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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绣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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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节
      那人知道自己要去就近打探消息,立刻就跳下车,也跑过去,对着沈之仪拱手施礼,“沈兄。”
      沈之仪却在林重阳和王文远上车以后,“啪”的就将车帘摔下来,根本没理睬他,直接让马车启动把那人硬生生晾在那里,就跟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难堪。
      赵文藻等人看到,忍不住摇摇头,陆延则笑起来,“我说陈兄,沈兄的马车是那么好坐的?你还是来跟我们挤挤吧。”
      那人臊得满脸通红,灰溜溜地回去先前的马车上。
      黄老板的马车是被林重阳指点着改进过的。
      林重阳虽然不懂马车的技术,但是他可以提要求,黄老板找人几经改革,现在做的不错,至少减震比别家的好一些。
      而且马车是为了接送一些贵宾特制的,所以里面装潢舒适奢侈,坐在里面的确是至高享受,看王文远那一脸惬意就知道了。
      林重阳看向沈之仪,“沈兄这是怎么回事?”
      沈之仪笑道:“其实我真的是想去凑热闹而已,他们举办文会竟然没邀请我,这可让人好奇。我就打听一下原来是挺有意思的文会,就想着邀请你一起参加,没想到你已经去了,我就顺便借文魁楼的马车赶过来。”
      以往只要他在这里,谁举办文会会不邀请他?他可以不来,但是不能不邀请。
      林重阳道:“小弟倒是得跟沈兄请教,往年也没有这样的文会,今年怎么突然举办这样一场?”
      官方出面,将各县案首聚在一起,这可少见,如果府试成绩出来,将府案首以及各县的前几名聚在一起还情有可原。
      王文远道:“林学弟,这个我倒是看出点门道了。”
      林重阳就向他请教。
      王文远道:“我看都是那郝令昌搞鬼,八成是他想摸摸底,试探一下咱们的实力如何,估计是冲着府案首去的。”
      林重阳诧异道:“府案首?府案首有那么重要吗?又不是院案首。再说了,就算院案首也没什么吧,起码也得是个解元才值得他这样吧。”
      沈之仪咳咳,笑道:“林学弟这是以己度人呢,自己瞧不上生员功名,可不代表别人瞧不上呢。”
      林重阳意识到当着沈之仪这个院案首说没什么还真是有点失礼,忙拱手道歉,“沈兄不要怪罪,我是觉得郝令昌要真这样的话,有点小题大做。”
      王文远笑道:“林学弟为人光明磊落,自然不屑于这种事情,以己度人的话,的确如此。不过如果那郝令昌想要连中小三元,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可就算他拿了府案首,院案首又其实那么好得的?”林重阳还是有些不解,“到时候七八个州的府案首又都聚在一起,难道他郝令昌还能玩这样的把戏?”
      不现实。
      不说别人,就兖州沈家也不是他能摆布的。
      他看沈之仪一脸坏笑,就笑道:“沈兄不厚道,这是幸灾乐祸看热闹呢。”
      沈之仪忙举手喊冤,“真没有,不过我知道提学官谭大人是郝令昌的姨夫。”
      姨夫?
      就算舅父也不可能徇私把案首判给郝令昌吧?
      林重阳就是觉得以郝令昌这样的秉性和气度,当不起一个院案首,这刚愎自用小肚鸡肠的,当个案首简直是给父老乡亲丢人。
      沈之仪继续道,“你觉得我和宋晟这些人是不是都很清傲自负?”
      林重阳笑道:“小弟没觉得沈兄骄傲自负。”
      王文远也道:“沈兄文名远播,清高点也是应该的。”
      沈之仪瞪了他一眼,“扯淡,我清高了吗?比起郝令昌我就是谦谦君子让人如沐春风。那郝令昌自小要强,事事都要拔尖争第一,只要他想参加的文会、诗会,那文魁诗魁之名必须是他的。小时候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现在大了下场,这毛病可就越来越厉害,若是得不到案首,估计他得疯。”
      王文远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还有这样的人?”
      林重阳微微颔首,“这样说的话,这郝令昌是有病。”过度骄傲,过度要强,受不得一点挫折,典型的被过度夸奖惯出来的毛病。再往深里一点说就是追求过度关注希望得到更多人的重视,这种人永不知足,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也侧面说明一点他内心自卑悲观,看不见拥有的,永远在追逐的路上。
      这是一个内心疯狂的人!
      林重阳给郝令昌贴了一个标签,犹豫了一下,觉得要不要直接回家,不去文会了。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置气的。
      他探头看了看,马车已经到了北城门,便也按下不去的念头,毕竟还有王文远呢。
      第91章 见解、老者
      府城北面有一大片树林, 主要以杏树、桃树、山楂树、樱桃树等为主, 北方天寒, 像梅花、桂花这些不能露地越冬的植株都没有。这时候桃花梨花已经谢了,一片片的花圃倒是开得旺盛, 芍药等花迎风绽放成一片花的海洋。
      马车在花海里穿行, 很快就看到了一座庄园,不过他们没有进入庄园, 而是去了旁边叫怡园的一座园子, 那里有一座怡然亭。
      文会就在这里举行。
      虽然林重阳他们后发却和前面的马车基本一起到达。
      沈之仪就是府学的廪膳生, 他一出现, 府学的几名生员立刻上前见礼,其他认识的人也少不得要过来见礼。
      沈之仪拱拱手, 去和王训导说了两句。
      王训导高兴道:“大家还怕请不动你呢, 所以没给你发邀请,没想到你自己来了,正好, 这下可要好好给学弟们讲讲考试的窍门,让在座的诸位全都过了府试,到时候院试也考个好成绩出来。”
      沈之仪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讥讽,“王训导客气, 诸位也知道我一直都在选文出文集,想必也都看过,提携学弟们,咱可是不遗余力的。”
      来的人毫无例外全都看过他的沈之仪选文集, 听他这么说,大部分人都热烈响应。
      有人喊道:“还请沈学兄不吝赐教,一定给咱们好好讲讲课,传授一下府试的经验。”
      很快就有人请他们亭内落座,那里已经备好了香茗茶点。
      大家便跃跃欲试,一起簇拥着训导和沈之仪进了园子,顺着石子小径分花拂柳来到了怡然亭。这是一座八角凉亭,有封闭式的游廊通向学宫,此时正值暮春初夏,风和日丽门户洞开,窗外是一片牡丹、芍药花圃环绕,对面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开满淡紫色的花朵,甜香阵阵传来。
      凉亭内已经备下了香茗细点,甚至还燃着驱蚊香料,窗户上也都糊着细纱,以防蚊虫入内。
      这场文会看起来也是用足心思的。
      落座以后,大家聊一些府试的一些话题,生员们就考试要注意的事项、如何分析题目、破题等,只要与考试有关的大家都有兴趣地聊起来,一边聊考试大家还互相讨论切磋。
      沈之仪出现,府学请来讲课的生员以及即密的考生们自然以他为首,其他那些崇拜他的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听他说话,这样一来,原本的郝令昌为重心的局面就被打破。
      林重阳扭头去看郝令昌,果然见他阴沉着脸,眼神不善,一看就知道不高兴。
      有沈之仪的地方,就不缺话题,哪怕别人不说话他自己也能掌控全场,听他们高谈阔论,林重阳也受到不少启发。
      毕竟来的都是各县的前几名,全都是真才实学的,听他们讨论,他也能开拓思路,大有收获。
      怪不得读书人这样热衷参加文会,虽然有炒作嫌疑,不过若是心怀谦虚,还是可以学到不少东西的。
      这时候一直都在和人讨论文章的沈之仪突然话锋一转,道:“要说破题,诸位抬举我,我却觉得在场有一位远超于我。”
      众人纷纷问是谁,竟然能让沈之仪这般推崇。
      沈之仪转首瞧着正躲在一边小口吃点心的林重阳,下巴点了点,“那位林学弟啊。”
      被沈之仪点了名,众人唰地都朝着林重阳看过来,让他顿时有些发窘,好在他也是脸皮厚的,不慌不忙地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然后端起茶盏漱漱口,笑了笑,“诸位学兄都是好学问,小弟不敢班门弄斧。”
      这沈之仪要抬举他,八成是想让他露露脸,到时候好提高选文的卖价。
      当然,他还是要感激沈之仪,毕竟这样的场合提携一下,也能提高他在圈内的名声和地位,之前因为郝令昌大部分人都跟着排挤他,现在被沈之仪这么一说,有人眼神就变得温和亲切起来。
      郝令昌不阴不阳道:“林案首不必如此谦虚,既然沈兄如此肯定于你,肯定有值得咱们学习的,还是给大家传授一下你的秘诀吧。”
      那位陈书生立刻附和,“是啊,林案首可不要藏私,大家是来交流的,要开诚布公。”
      林重阳慢条斯理道:“既然问到小弟,那小弟自然知无不言,在我看来,任何文章和学问都不是孤立的,要想制艺,单单看四书五经背高头讲章是不行的,这样只是死读书,并不能活学活用。”
      “那林学弟觉得要如何活学活用?”
      林重阳道:“万卷书在心,自然会生出锦绣文章来,诸子百家、三通四史、唐诗宋词、会典会要各种散文笔记,都要广为涉猎。胸有丘壑,高楼大厦信手拈来,作诗作词还是做文章,自然也不在话下的。”
      有些人顿时佩服得了不得,“林学弟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见地,实在是了不起。”
      “林学弟可都看过了?”
      郝令昌冷笑一声,“沽名钓誉,你小小年纪,怎么有时间看这些书?”
      前三次林重阳不想和他一般见识,见他依然针对自己,便也不客气道:“我辈读书人,不下地劳作,不进庖厨,不做针黹,就算洗衣叠被都有人伺候,一天从早到晚,不是有大把时间吗?不读书干嘛呢?我小小年纪把这些书也都看了,这就是我得案首的秘诀,你们问,我坦白,而你们不信,那要如何?”
      说到底如何做文章,只是一些表面功夫,格式、措辞而已,归根结底,还是看你知识量大不大。
      林重阳这话不仅仅是那些富家子弟,哪怕王文远这样家境贫寒的也频频点头,家里人全力支持他们读书,真是一点活儿也不舍的他们干,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让他用来读书的。
      这么多年,的确是有大把时间的。
      当然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谁还不是一直都在读书的,可那么多时文程文墨卷的,天天背……”
      不等他说完,林重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只要科举取士不停,程文墨卷就如长江黄河一样奔流不息,你再记性好,难道还能每一篇每一卷都看过背过?考官出题,都有个参照书本,答题者不是更应该如此?四书五经吃透是必须的,这是考题来源,可要想把文章写得有筋骨有血肉,那就必须博览群书,丰富自己的知识量。若是一味地看那些的程文墨卷,也只能学一下制艺的格式章程,背一些优美的词汇而已,对于你的知识储备,可有提高?可有建树?若你有一肚子的墨水,一篇八股文章也就是一小瓶,那还不是信手拈来?可若你只是一味的背诵高头讲章,背个十年八年,肚子里的墨水也不过一瓶而已,你用这一瓶墨水,要做无数篇八股文章,试问如何不捉襟见肘?”
      不是他自负,这些前几名的考生里面,起码有三分之一是纯粹靠着背诵高头讲章来的,走到是林大秀的路子,可林大秀人家不慕功名,所以无所谓。
      “好!”王文远带头噼里啪啦地鼓掌,沈之仪再抚掌赞叹,全场基本就都给了掌声。
      “林学弟高屋建瓴,见识不俗,让我等茅塞顿开,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文远激动得眼圈都红了,他感觉林重阳给大家打开了一扇大门,像他这种家境贫寒,请不起好老师的,很多时候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有些看似浅显的道理,可若是没有人告诉,有些人一辈子都想不到。
      能够无师自通的,还是少。
      林重阳这一通话一出,起码一半的人对他改观,信服了他的学识,案首是自己考出来的。
      这时候就有人开始说出题目大家破题,集思广益。
      林重阳几人将大话说了,自然也不躲避,对他来说破题根本没什么困难的,就和以前玩脑筋急转弯差不多。
      对他来说破题其实就是议论文,根据题目,发表议论,化身圣人,讲大道理。
      有人笑道:“林学弟,我这里有个好玩的。”那人指着亭子外面那一排马车,“学弟可否用它们来破个题。”
      这纯粹是好玩,并非为难,毕竟考试也没人会出实物做题目。
      林重阳笑了笑,“车,乃代步工具,任重道远,任劳任怨,待人后行,谦虚恭谨。所以我的破题就是:任重而道远,待人而后行。”
      那王训导两眼发光,夸道:“你这个小学生思维敏捷啊,话头来得快,考试好好表现,争取来咱们府学进学。”
      林重阳忙道谢。
      这时候一只看门狗从外面跑进了院子里,在花丛里钻来钻去,那狗得了癞病,身上的毛褪得一块块的,成了个瘌痢头。
      郝令昌指着那狗,对林重阳道:“既然你思维那般敏捷,那这瘌痢头你也破个题来?”
      这就是纯粹刁难人了,赵文藻打圆场道:“必然没有考官这样出题的,咱们还是讨论四书内容来破题。”
      陆延也说是,其他人也跟着赞成。
      郝令昌心里恼怒,面上却压抑着,刚要说话,那宋晟啪的一声把扇子打开,呼啦地扇着,“总说四书五经的,着实腻歪,郝兄这题目倒是别致,咱们也十分好奇要如何破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