握战场主动。
卢不花、伯根、胡璐、虎林嗤四个骑兵百夫长也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大声招呼各自麾下的骑兵调整战马回撤角度。
不能按原来习惯角度高速回撤,必须将马头向左再多拉一点。否则,就要正撞在缓缓移动过来的长矛阵上。即便能成功地将长矛阵凿穿,自身也必将损失惨重。
只可惜,能想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则是另外一回事。任何在地面上做高速运动的物体,转弯时都需要一定的弧长。速度越高,所需要的弧长越大。而四百多名骑兵的反应速度不同,麾下战马的素质参差不齐,导致了看似简单的调整动作,难比登天。
于是就在刹那间,原本看上去次序分明的骑兵队伍,突然变得凌乱了起来。有的人已经迅速跟上千夫长伴格的认旗,有的人却仍在沿原来的路线飞奔,还有人,因为动作过大,大半边身体都被甩在了马鞍一侧,全凭着过硬的骑术在苦苦支撑。
“呯!”“呯!”“呯!”几名因为转向角度不同而造成行进路线彼此交叉的骑兵,毫无防备地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后续的骑兵立刻从他们的身体上踩了过去,马蹄带起一串串猩红色的血肉。更多的人则拼命拉动战马的缰绳,努力控制坐骑,以免与临近的同伴发生碰撞,奔行的速度瞬间呈直线下降。
“辅字甲、乙、丙、丁四队,蹲下,竖矛!”已经带领右翼方阵完成了队列转换的徐达,岂肯放弃送上门的机会?立刻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调整,“记住平素训练时的动作。矛尾戳地,矛杆搭在你前面那个人的肩膀上。竖矛!竖矛!”
“竖矛。矛尾戳地,矛杆搭在你前面那个人的肩膀上!”四个辅兵百夫长扯开嗓子,带领麾下弟兄,按照平素训练的时做了不下千次的动作,把长矛竖了起来。矛尾牢牢地戳进地面,矛杆借着前方弟兄的肩膀做支撑,向斜上方递出一丈多长。冷锻的矛锋,在半空中凛凛生寒。
还没等他们松开一口气,蒙古骑兵队最外侧的几十匹战马,已经悲鸣着撞过来。大半数在身体与矛锋接触之前的一瞬间,高高地扬起了前蹄,努力停住脚步。但是,还有一小半儿,大约二十余骑斜着砸进了矛丛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