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 第53节
梁烨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处痕迹,嘀咕道:“轻浮。”
王滇抬脚踩住他撩贱的爪子,拿着棋子按梁烨原来的棋路继续下,发现自己可能在他的攻势之下坚持不了多久,但同样也发现了梁烨这路数上明显的破绽,“你今日怎么不回宫?”
“雨大路滑,朕走不动。”梁烨被他踩着手,仰面瘫在榻上道:“回去还要看奏折。”
王滇幸灾乐祸地轻笑了一声,梁烨便恶声恶气道:“等你能上朝,朕便夜夜将你留宿宫中。”
“行啊,只要陛下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王滇满不在乎道:“我便同你日日厮混,从此君王不早朝。”
梁烨看样子还颇有些期待,抓住他的脚腕便想将人拖过来,王滇按着小几道:“我又不会缩骨功,就这么点空你拖不过去。”
“看棋局有什么意思,看朕。”梁烨直白道。
王滇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棋子一放,“我看你还不如自己照镜子。”
梁烨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黄色废料,看他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太对劲,王滇清了清嗓子,“索性今日无事,我们去看看崔琦。”
梁烨脸上荡漾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王滇拿脚踢了踢他的手腕,“陛下,一寸光阴一寸金。”
“朕今日休沐。”梁烨闭上眼睛装死,“就是天塌了也别想让朕离开这里。”
“今日不是休沐,你这是无故旷工。”王滇起身趿拉上木屐,绕过小几趴上去亲了亲他的眼角,温声道:“子煜。”
梁烨倏然睁开眼睛,看他的目光如同咬住了猎物喉咙的饿狼,侵略性和血腥味十足,他使劲舔了舔犬齿,眉峰微压,“你……”
王滇直起身子笑了一下,转身往前走,“去不去?”
梁烨从榻上起身,一只胳膊从他背后穿过将人圈进了怀里,低头狠狠亲了他的脖子一口,阴沉沉的咬牙,“去。”
——
阴暗潮湿的牢狱里,崔琦坐在轮椅里,面色青白,仿佛要将心肺都整个咳出来,看见梁烨过来便要行礼,梁烨没动,反倒是旁边易了容的王滇伸手扶住他,“崔公子不必多礼。”
崔琦略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毕竟上次这人对他敌意满满,半点都不客气。
王滇冲他温和一笑,“上次见面对崔公子多有冒犯,还望崔公子见谅。”
他这会儿声音微哑,跟梁烨变了声音之后像了五六分,倒也出不了差错,崔琦淡淡地点头,“王大人客气了。”
王滇道:“这里环境艰苦,陛下并非有意为难崔公子,只是事关重大,陛下不得不谨慎。”
崔琦点了点头,“瑾瑜绝不会做有违良心之事,还请陛下明鉴。”
梁烨瞥了一眼王滇扶着他胳膊的手,只冷冷嗯了一声,直到王滇给他使眼色,他才施施然坐了下来,“朕来此,是有话想对崔二公子说。”
牢里的气味实在有些难闻,下雨之后潮湿腐败的味道经久不散,烛火偶尔噼啪两声,便惊得虫鼠窜动,烛泪落了不知多少,若隐若现的交谈声才终于停了下来。
“……陛下所言,我会好好考虑的。”崔琦看梁烨的目光终于带上了些审视。
“牢里阴冷,皇祖母也几次三番来打听,朕心里终归过意不去。”梁烨起身道:“王滇又多次求情,朕允你暂居别院,禁足家中,待事情查明,再做定夺。”
“多谢陛下。”
待从牢里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擦黑,雨势并不见小,王滇撑着伞踩着木屐蹚水上了马车,转头见梁烨还撑着伞走神,便回头喊了他一声:“走了。”
梁烨走过来撩起帘子上了马车,雨声被隔绝在了车外,他掸了掸袖子上沾到的雨水,才挨着王滇坐了下来。
“又头疼了?”王滇皱眉看着他,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梁烨没躲,只有些恍惚,“朕方才看你的背影,总觉得……”
“觉得什么?”王滇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梁烨伸手比划了一下,严肃道:“你的腰应当比朕细一些。”
王滇白担心了一遭,木着张脸道:“你也就办正事的时候还有些人样。”
“朕跟你学的。”梁烨冲他咧嘴一笑,“像么?”
王滇伸手糊住他的脸,“我笑得没这么变态。”
梁烨身子一歪就枕在了他大腿上,自己两条大长腿抬起来搭在马车车厢上,好好的厢壁被踩出了两个湿漉漉的脚印子,他仰着脸看王滇,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朕等会儿便回宫。”
王滇垂眼看他,“不是说今日不回去么?”
“有事。”梁烨的手指划过他的锁骨没进他的衣领,耷拉着眼皮喃喃道:“朕想将你天天挂在身上。”
王滇抓出他乱摸的手,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不过你若求朕留下,朕会考虑。”梁烨勾住他的领子迫使他弯下腰来看着自己。
王滇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笑了笑,“回去吧。”
梁烨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半路下了马车,撑着伞消失在了雨幕里。
车里仿佛还残留着梁烨的气息,危险又暧昧,王滇不经意间瞥到了腰间,梁烨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换了个新的玉佩,温润通透的白净颜色,却偏偏配了条火红热烈的穗子。
不工作的时候总是懒散的,王滇回到了府里,草草用了晚饭,便继续研究白天他们下的那盘棋,偶尔能听见房顶一些细碎的声音——梁烨给他留下了不少人。
说不受用那是假的,但说多么感动也没有,梁烨对他越贴心,他反倒隐隐觉出了不安。
他从来没有天真地以为过梁烨会因为喜欢他而放弃利用他,相反,或许正因为他的利用价值摆在那里,梁烨才会生出所谓的“喜欢”。
他早就因为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梁烨吃足了苦头,喜欢归喜欢,没必要不清醒。
“你找我?”带着半张金色面具的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来,轻佻又随意地在屋里逛了一圈,腰间的铃铛声音清脆悦耳。“你留的记号太隐蔽,我手下的人差点没看见,不然我早两天便来了。”
“这次再让人发现就真丢脸了。”王滇笑道:“好歹是杀手榜榜首。”
权宁轻笑了一声,掌心转着个小巧的竹筒,“放心,这迷烟保管让他们都想不起来,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跟你那皇帝弟弟告状。”
屋外倒了一片的暗卫侍从安静地如同死了过去。
王滇懒得纠正他固执的认知,将旁边的小匣子放到了桌子上,权宁伸手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愣了愣,旋即笑道:“上次不过同你随口一提,你竟真从崔语娴手里弄到了,有点本事。”
王滇拢着袖子道:“这诚意可够?”
“自然是足够了。”权宁将盒子一盖,“你怎么将这东西拿到手的?”
“宫里自然有宫里的办法。”王滇道:“总不能白在里面混了这么长时间。”
权宁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将那匣子收了起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做生意,向来讲究诚信为本,礼尚往来。”王滇拢着袖子笑道:“你帮我去找个孩子。”
权宁诧异道:“你跟你弟弟竟然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王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咳,开个玩笑。”权宁笑眯眯道:“什么孩子?”
“四五岁的男童,生得白净,戴着个长命锁。”王滇简单描述了一下,“这孩子有皇室血脉,现在在梁烨手里,你去将孩子带走,绝对不能让梁烨找到。”
权宁啧啧称奇,“皇家真是亲情淡薄啊,你打算跟你弟抢皇位?”
“做皇帝有什么意思。”王滇微微一笑,“像我这种无辜又柔弱的兄长,不过是给自己留张保命的底牌罢了。”
第63章 临图
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四天, 等王滇上朝那日,终于放了晴。
旭日初升,王滇穿着官服进了大殿, 便迎接了数不清的探究的目光, 他面不改色地走到了自己站着的位置, 垂眉敛目一副高冷的姿态,以至于都没人上来跟他搭话。
梁烨从议事殿后出来, 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身上, 一君一臣相对而望,梁烨在龙椅前喜怒难辨,王滇在朝堂里温和平静,中间隔着众人陛下万岁的高呼声和衣袖起落, 之前的亲昵忽然间变得陌生而渺远。
王滇腰背挺直站在跪了满地的大臣中间, 梁烨缓缓地眯起了眼睛,负于背后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没让众人平身,只紧紧盯着大殿里唯二还站着的人,颇有玩味, 又势在必得。
王滇勾了勾嘴角, 撩起官服的前摆, 双膝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双手交叠额覆手背, 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君臣叩拜礼。
“平身吧。”梁烨长袖一挥, 坐在了龙椅上。
王滇第一次以臣子的视角去看明堂之上那把龙椅, 以及龙椅上坐着的皇帝, 俯瞰与仰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
耳边是大臣们议事的声音, 梁烨冷漠又倨傲的神情漂亮得要命。
“王滇, 此事你如何看?”梁烨忽然看向他。
王滇骤然回神, 舌根还带着变声药物残余的苦涩,他垂眸出列,“臣以为,太皇太后的寿宴应该大办,既能显示陛下一腔孝心,又能彰显我梁国大国之风……”
朝堂之上,无论大事小事各方势力总要拉锯一番,王滇说得振振有词,说完便回归原位,在吵嚷声里,微微抬眼看向梁烨。
梁烨一手支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底下的众人争吵,目光却并未落到实处,即便是王滇也不得不承认,梁烨只是坐在那里,便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掩在笑意之后的筹谋算计和狠厉果断并不输给他的疯癫与乖张。
“寿宴一事,交由王滇操办。”
一句话,止住了满朝的哄闹。
王滇不属于任何党派,也不属于哪个世家勋贵,他是梁烨第一个明明白白推出来的“自己人”。
是皇帝用来探路的棋子,是明晃晃竖起来的靶子,也是他真正开始插手朝政的第一把刀,万般摧折千般猜忌都将落在他身上,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臣领旨。”王滇笑了笑,躬身谢恩,挺直腰背后同梁烨两相对望。
心照不宣,互不相让。
散朝之后,王滇被云福引着到了御书房,甫一进门,云福便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王滇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梁烨在什么位置,便被人扣住双臂按在了门口的书案上,霸道又熟悉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不等他开口说话,便被人堵住了嘴。
梁烨的吻总是直白而粗暴,带着野兽般的侵略和攻击性,王滇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在自己快被憋死的时候,将人往后一拽,见缝插针般地抓紧机会喘了口气,紧接着又被淹没进狂风骤雨般的亲吻里。
这疯子不管不顾亲了个痛快,王滇微微喘着气瞪他,梁烨讨好似的舔了舔他嘴上的伤口,“这身官服你穿很好看。”
王滇想起来,梁烨按着他的力道反而更重了些,“你没有话同朕说吗?”
“嗯?”王滇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梁烨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忽然笑开,亲亲热热将人拽起来让人跨坐在自己腿上,从袖子里拿了个信封出来在他眼前慢悠悠地晃了晃。
王滇伸手去拿,梁烨轻飘飘地躲开,不满道:“几日未见,你都不肯亲朕一下。”
“我方才亲的狗?”王滇冷冷睨了他一眼。
“不一样。”梁烨将脸埋进他颈窝里轻轻蹭了蹭,放软了声音说:“亲脸。”
王滇摩挲了一下他的后颈,偏头亲在了他微凉的耳根,温柔又细致地顺着他的侧脸一路亲到了鼻尖,声音带着些陌生的粗粝和喑哑,“这样?”
梁烨放松地往桌子边一靠,心满意足道:“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