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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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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揽明月 第106节
      祁明愣住,不可置信道:“老师他真这么说?”
      “不止一次。”王滇想起从前同闻宗下棋时,闻宗便对祁明多加夸赞,反而对百里承安经常谈起缺点,一度让王滇觉得他偏心祁明,这也是为什么他出宫之后愿意跟祁明主动结交的原因——闻宗看人一向很准。
      却不曾想栽在了自己的亲弟子身上。
      “不……不可能,你骗我!”祁明红着眼睛道:“老师他明明更喜欢师弟!”
      “就算他更喜欢百里承安,乐弘,你扪心自问,他对你差吗?”王滇冷声道:“自从你入仕以来,他给你铺了多少路,费了多少心血?祁明,做人得有良心。”
      祁明使劲摇着头,笑道:“你骗我,王滇,你素来狡猾。”
      王滇扯了扯嘴角,“你不信便算了,念在相交一场,我只让你死个明白。”
      祁明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在你家中,搜出了多封与谈亦霜,谈勇和——”王滇使劲咬了一下牙根,才吐出了后面的名字,“魏万林的书信,你又作何解释?”
      祁明敛起了笑,面无表情地看向王滇,“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
      “北疆十万枉死的将士你用一句成王败寇就盖过去?”王滇歪了一下脖子,黑沉沉的目光钉在他脸上,“祁明,你与谈家、魏万林联合谋反,不惜叛国?”
      祁明神色不善地看向他,隐藏在暗处的愤怒和不甘终于涌现出来,“若不是你忽然出现横插一脚,现如今赢得该是我,王滇,你在南赵待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挑这时候回来!为什么我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久,你轻而易举地就将我的计划识破!你究竟有何过人之处你告诉我?!”
      王滇冲他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们处心积虑的谋划对我来说就是场游戏,输了大不了一死,反正我也不稀罕在你们这破地方待着。”
      祁明死死瞪着他,但大概率是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他这话莫名其妙。
      于是王滇换了个说法,“因为我豁得出去,因为我带足了兵,因为我……本来就想拿谈家开刀整治世家。”
      至于谈家谋不谋反,叛不叛国,在王滇这里结局都是个死字,如今不过是更名正言顺而已。
      祁明终于变了脸色,“你就不怕遗臭万年吗!?你不怕梁烨回来杀了你吗!?”
      王滇终于从门槛上站起身来,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我如果怕,就不会回来。”
      祁明猛地从地上跃起,下一瞬却被旁边的侍卫狠狠踢了膝窝上,重重跪在了王滇面前。
      王滇伸手扣住了他试图咬舌自尽的下巴,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露出了个瘆人阴凉的笑,“别急着死,我还有许多事要问你。”
      “乐弘。”
      第129章 讽刺
      “让开!”充恒冷着脸喝道。
      “大人, 王爷正在议事。”拦着他的侍卫没有退后半步。
      充恒眯起眼睛,手中的剑就要出鞘,紧闭的门终于从里面被人打开。
      毓英恭敬地冲他行了个礼, “大人, 王爷请您进去。”
      充恒大步跨进了书房内, 除了王滇,百里承安和崔琦也在, 三人闻声齐齐看向他。
      “属下……”充恒见还有别人, 满腔怒气就暂时压了下去,有些不知所措。
      碰到这种情况主子通常会将他骂出去,但王滇只是看了他一眼,对两人道:“暂时按这样来, 剩下的明日再说。”
      “下官告退。”两人行礼, 退了出去。
      王滇将书案上的地图收了起来,走到了桌子前,云福适时奉上了茶,他端起茶喝了两口, 才将云福和毓英挥退, 笑着看向他, “怎么生这般大的气?”
      “太妃娘娘肯定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将她禁足在康宁宫?”充恒咬牙道:“禁足便也罢了, 为何将她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处死?”
      王滇叹了口气, “你如何断定她跟此事无关?”
      “她是后宫里对我和主子最好的人!”充恒愤怒道:“你这样不经过主子同意就将她软禁, 还不许人探望, 等主子回来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你这是擅——”
      “充恒。”王滇语气微沉。
      充恒知道自己险些说错话, 赌着气般低下头, 咬牙道:“主子回来你就死定了。”
      “谋反的是谈家, 如果没有谈亦霜策应,你当这些高墙和宫门都是摆设?”王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漠,“谈家的局最起码在帮梁烨扳倒崔语娴时就开始布置了,甚至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早,谈家不倒,死得就是你我和梁烨。”
      充恒垂着头不说话。
      王滇叹了口气,“梁烨为什么留了这么多禁军和散兵在十载山?为什么总拦着你去康宁宫?你以为他真的没有察觉吗?充恒,他只是不想让你搅进这些糟烂事里。”
      充恒转身就走。
      “我可以让你见谈亦霜一面。”王滇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但你得答应我一见事。”
      充恒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红着眼睛凶狠地瞪着他。
      王滇笑了笑,起身越过他走出了殿门,充恒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没了宫女和太监,原本还算温馨的康宁宫变得了无生气,地面积了层厚雪,半埋着枯叶,风吹过都变得冷了几分,只剩萧索。
      充恒攥紧了掌心的剑鞘,跟在王滇身后踩着积雪进了长廊。
      屋中燃着碳炉,谈亦霜一身素净白衣坐在主位,抬眼看向王滇,淡淡笑道:“久仰王爷大名,如今才算真正一见。”
      之前虽匆匆打过几次照面,但都隔了许多人,兵变那日谈亦霜只记得他阴冷的笑,现在近距离看,如此狠厉之人,竟生了张温和清秀的面孔。
      “太妃娘娘可还满意?”屋中虽然烧着碳,却不够暖和,王滇拢着袖子,站在了炉子边上。
      “你是子煜的人,我满不满意并不打紧。”谈亦霜的目光扫过紧紧盯着自己的充恒,笑道。
      “想必娘娘是不满意的,否则怎么会让谈家找人替了我谈九小姐的名。”王滇皮笑肉不笑道:“看来娘娘是想学崔语娴。”
      谈亦霜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
      “我此来只是想问娘娘一句话。”王滇还是觉得冷,伸出手放到碳炉上慢慢地烤着,“魏万林叛变,坑杀十万北军,娘娘可有过片刻后悔?”
      “我既选了这条路,早就没资格谈后不后悔了,王爷。”谈亦霜起身,走到了窗户边看着外面飘进来的细雪,“十万人……多么?子煜在位的这十几年,大梁每年死得又何止十万人。”
      “他们是无辜的。”王滇冷声道。
      谈亦霜笑着摇了摇头,“王爷总是看上去慈悲心善,但你杀尽的那些叛军,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你当时力争保下流放的四万黑甲卫,你救了他们,如今又亲手杀了他们,他们不过是被谈勇豢养逼迫,他们就真的有罪吗?”
      王滇沉默了下来。
      “争权夺利总是要死人的。”谈亦霜道:“若那十万北军不死,子煜怎么会亲征?只可惜千算万算,算漏了你王滇。”
      “我明白了。”王滇扯了扯嘴角。
      “你不会明白。”谈亦霜轻笑了一声:“卞如风总跟我们说外面的天很大,日子热闹又自在,我起初不想信的,勾心斗角过了这辈子就算了,但她总是那般生动鲜活,我们心里只装着皇帝,她心里却装着家国和北疆辽阔的天,她带着我出宫,逛遍了大都,说来可笑,我自小在大都长大,却从不知道大都这般有趣,她还带我去游山玩水,去读书习武,那些对你们男子来说习以为常的事情,对我们女子却是求之不得……”
      “可她死后,我便只能日夜守着康宁宫这四四方方的天,看着春夏秋冬轮转着过,一眼就能望到尽头。”谈亦霜叹息了一声:“崔语娴害死了卞如风和先帝,我是恨毒了她,可又何尝不羡慕不佩服?我熬了十几年才熬明白,卞如风从一开始就错了,对我们女子而言,自由是要建立在权势之上的。”
      “你们可以谋求天下,我又为何不可?”
      “当然可以。”王滇说:“倘若没有我,你已经赢了,谁又敢说你做得会比梁烨或者崔语娴差?”
      谈亦霜转过头,神色有些愕然地望着他,“你……”
      “北梁这个皇位落到谁手里,对我而言都无所谓。”王滇垂眼看着烧得通红的碳块,“但这皇位本就是梁烨的,他没说不要,我就不能让它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
      谈亦霜沉默许久,伸手扶住了窗沿,低笑道:“难怪子煜心悦你,你的确很讨人喜欢。”
      冷箭破空声骤然响起,王滇瞳孔一缩,旁边的充恒已经冲了上去。
      “充恒!”
      “娘娘!”
      充恒一把扑倒了谈亦霜将人护进了怀里,那支箭擦着他的脸颊过去,深深地扎进了旁边的柱子上。
      “去追!”王滇对侍卫下令,脸色难看地抬头看向那扇敞开的窗户,俯身去拽地上护着人不起的充恒,“起来。”
      充恒紧紧抱着谈亦霜,注视着那双让他念念不忘的眼睛,声音微微颤抖,“娘娘……”
      谈亦霜看着他,露出了个有些难过的笑。
      王滇后脊背忽然过电般一凉,扯住充恒的肩膀猛地将人拽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抬起胳膊挡在了充恒的侧颈上。
      泛着幽蓝暗芒的匕首深深地扎进了血肉里,温热的血溅了充恒满脸。
      “王滇!”
      充恒一把将人搀住,谈亦霜拔出匕首,还想往王滇的心口扎,被充恒一个手刀砍在了后颈上,昏死了过去。
      “有没有事?”王滇抬起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仓促慌乱地摸在了充恒的侧颈上,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抖,“充恒?”
      “我、我没事。”充恒被他急促的语气吓了一跳,这种命门对习武之人来说最重要不过,除了梁烨还没第二个人敢这般上手,但充恒被他摸在脖子上竟然也没多少抵触,“我没事,王滇。”
      王滇的嘴唇微微泛起了紫色,很是松了口气,笑了笑。
      充恒盯着他不自然的唇色,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扣住了他的小臂,“这匕首有毒!”
      王滇的脑子有些混沌,周遭变得有些嘈杂,他紧紧抓着充恒的手,“没事,死不了,少大惊小怪。”
      王滇没有什么中过毒的经验,只觉得手臂发胀发麻,竟然也觉不出多少疼来,意识模糊不清还不忘嘱咐充恒,“让崔琦……”
      不幸中的万幸,毒并不是什么剧毒,又只是扎在小臂上,充恒及时将毒吸出了大半,王滇浑浑噩噩睡了三四天,终于恢复了意识。
      “人抓到了吗?”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崔琦。
      崔琦坐在轮椅上摇了摇头,“当时情况太混乱,康宁宫又恰好走了水。”
      “谈亦霜和祁明呢?”胳膊疼得让人烦躁,王滇拧着眉从床上起身,云福给他喝了小半杯水。
      “都还活着。”崔琦道。
      “有人想要谈亦霜的命。”王滇垂眸思索片刻道:“我去见祁明。”
      充恒在边上站着,紧张地盯着王滇,欲言又止。
      他抬手,示意云福不必劝,“我没事,小伤而已。”
      云福讪讪地闭上了嘴。
      “充恒随我一起。”王滇穿好了衣服,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少年,“如今人也见了,我不会再让你靠近康宁宫一步。”
      充恒抿了抿唇,“是。”
      王滇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密牢里,祁明正坐在草铺上拿着根筷子在地上写字,身边还放着刚吃了半碗的饭,闻声抬起头来,见是王滇,轻笑出声:“没想到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仲清。”
      余毒未清,王滇看东西还有些模糊,他看着祁明不甚清晰的笑,缓声道:“谈亦霜没死。”
      祁明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娘娘福大命大,又对陛下有恩,哪怕谈家倒了,想必也能留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