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诡计 第118节
顾寒山的表情有了些微妙变化,向衡感觉她冷了下来。向衡能理解,毕竟梁建奇是她辛苦抓回来的,她后面还指望着从他身上查出线索来。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在看守所被人暗杀了?”顾寒山问。
“不是。算是意外的自杀吧。”向衡把梁建奇死亡经过讲了一遍给顾寒山听。
顾寒山听完,久久不语。
向衡道:“我想不通。我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但有监控拍着,监控前众目睽睽,不管是机器还是人,都能证明他就是自己干了这事,就是他弄死了自己。”
顾寒山盯着车窗玻璃,仍不说话。
向衡看着她:“如果这是谋杀,你知道怎么能实现这样的谋杀吗?”
顾寒山摇摇头。
向衡再问:“催眠可不可以?”
顾寒山再摇头:“不行。只是催眠,不行。况且实施催眠需要一定的环境条件,以及与他建立很深的信任关系。他是放松的、信任的、注意力集中能被引导的。看守所里没这个条件,也没这样的人。”
向衡想了想,觉得石康顺确实没这个能力。就算他学过催眠,他也不能在几分钟里就把梁建奇引导成这样,而且这个后果还是近十个小时之后再发生。
顾寒山道:“但无论怎样,梁建奇的这个性癖不是突然才有的,肯定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引发的快感根深蒂固,其它方式都无法取代。”
向衡抓到了她话里的线索:“你刚才说,只是催眠不行,那是不是还要加上其他条件?”
“我没有操作过,我说的只是理论。”
“嗯,你说。”
顾寒山道:“毒品的成瘾原理你知道吧?多巴胺的升高会让人产生持续的兴奋和快乐,这种感觉很好,让人迷恋。可是多巴胺频繁升高让人过度兴奋时,人体的平衡机制会释放出一种叫gaba的氨基酸,来让大脑神经休息。而毒品、药品这些外来物会破坏人体的这种平衡机制,摧毁大脑自我调节的神经细胞,强制让多巴胺升高,兴奋无法平息,多巴胺毫无束缚,肆意作乱,最终让人上瘾。而人体的神经中枢在神经细胞遭受这种攻击后也会产生抑制多巴胺分泌的物质,毒品的使用量要加大,使用者才能得到与之前同样的快感。所以吸毒人员用量总是越来越大。”
向衡点头:“嗯,这个知道。”
顾寒山继续道:“如果,有人在你的性癖上加一把火,每一次都让你得到超级强的快感,并且这种快感与某种东西联结。你一看到这个东西,就会引发你的大脑对某种快感的渴望。就像那个巴甫洛夫用狗做的实验,每次敲铃的时候都给狗吃东西,每次都给,不停的强化这种感觉,给予它满足。然后当你不拿出食物,但是你敲了铃,狗一样会流下口水。”
“条件反射理论。”
“对。”顾寒山说,“像梁建奇的这个情况,与人接触后,长时间独处还有性瘾发作得这么厉害,我只能推测,如果成瘾控制和条件反射结合,加上心理催眠强化,也许能做到。当然这只是理论,在实际操作中需要很多条件的配合。比如长时间,多次强化训练,训练的方法,把握的尺度,还有用药的配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实现的。再说了,哪有人会配合这样的实验?”
向衡默然了。然后他担心地问:“顾寒山,你被做过催眠实验吗?”这就是他放心不下大半夜跑去确认她安全的原因。
“催眠疗法,有过。”
向衡的心提了起来。
“但每个医生都失败了,包括简语。”顾寒山道:“我的大脑很难配合他们的引导,没法集中精神。他们让我想像什么东西,我脑子里能马上拼出一个世界,那东西早被淹没了。这是理论上应该对我有用,但实际最容易让我发病的治疗方法,后来就没再尝试了。”
向衡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心疼。顾寒山,你真是受苦了。
第92章
顾寒山见得向衡沉默,便问他:“你们没有找出任何能证明梁建奇被控制的线索吗?看守所的其他人都没有异常吗?”
“除了梁建奇之外,没有异常。每个人表现都是正常的。”向衡道:“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梁建奇就像是被遥控了。他不可能在看守所突然就性瘾发作,那个环境根本就不是搞这种事的地方。”
顾寒山道:“之前贺燕和我对他的调查,并没有查出他有这个性癖。”
向衡摇头:“这么隐私的内容,当然不会让你们轻易查到。甚至连他老婆都可能不知道。”
顾寒山皱眉头:“他居然没留下有用线索就死掉了,早知道就不要对他那么客气。”
“顾寒山。”向衡警告她。
顾寒山眉头皱更紧。向警官怎么这么敏锐,这么容易生气呢。
“法医会给他做药检、毒检,目前来看这个可能性也比较小。”向衡道。
顾寒山明白这个意思,她心里仍在生气,早知道……但如果那样,也许也不会认识向警官了。
顾寒山瞪着车外的风景发呆。
向衡也默了一会,道:“回去吧。”
顾寒山一愣,赶紧道:“我想再呆一会。”
向衡看看她:“怎么了?”
“我想思考一会,这里安静,挺好的,不想动。”回去了,就没有向警官了。
“行吧,给你五分钟。”向衡道。
“好。”顾寒山看了看他疲倦的样子,道:“你可以眯一会,不用管我。”
向衡答应了。他也确实累了。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五分钟后你叫我。”
“好。”
几秒之后,向衡的呼吸放缓,他睡着了。
顾寒山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想着向衡刚才的话。梁建奇的死当然有蹊跷,但是是怎么下手的呢?
用药用毒的可能性不大,是因为无法确定他一定会采用性窒息的方式。药品会让他兴奋狂躁,他可能会暴力,会大喊大叫,会有很多种发泄烦躁和兴奋的方法,这个的不确定性太强了。梁建奇很可能会引来狱警对他进行控制,或者看情况不对,叫上看守所的医生对他诊断。梁建奇根本就没有机会自杀,也没机会造成死亡意外。
必定是什么引起了他的强烈欲念,他没法控制自己,但是又有巨大的羞耻心,在这样的环境里,做这种事,太恶心了,太羞耻了,但他必须做,不然他会爆炸。
所以他压抑着,他偷偷摸摸,他可能难受了很久,他知道有监控,他想躲开这一切偷偷完成,他的大脑是懵的。越着急越羞耻快感越强烈,下手根本没轻没重,于是他把自己弄死了。
如果这是犯罪,简直太完美了。
就像让她爸爸自愿自动往河里跳一样。
顾寒山继续看着向衡的侧脸,相比第一次见面,他真的憔悴多了。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他在路灯下,他指挥着各个警察该做什么事,她站在黑暗中看着他。
他完成了其他工作,然后他转头过来,看到了她。
他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就在想着这人是谁,职位高不高,能不能利用上?怎么引起他的注意,怎么让他觉得她很厉害?怎么能让他配合她?
结果,他比她想像的还要好。他总是让她想起爸爸。
见他的第一面,居然是他状态最好的一次。后来他总是越来越疲倦,不是一脸胡子渣渣,就是黑眼圈。
他没有爸爸帅。
现在他睡着了。他一晚上都没有睡。
顾寒山拿过向衡放在一旁的手机,帮他关机。睡一会吧,他太累了。
顾寒山把自己手机也关掉,然后靠在椅背上,看一会向衡,思考一会。
她还没有改变主意,这个幕后凶手太厉害,为什么他总能制造出完美犯罪,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简语吗?可是他一直没有对她下手,她也没有机会确认就是他。如果真的是他,或者该说无论是谁,她都不会犹豫。她会消灭他,让他的生命消失,让他在地底腐烂。
她会坐牢吧?她有病,如果律师够厉害,可以把她送回医院去。她其实不害怕坐牢,也不害怕去医院。如果她能帮爸爸讨回公道,她什么都不怕。
只是之后会怎么样?向警官会生气吗?
顾寒山伸出手,想戳一戳向衡的脸,但手指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她停住了。
就算提前通知他又怎么样呢?向警官是个傻男人,他不知道就算她提前通知了他,她也还是可以杀掉凶手的。他除了收到消息之后干着急,又能怎么样?
顾寒山把手收了回来。她不想让他着急,她不希望他责怪自己没能阻止她。她知道他会,虽然她不理解有什么好自责的。
顾寒山想,如果真的发生了,在那之后她应该还会是那座山,但是太阳应该不会在她身后升起了。
有点难过呢。
顾寒山闭上了眼睛。很多画面朝她袭来,全是向衡的。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暂,那些画面确实播不了多长时间。但是这一次又比上一次多了不少。
顾寒山试图放松自己,她要练习与这些画面共处。画面源源不断,一个向衡,能连接起所有信息,一整个世界。顾寒山的耳朵敏锐地听到了向衡呼吸的声音。在他的呼吸声里,那些画面都显得温柔起来。
顾寒山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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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荛虽然很兴奋,脑子里一堆事,但昨晚还是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尤其有精神,觉得黎神探浑身都是干劲。
卓嘉石开车送她上班。路上黎荛刷手机,看到半夜里有两个人给她朋友圈点赞留言,顿时一脸黑线。
向衡、顾寒山,你们两个干嘛呢?大半夜闲得吗?
对了,也不知道昨天他们后来是怎么安排的,有没有发生什么新情况。
黎荛给向衡打电话,结果居然听到“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黎荛一愣,有些不相信,她再拨了顾寒山的手机,这次听到同样的提示音。
啊,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黎荛联系了方中,方中也正茫然,他把事情跟黎荛说了一遍,道:“他说一会就把顾寒山送回来,这都两个小时了也没回来。我给他发了信息过去,他也没回。”
“那你最后跟他通话是什么时候?”
“他还没离开的时候。”
“啊。”黎荛有些惋惜,那样并不能缩短时间范围,推测出他什么时候关机的了。“那你知道有谁在这段时间联系过他吗?”
“不知道。我也没问别人。他没回电话我就等等,也没什么急事。”方中道。
“嗯嗯。”孕妇有些多虑:“是这样的,虽然说就算撞了车,电话应该也是通的。两部手机都关机了,那应该他们自己关的。但是呢,现在不是情况比较特殊嘛,非常时期,万一他们被人劫持了,手机都被搜走,关掉了,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方中:“……”
黎荛等了等,听到方中道:“也不能说没可能。”
“是吧。”黎荛觉得得到了支持,便道:“你们跟分局一个专案组的,联络起来比较方便,是不是可以查一查向衡他们在哪里,确认一下他们的安全。”
“行。”方中道:“我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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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山家客厅。
自向衡把顾寒山接走了,陶冰冰也没好回房间再睡个回笼觉,她就坐在沙发上等,还跟方中玩起牌来。此时听到那两个家伙居然关机了,而向衡派出所同事,也是案件调查人员之一的黎荛担心他们遭遇了危险。她便问:“方中,你跟向衡熟吗?”
“熟得不能再熟。”方中一脸自豪。“我是他最得力的属下,日后的神探接班人。”
“他是恋爱脑吗?”
“什么意思?”方中道:“他就没恋爱那个脑。”
那跟江湖里传言的一样。陶冰冰点点头。
方中道:“我们市局领导有一阵子很为向衡的终身大事操心,几个人都张罗给他找对象,安排相亲局。向衡怀疑他妈妈向领导们行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