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节
很多人,在自己的对手眼里才显得强大和伟大,反之在很寻常的人眼里,就显得很寻常。
在距离这支行军中的秦军不远的地方。
又一支规模在万余的秦军已经驻扎下来。
此时一名年轻的将领独自徒步在野花盛开的河岸边,他看上去也很疲惫,也很寻常。
但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是大秦王朝的军神,也是此时天下最为盛名的将领。
他是白启。
昔日秦伐韩赵魏三朝,造就的是巴山剑场群雄的声名,而现今的秦伐燕,成就的是白启的声名。
在率军切断燕军和齐军的联系之后,他率军长驱直入,在燕境攻城略地。
大小战四十余场,未有一败。
在他亲自率军的这么多场战役里,最令世人震惊的一战,是他以三千秦军突袭,击溃了五万余燕军,随即攻破燕境一座大城,又溃敌七万余。
这样人数不对等的辉煌胜利,在史书的记载里都未曾有过。
只是白启并未骄傲。
因为他很清楚,燕军早已失去战意,一触即溃。
在他看来,接下来的任何一场战役,只要秦军敢打,就几乎不可能败。
“你的兴致看来不高,如果连作为秦王朝一统天下的主帅被记载在史书上这样的事情都让你兴致不高,那你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声音在河对岸响起。
这声音未落,净琉璃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白启的身旁不远处。
她和白启相距不到十丈。
这种距离对于她和白启这样的修行者而言已经太近。
只是白启却并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因为像他和净琉璃这种修行者,如果带着杀意而来,当双方各自出现在感知里的一刹那,便已经无法掩饰。
“你远道而来找我,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到底想什么?”白启偏转过身体,看着这名在过往的许多天里让人极为头疼的天才少女,不冷不淡地说道。
“我的想法其实特别简单。”净琉璃很罕见的笑了笑,道:“想你帮元武灭了燕,灭了齐,秦一统天下,这天下就再没有那么麻烦。然后让丁宁赢了元武,就这么简单。”
白启挑了挑眉头,“就这样结束了?你做的那些事情,都让人觉得在这之后,你还会赢了丁宁。”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说的赢是指胜败和生死。至于我和丁宁,就像我和我师尊一样。我将来或许可能超过我师尊百里素雪的修为和境界,哪怕他恢复鼎盛,我要超过他的时间或许也不会太长。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净琉璃摇了摇头,“那种赢不赢只能算是比剑的胜负,而且任何天才的修为都是在前人的领悟和经验之下更进一步,我师尊将他的修为经验告诉了我,我再比剑赢他,这算什么胜负?至于丁宁,至少我可以肯定,若是我们在同一时代,用相同时间修行,我比剑也赢不了他。至于将来我能否超越他的最高修为,那并不是我感兴趣的关键,因为这没有意义,傻子都知道,除非修行者世界的传承断绝,否则将来的修行者,更容易在前人的脚步上,修炼出更高的修为。”
“那也不一定,或许在将来的某一段时间里,对于修行者而言有用的资源会被耗尽,就如长陵的灵脉逐一枯竭。战争永远能够损耗掉太多东西。”白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然后恢复了平和,“看来你还是将百里素雪和丁宁看成师长和朋友,但在此之前你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意见和看法。我还以为你最为在意的和最想做到的,是在一个时代赶超所有人,成为最强的存在。”
“真正的朋友之间应该可以有不同的意见,每个人不可能随意顺从别人的想法。”净琉璃理所当然的样子。
“在这场大战开始之时,我的确也会虚荣和兴奋,但到了这时,我在意的不是成为什么样的存在记载在史书上,而是想尽快的结束这样的战争。”白启看着净琉璃,“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净琉璃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现在恐怕只有我知道元武的想法。”
这句话很突兀。
白启怔了片刻,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你知道了黄真卫的结果。”
净琉璃看着他皱起的眉头,说道:“在之前你似乎一直是郑袖的人,但是当徐福回来之后,我发觉他一直对你很关照,包括这足以被永远记载在史册的一统天下的主帅,也让你来做。所以我便猜测你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修为,恐怕和他有很大的关系。现在我见了你,就知道我的猜测没有问题。”
“你也修了他的一些独门功法。”净琉璃看着更加发怔的白启,道:“他也给了那些功法给我,那些功法的确很好用很强大,所以我和你,就是他最后的武器。”
白启的目光剧烈的闪动起来,他已经有些明白净琉璃的意思,但是一时并没有开口说话。
净琉璃也知道他听懂了,但她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完了,“我和你就是他接下来备用的黄真卫,我和你都会比黄真卫还强,他最好我们变得更强一些,我和你他能用其一,便多一分胜算。当然对于他而言,恐怕最好是全用。”
第两百零二章 决定将来的两个人
“你说的很有道理。”
白启静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像他这样的人物说出这样的话语,便意味着他已经在各种角度考虑了很多。
他在长陵也一直很低调,尤其在成为秦军主帅之后,他的性格就变得更加谨慎。
只是净琉璃的性情永远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有进攻性。
“不只是有道理。”
净琉璃不屑的笑了起来,她的不屑意味不是因为白启而起,而是因为元武。
“黄真卫再加上祖山不死药,元武控制着这样的假身,本身就已经很强,但如果他有足够的信心,早就应该挑战丁宁了。”她不屑的转身,望向长陵的方向,“在早年我师尊那一代的修行者之中,他实力是最靠前的,但性格却是最怂包的一个。他一直都习惯靠别人,征战靠巴山剑场的那些人,扫平长陵阻碍他的皇室力量和旧权贵他靠王惊梦等人,抛开王惊梦登基,又主要靠的是郑袖,就算是他已经跨过了七境,在鹿山会盟时已经成为当世独一的八境修行者,他依旧埋伏了叶新荷,依靠阴谋算计,而且还靠方响付出修为尽废的代价,像他这种人,他在鹿山会盟唯一硬气的一次,也是一切早已具备,不可能出现丝毫意外的情形之下。八境不敢挑战丁宁的七境……除非有人强大到足以威胁丁宁,他才会依靠这些人去对付丁宁。”
“除了我和你,不存在别人。”白启点了点头。
“然后呢?”白启放松了下来,看着净琉璃的侧脸,接着说道:“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些,除了让我提防变成第二个黄真卫,还有什么建议?”
“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也不够了解我的想法,这世上真正能够了解我想法的人太少。”净琉璃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有些感叹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年的王惊梦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了解现在的丁宁,现在的丁宁也绝不迂腐,比我聪明得多,就算是元武挑战他,他也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应战,一般人会因为仇恨和自我的强大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但恐怕是死而复生的那段时间沉淀太久,他的冷静和平静让我都觉得可怕。所以我从来不担心有朝一日元武挑战丁宁,丁宁就会失败。我担心的是,元武其实是一个很丧心病狂和没有底线的人,在黄真卫这件事上如此,在郑袖这件事上也是如此。”
“他会用各种手段让自己变强,但就是拖着不和丁宁对决,哪怕最后丁宁杀上门去,他恐怕也会逃,或者做出什么令人恶心的事来。”
净琉璃冷笑起来,“我所做的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让他无法逃避这样的对决,不管是他找丁宁,还是丁宁找他。”
“你考虑的很周全。”
白启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天才少女,“如果他变成当年的夜枭,会有种永无止尽的感觉。”
净琉璃嗤笑了一声,“夜枭比他有态度,比他有底线。”
“那你觉得他在何种情况下,才会逼得和丁宁对决?”白启苦笑起来。
净琉璃异常简单地说道:“和郑袖一样生无可恋。”
“不管目的如何,郑袖为他付出了很多,帮他背了很多骂名,而且连修为都尽废,所以才想要这样做。”白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不是像这样付出,就不会有怨恨的回报,要想逼他到这种地步太难。”
“他最在意的,只是他的力量。”
净琉璃看着他说道:“有力量,就有一切,他始终有选择。修为和力量,才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在意的东西。”
直到此时,白启才终于彻底的清楚了,微讶道:“你难道想让他修为尽废?”
“尽废自然是最好,实在不行,至少也让他的力量跌落,若是泯然于宗师,和寻常的七境也没有太大区别,那他的骄傲就尽可以去了。”
净琉璃顿了顿,看着白启,“如果连现在的你都可以将他打倒,他还有什么折腾劲儿。”
她最后这句话是长陵街巷里寻常人说的糙话,在此时听来甚至有些看不起白启的意味。
但是白启很清楚她只是以此类比。
若是连现在的白启都打不过,那这世上就有很多人可以将他打败,比如说白山水、赵四,比如说岷山剑宗的几个人,甚至还有一些后起之秀。
“昔日的王惊梦很有这种决斗的经验,他很容易会将决斗变得公平,比如说自将修为。”净琉璃淡淡的笑了笑,“如果到了那种时候逼元武公平决斗还不行,那找个人将他杀了也不难。”
“你找我,是想和我一起参悟元武的功法?”白启从她眼中的傲意看出了真意。
“我想看看他教你的东西和教我的有什么不同,而且你虽然没有安抱石和我一样出名,但我知道你应该也是真正的修炼天才。两个人一起领悟总比我一个人领悟来得强。”净琉璃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我会和你一起修行,至于将来,让元武堕境的机会应该只存在于他想像控制黄真卫一样控制我们的时候。”
“你不和巴山剑场的人说这计划?”白启想了想,说道。
“若是巴山剑场的人知道了我的想法,或许元武也会反应过来,双方之间未必能够做到消息绝对不走漏。”净琉璃想到了离开的独孤白,她的眼眸中极为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痛意:“只有连我岷山剑宗的人都不了解我,连我身边可以说是亲近的几个人都误会我,元武才不会知道我真正的想法。”
白启有些动容,看着她认真地问道:“那你就相信我?”
净琉璃说道:“我知道你的事情,你和元武不是同一类人。”
“谢谢。”
白启对着她躬身行了一礼。
他必须致谢,因为若是没有她的到来,或许他会和黄真卫迎来一样的结局。
而现在,他和她会有能力改变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或者说,他和她或许能够决定这个世界的将来。
这比率领着军队击败早没有斗志的对手而被记载在史书上更有意义,更有成就感。
第两百零三章 有劲无劲
长陵,梧桐落。
先前丁宁和长孙浅雪所居的酒铺已经荒废许久。
尤其当丁宁的身份被元武亲口揭晓之后,因为生怕皇后郑袖的打击报复,生怕被牵扯到说不清的是非恩怨之中,这条街巷之中许多有能力搬走的街坊陵居也已经搬走。
再加上丁宁搬迁到墨园时的那一批,这条街巷中剩下了没有几户居民。
大多数房屋就是空着,落满灰尘,结满蛛网。
但常人恐怕不知,和梧桐落整条街巷的破落相比,丁宁和长孙浅雪的这件酒铺内里却是整洁如新,和丁宁、长孙浅雪所在时几乎完全一致。
在丁宁的身份被揭晓之后,这里曾被神都监接管,属于任何朝官的禁地。
在陈监首都叛出长陵,神都监都名存实亡之后,接管这处街巷的便是黄真卫的城门卫。
之后黄真卫不复存在,接管这处街巷的便是徐福的数名老仆。
这数名老仆只直接听命于徐福,对于这里的管控比起神都监在时还要严苛。
唯有这数名老仆知道,元武到这里的次数比任何人都多。
是元武下令,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必须维持原样。
并非是对自己一生中最强大的对手的敬重,而是丁宁这样的修行者所居的地方,往往会留下修行的痕迹。
元武此时就坐在丁宁和长孙浅雪平时夜晚修行的床榻上。
在他的感知里,床榻周围的墙壁里,地面之下,到处都是幽深幽寒的味道。
这是九幽冥王剑的烙印。
然而除此之外,却有一种分外平静平和的气息,似乎根本就不存在,然而却温柔静默的存在于幽深幽寒的味道之间。
能够从极度的仇恨之中解脱,化为平静而按部就班的构筑新的世界——自己的人生和修为,这种味道对于元武而言才是真正的可怕。
一街之隔便是繁华。
和梧桐落只隔了一条院落的街巷里,飘着羊肉汤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