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柳元吉见女儿眼里并没有委屈，反过来安慰他，心头热乎乎的同时眼眶子也酸得厉害，果然还是女儿贴心，再回头来看两个依旧有些愤愤的儿子。
“你们也不用这样，我说这么多，只是因为青青突然得了这么大的力气，担心惹出什么事情来。”柳元吉笑着说道，“说不定就是我想太多了。”
但这样的话显然没安慰到两兄弟，毕竟万一发生了呢？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你们两个臭小子可不同，”柳元吉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过几日你们就要去学堂了，只要你们努力读书，有了出息，就自然能够保护青青不受欺负。”
俩兄弟眼睛一亮，觉得他爹给他们指出了一个金光大道，又有了一个读书必须要读出个名头来的原因。
柳青青看着她爹的眼里有着浓浓的尊敬，她想，若是当初爹有机会读书的话，最小的成就恐怕也是村子里多了一个秀才。
“还有，青青，你力气大的事情，除了我们房间里的四人之外谁也不能说。”柳元吉想了想又特别叮嘱道：“特别是你以后的夫婿，决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恩，”对于这一点，柳青桦和柳青杨都是非常赞同的，他们虽然还小，但有一点却是很明白的，他们是绝对不想娶一个力气这么恐怖的媳妇，太伤自尊了。
倒是柳青青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话题转换得也太快了，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了以后的夫婿上面，她似乎才六岁，不过，她还是点头，这样的事情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可不想被当成妖怪被火烧。
第二天一大早，柳梅花就被她爹的吼声惊醒，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跑过去，就看见她娘哭哭啼啼地拉着她爹的袖子，脸上全是被抛弃的表情。
“你走了，我和孩子们要怎么办？两个儿子要上学，青槐又才三岁，荷花和梅花两人就忙着她们的手链，”苗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能将话说得清清楚楚，“还有家里的事情，我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柳梅花脑袋一轰，炸开了，听着娘的话，再看爹阴沉沉的表情，由不得她不多想。
柳元和对上几个子女的目光，尴尬之后更是愤怒，“你闹够了没有，我不过是跟三弟和四弟去县城做工挣些家用，每天晚上都要回来的，你快点放开，不然我揍你啊！”
一听柳元和的话，柳梅花真的很想给她娘甩去一个大白眼，这算是什么事？
“你，你，”苗氏还没说完，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吓得柳元和这一房人不行，将人弄到床上躺着，又让大儿子快些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而柳梅花经过最初的惊吓冷静下来后，仔细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娘，眼皮底下的眼珠子都在转，哪里是昏迷，分明就是装的，还装得这么假，眉头皱得死紧，没想到这一世的娘还有这样的手段。
她皱眉不是因为娘的手段，在她看来，能达到目的用些手段也是正常的，可关键是她所谓的目的在她看来比起大伯娘闹事更加愚蠢。
爹是一家之主，就应该担负起责任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大男人，出去做工挣钱总比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好。
吃过早饭，“二弟，你就留在家里吧，记得照顾好爹娘，之前田里种下的菜也要时不时地去看看，”因为苗氏的晕倒，柳元宵决定留下柳元和，他和另外两个弟弟去做工。
“大哥，我。”柳元和老实的脸上又出现尴尬的神色，明明之前都说好了的。
“我们是兄弟，谁去不是一样啊，家里就交给你了，”看出柳元和的为难，柳元宵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对于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二弟妹，他这个做大伯的除了叹气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二弟，而有了苗氏的对比，虽然心里还恼怒杨氏没脑子的行为，但同时也庆幸，杨氏至少不会像苗氏那么脆弱，吼两声就晕倒，那要是上拳头估计就要人命了。
柳梅花在自家房门口看着他爹一脸苦闷地送走他的三个兄弟，敏锐地发现，他爹和她娘的问题若是一直用她娘的方法解决，时间一长，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他爹废了，要么两人之间的感情玩完了。
想到她娘哭泣的模样，柳梅花很是头疼，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解决，当然有一点她和柳玉兰是一样的想法，即使这亲娘再拖后腿，她们也绝不想要一个后娘。
最主要的是，柳梅花能看出爷爷对她爹的不满，却一个字都没说，这可算不上是好事，会说是因为在意，她当然不会认为爷爷一点也不在意她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爷爷知道，说了也没用，已经懒得浪费口水了。
这样的认知让柳梅花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这样长时间下去，他们二房可就不妙了。
对于这一点，柳青青倒是没想那么多，心里只是有些舍不得他爹，至于二伯娘，自从上次她跪她求她的事情发生后，柳青青就下意识地躲着对方，那杨又哭又跪的她是真的招架不住。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一行六人勤勤恳恳地拔草，每天晚上拿着他爹从镇上买来的零嘴，和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一起分着吃，只要柳梅花去县城卖手链，就一定会买肉回来，丰富家里的饭桌，日子如此一天天的过去，终于在学堂开学之前把栽种果树苗的地方杂草拔光了。
直到这个时候，付出了劳力的六人欣喜地发现，排列整齐的一颗颗果树苗没有杂草的掩映，看起来虽然瘦弱但真的给他们种活了。
“四姐，是不是明年就能吃上果子了？”小茉莉嘴馋地问道。
柳青青看着还瘦弱的果树苗，与她在电视里见过结满果子的果树相差甚远，明年能不能吃上梨子她还真不知道，为了不在妹妹面前丢脸，便心说道：“明年这个时候就知道了。”
“活了？”柳梅花知道后有些不可思议，“骗人的吧？”
“怎么会？”柳荷花看着妹妹吃惊的模样，笑着说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只要是青青想做的事情，即使是对别人来说很是艰难，对她来说是很容易的。”
柳梅花虽然依旧对运气一说不以为然，可这事到底在她的心里是留下了痕迹的，之后凡是关于柳青青的事情她总会不以自主地留意一些。
上学堂的前一天，柳全贵召集家里的人，做了一次严肃而简短的讲话，对上学的孩子是好一阵鼓励，又强调了读书的重要性，让家里人多多地配合，不要耽误了孩子的学业。
之后就是各房家长各自叮嘱自家儿子。
大房里，柳元宵板着脸坐在凳子上，看着两个儿子，十分认真地说道：“老大，你不要有负担，虽然先生说越早启蒙越是有益，但我认为年龄大也有大的好处，就算脑子比不上弟弟们灵活，但他们却也没有你的毅力恒心，老二，你也一样，用心读，要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我不希望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才后悔，想着当初为什么就不再努力一些，明白吗？”
站得规规矩矩的柳青松和柳青榆点头。
“我和你爷爷的态度是一样的，只要你们有那个能力，我就是累死累活也不会让你们退学的。”柳元宵对着儿子承诺道，而刚刚那一段话是他在修学堂的时候，听了自家三弟和柳秀才聊天，之后又特意请教了柳秀才，再加上自身的情况琢磨出来的。
“爹，我们知道。”兄弟两个再次点头，
杨氏想插嘴说两句，可她发现在这个时候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柳元宵又亲自将书本和笔墨纸砚放入两个灰色的麻布书呆子里，上面一个绣着松树，一个绣着榆树，针线并不算好，但比起之前杨氏缝补衣服都只会歪歪扭扭，如今这样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看到成果，对于她娘这段日子以来时时刻刻磨着杨氏的性子更是赞同得很，亲手递过去，“好好念啊。”说着这话时还拍着两个儿子的肩膀。
二房内，柳元和同样看着两个儿子，他本身就不太会说话，只是反复地强调要用心读书，两个哥哥很是听话的点头。
坐在一边的柳梅花却是皱起了眉头，以前没发觉，想到他们该上学才仔细查看，两个哥哥的神态与前世的是一模一样，一双眼睛说是老实却也木讷，极其缺乏少年人应有的灵气。
想想上一世，哥哥们读书也是非常用功的，可每次考试成绩确实惨不忍睹，而她，说实在的并没有两个哥哥努力，那时候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哥哥们总是弄不清楚。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真有那么一些人，完全不像老师说的，只要努力就有收获，他们是真的不开窍，难道这一世依旧如此么？
“娘，我看着大伯娘都给青松哥他们在书袋上绣了东西的，你这样也太？”柳荷花看着苗氏拿出来的三个灰色书袋，上面什么都没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开口说道：“你若是没工夫绣，可以早些说，我的针线活虽然比不上你，但总比这样的好吧？”
被女儿这么一说，苗氏的眼眶又红了，“你懂什么，老大，老二，你们在村子里的学堂读书，能认字就行，读不下去就回来。”
柳梅花听着苗氏的话，她突然觉得面前的娘好陌生，前世，她妈的性子软弱没什么主见，但她听爹的话，以丈夫和儿女为重，可如今，这娘亲所说的怎么那么刺耳。
“你胡说什么。”柳元和不满地说道。
“是我胡说吗？若是老大，老二读书厉害，我听村子里的人说，过两年就有可能去县学，”苗氏开口说道，“县学里都是些什么人，人家吃的穿的都是精贵的，那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去的地方吗？”
“娘，你就不希望两个哥哥有出息？”柳梅花忍住心里的情绪，歪着脑袋问道。
苗氏一愣，随后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有出息，再说，你的两个哥哥若真有出息了，以后不止待在县城，可能要去更远的地方，与更多的人打交道，谁知道那些人心里是什么想法，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要怎么办？”
柳梅花皱眉，她隐约有些了解她娘的想法了，“然后呢，两个哥哥就像爹那样，一辈子待在柳家村，在土里刨食？”
“这有什么不好。”苗氏点头，“我们一家人待在一起，能吃饱穿暖不就行了吗？”
果然，就像上次她娘用假装昏迷的招数留下她爹一样，娘亲是希望家里的人都留在她身边，只是这样真的可以吗？侧头看着刚刚还激动的两个哥哥此时一脸的黯然，她不信她娘没有看见，她只是装作没看见而已。
“好了，老大，老二，你们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地念书就行。”柳元和开口说道。
听了这话，柳梅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爹的表情，似乎是被娘说动了，难道怕在外面出什么事情就一直待在柳家村吗？不，她是绝对不会赞同的，否则，她也就白来了这多出来的一生。
三房内，柳元吉倒是没说多少，脸上带着笑意眼里有着骄傲，“你们四个的脑子我从来就不怀疑，聪明着呢，所以一年以后，你们若是有谁被退学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四人点头。
“你们三个臭小子，功课学业若是不能在学堂里排在前十，”柳元吉对着柳青青招手，“青青，你今后就不用理他们，知道吗？”
柳青青点头，心里吐槽，她竟然成了督促兄弟们上进的吉祥物，好荣幸哦，呵呵。
但这话对柳家三兄弟来说是绝对有用的，就连柳青槿都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定会用功读书的，他可记得很清楚，两个哥哥告诉过他，只要用功读书，以后就能当官，然后挣好多的钱，可以给姐姐买漂亮的衣服首饰，让姐姐住大大的房子，姐姐想吃什么他就能给买什么。
在两个哥哥这样的引诱下，柳青槿对读书的热情并不比两个哥哥低，当然，许多年后，柳青槿也在感叹和自豪，在那样的引诱下，他没长歪当贪官说明他内心多么的廉洁正直。
“好了，有你这么夸自己儿女的吗？”苏氏笑看着自己的四个儿女，拿出给他们缝的书袋，上面是四棵一模一样的柳树，为了区别，在柳树下面绣了他们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
柳青青将属于自己的书袋拿在手里，看着灰色打底青翠的柳树随风飘扬，眼里的喜爱很是明显，虽不能说话，但还是抱着她娘的腰，脑袋好一阵磨蹭。
苏氏满眼都是贴心的女儿，等到母女两个亲昵完后，对着另外三个儿子说道：“你们可不能因为被夸几句就了不得了，还是要认真读书的，知道吗？”
“知道了，娘。”三人同时说道。
四房里，刘元丰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柳青檀，“努力就行，在学堂里跟着你青桦哥他们，我不是要求你和青松还有青柏他们疏远，但对你青桦哥他们要更亲近一些，明白吗？”
柳青檀同样笑着点头，“我知道。”
等到柳青檀离开后，云氏笑着说道：“都是堂兄弟的，你这话要是让爹听到了，肯定说你。”
“这你就不懂了，三哥的三个儿子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三哥和三嫂也是很好的，你想想，青檀跟着他们总比跟着青柏两兄弟要好吧？”见云氏点头，柳元丰接着说道：“你再想想大嫂和二嫂什么性子，若是青檀跟着青松他们，要是那两兄弟课业不好，大嫂估计会认为是青檀耽搁拖累了他们，至于二嫂哪里。”
“二嫂你就别说了，我明白的。”云氏打断柳元丰的话，说实在的，她宁愿和大嫂打交道，也不愿意和二嫂相处，太让人头疼。
“你知道就好。”
第二天早上，柳家院子里要去学堂的十个人每人一个鸡蛋，窝窝头更是管够，就是稀饭都比之前的要粘稠得多，这一天，柳家三兄弟特意请了假没有去县城做工，再加上柳全贵父子五人，笑呵呵地送着这浩浩荡荡的十人去学堂。
路上遇到其他同样来送孩子上学的村民，原本不小的队伍再次壮大，热闹得仿佛过年一般。
学堂离着祠堂并不远，土墙茅草屋顶，窗户是木头的，崭新的样子很明显是最近才做好的。
作为先生的柳青才站在学堂大门口，今日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色长袍，头发用同色的发带系着，整个人与平日里下地的农村汉子形象很是不同，脸上带着含蓄的笑容，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儒雅的气质。
家长被留在了外面，学堂里只有一间很大的屋子，整整齐齐地摆着长长的桌子和板凳，这些新做的桌凳让整个课堂都弥漫着木头的香气。
因为村子里的村民都选择了和柳家同样的方式，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共用一套书一张砚台，所以座位完全是按照关系的亲近来排列的。
由于是第一天开学，柳青才讲的东西并不多，比如强调学堂的规矩，鼓励大家珍惜这个机会，认真学习，等到围观的家长都离开后，他又大致讲了如今的环境。
柳青青听得一双大眼睛雪亮雪亮的，虽然爹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可到底是什么朝代，整个社会环境怎么样？之前她都是一头雾水，如今听过后总算是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这是一个崭新的王朝，经历了前朝的灭亡，之后又是长达将近百年的战争才建立起的大夏王朝，当然，并不是王朝建立后就能够高枕无忧，新皇帝不仅要消灭心有不甘的前朝余孽，还有防备打压最后歼灭功高盖主的嚣张老将和拥兵自重的藩王。
在经过三代皇帝兢兢业业的经营算计，感觉皇位总算稳固的皇帝颁布了一系列开明的治理政策，竭力改变满目疮痍的局面，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接踵而来的各种天灾让本就贫困的大夏百姓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当然这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熬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在政策开明赋税很轻的情况下，大夏王朝如今就像是初升的太阳，潮气蓬勃活力十足。
这样的环境柳青青自然是高兴的，不用经历战乱的痛苦，看着身边听得认真的兄弟们，可以说这是个充满机遇需要大量人才的时代，抓住了她的兄弟们可能会有着很辉煌的成就。
上学的日子对于柳青青来说并不枯燥也不觉得难熬，她来这里之前就是高三的学生，很是习惯这种氛围，但有一点让她很苦恼。
那便是毛笔字，前世她就练了将近十年，早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为了怕露陷，晚上在放家里自己偷偷练，在写之前她还试着写差一些，可等拿起毛笔之后，就不由自主地按照她自己的方式来，也曾经强迫过自己，可别扭得她自己都过不了心里的那关。
再有，她从小学的就是宋徽宗的瘦金体，也不知道在这个社会有没有出现，但要改成其他字体，她觉得到最后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很有可能会变成四不像，糟蹋她辛辛苦苦练习了这么多年的成果，她是不愿意的。
所以，在学堂里，柳青青都没敢动笔，就怕引起轰动被当成怪物，郁闷了几天后也没想到法子，她决定向她爹求助。
柳青青的房间内，她先将油灯拨到最亮，然后在柳元吉还有柳青桦和柳青杨的注视下，拿出笔墨，把纸张铺好。
“妹妹，不着急，慢慢来。”柳青桦想到在学堂里一直没有动笔的青青，赶紧安慰的，经过这几天的学习，他们兄弟三个写出来的字虽然说不上号看，但也像模像样了。
柳青青看了一眼柳青桦，提笔将房间内四人的名字一一写了下来，然后，原本想要安慰她的三人瞪大眼睛看着纸上那比先生写得还要漂亮的字迹，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们是不相信这是青青写的。
“青青，你这是？”柳元吉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他眼里全是自豪，等得意过后，方才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前世的事情她是不会说的，所以只在纸上写下这四个字，柳青桦跟着念道。
在这方面，柳元吉父子三人都没有什么见识，除了觉得这字好看就是好看，柳元吉沉默了一会，“这样，你写一篇字，我拿着去问问柳秀才，看他怎么说？”
柳青青看着她爹，没有说话。
“你放心，柳秀才不仅学识好，人品也是信得过的。”柳元吉解释道。
柳青青这才点头，况且除了这个法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在学堂里，那就是先生的天下，而在这方面，他又是整个村子里的权威，有他帮着遮掩，她也就不用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