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淑妃一愣,“母亲怎么问起这个,这与三表哥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杨氏看了看殿中,尽管只有贴身的丫鬟宫女,还是觉得不放心,索性趴在女儿耳边,低低说了起来。
等杨氏说完,只见淑妃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母亲是说,被三表哥伤的人,会是陛下?”
杨氏道:“你舅舅亲耳听阿泽说的,阿泽虽不像话,也不至于傻,到了这份上,岂能随意编排这种事情?”
淑妃凝眉思索,忽然也点头道:“倘若果真是,那陛下亲自过问,倒也说得过去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并未听说陛下受伤的消息啊?”
杨氏倒不觉得奇怪,“现如今衣裳穿得厚,倘若伤口不深,轻易看不见大毛病,再说,若是陛下刻意隐瞒,旁人又能看出什么?”
这倒也是,淑妃凝眉沉吟,“可若果真就是陛下,三表哥伤了他,还会有活路吗?”
闻言杨氏也是一顿,是啊,倘若果真就是皇帝,那她的这个不成器的侄儿,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她又想红眼眶,却忽然被女儿一把攥住,惊得她赶紧向女儿看去。
淑妃皱眉道:“倘若真是陛下,那他要护着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第三十九章
淑妃记得, 上元节那夜, 皇帝的确早早从流云殿的宫宴上脱了身, 甚至那晚的宫宴上,酒杯也碰得极少,如此说来,这原是在为出宫做准备吗?
皇帝微服出宫, 算是私访民情,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值得注意的是, 他身边为什么还有女子相陪?
其实当初被从乾明宫半夜遣回昭纯宫的时候, 淑妃曾怀疑过,或许外界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皇帝果真有什么怪癖,以至于对女人不感兴趣, 可原来还是她想错了,他居然能陪别的女子微服出宫, 还能为了女子与人起争执, 乃至受伤。
可见这名女子在他心中不一般。
原以为他对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可其实, 只是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而已,如今他终于遇见了, 便与别的男子没什么两样了。
这叫身为后宫一员的淑妃胸口积压起一团气来,渐渐有些不舒服了。
杨氏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心里也替女儿不平呢, 此时见女儿提起来,便跟着问道:“近来可有谁风头正盛吗?”
淑妃瞬间就想到一人,哼笑一下道:“应该是她没错了。”
这么含糊的一句,杨氏只觉得摸不着头脑,追问道,“是谁?可是那个贤妃?”
淑妃却一时不再说话。
眼瞧着皇帝对别人上心,杨氏也明白女儿这是心里不痛快,于是便不再烦她,转而看向一旁的落英。
落英看了看正落寞的主子,跟夫人回话道:“回夫人,近来风头好的,恐怕只有那位御前女官了。”
“女官?”杨氏显然很意外,“我们在外头一点风声都听不到,还当是哪位娘娘呢……怎么是个女官?这女官是什么来头?”
落英见淑妃没有阻止,便继续道:“夫人有所不知,她原先是位美人,后来被贤妃从玉牒上除了名,被迫降成了女官。后来也不知暗地里用了什么办法,被皇上看见了,先是指到了太后宫里,后来就直接去了乾明宫……您不知道,这乾明宫许久没有宫女了,她可是独一份呢。”
杨氏听完,啧啧道,“这也真够折腾的……照这么说来,她模样生得很好?”
落英瞧了瞧主子,昧着良心道:“我就觉得没什么,哪里比得上我们娘娘!”
淑妃无力笑了一下,自己回答说,“模样确实好,否则她那样的位份,也不至于被人暗地里使绊子了。”
哎,其实杨氏自己也晓得,若非模样极为出众,皇帝怎的就这般动心呢?真是可怜她的女儿还能这样说。
杨氏忙缓声劝道:“自古后宫都是这样,凡事都有个先后,你不必太过在意。再说,花无百日红,等那股子新鲜劲头过去,陛下会收心的。”
出乎她意料的,淑妃却反过来宽母亲的心,“当初要进宫时就已经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您放心吧,我这几年,也没白过。”
杨氏也知道女儿心里的难处,女儿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原以为只要进了宫,必会获得圣眷,哪里晓得,一直到现在仍在独守空房……
起先人人都一样,心里头也勉强还能撑得过去,可现在冷不防有人上了位,那滋味可就一言难尽了。
原本在说侄子,现在才发现,女儿的事反而更糟心,杨氏的心显然已经比来时更沉重了,然而好不容易才见一回面,这么愁眉苦脸下去可不是办法,钟氏忙转了话题,跟女儿说起家中的其他事,语气尽量轻松,然而,淑妃嘴上虽勉强应着,心思早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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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贵为国公夫人,为了不给女儿惹麻烦,杨氏短暂停留了几个时辰后,仍是早早出了宫去。
母亲走后,淑妃的神色一下就凝重了,自己在殿中敛眉沉思,半天也不说话。
落英觉得不太对,试着劝道:“娘娘,表公子的事情,国公爷与侯爷既然都没有办法,您也不要太过忧虑了吧,当心身子啊!”
然而淑妃闻言回了神,去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记得……前面洒扫的那个绿萼,好像在钟粹宫里有熟人?”
落英一愣,想了想后回答说,“是有这么回事,绿萼同钟粹宫的奇云是一个地界上的老乡,原先常在一块儿说话来着,这小蹄子好没眼色,明知道您跟贤妃不对付,还老跟她们来往……”
钟粹宫是贤妃住的地方,绿萼的确有个老乡在那处,平时闲暇时候,两人常聚在一块说家乡话,落英嫌她没眼力,明知主子不喜贤妃,还故意与她的人凑,就故意分配了粗重的洒扫活计给她。
这事儿已好说也有一年半载了,淑妃今日却忽然提了起来,落英有些纳闷,问道:“娘娘,您好好的问绿萼做什么?”
却见淑妃眼睛思量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抹笑来,曼声道:“贤妃在钟粹宫闷了一个月,宫人们也跟着禁足,想必都憋闷坏了,等会儿给绿萼放个假,叫她去找同乡说说话吧。”
落英听后一顿,似乎隐约猜到了主子的打算,见淑妃又对她招手,忙附耳上去,等到把话听完,终于确定下来,笑着道了声是,赶紧出门找那个绿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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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明宫。
于身份贵重的人来说,暗卫是必不可少的。
宇文泓才封王时便开始为自己蓄养暗卫,登基之后将暗卫们编入羽林卫,每次微服出宫之时,便有羽林卫跟随左右。
上元节那夜,宇文泓为了护静瑶而被杨卫泽暗器所伤,之后两人匆匆离开去了叶遂的草庐,余下的烂摊子,是羽林卫来料理的,至于那个杨三,自然是羽林卫所捉拿的。
因为皇帝发话,此案交由刑部料理,为了审案需要,那日当值的羽林卫也去了刑部辅佐办案,几日下来,其中一名羽林卫展风发现了一个疑点,因为皇帝吩咐,此次微服的事情不得张扬,所以思量过后,展风决定向皇帝亲自回禀。
最近来觐见的都是些文官大臣,鲜少见到羽林卫的影子,是以乍一听见是展风求见,宇文泓显得有些意外。
展风来到御书房,请过安后,宇文泓直截了当的问,“何事?”
武人都是直性子,展风便也不迂回,直言道:“奴才这几日协助刑部及京兆府办理杨卫泽一事,发现处疑点,特来向陛下汇报。”
宇文泓嗯了一声,问道,“什么疑点?”
展风说,“那夜事件起因,是杨卫泽等人从酒楼出来与妙淳姑娘撞在了一起,后据杨卫泽等人交代,当时妙淳姑娘受到惊吓,急着离开,却并非要回到市集中,而是依然打算往巷道里去……奴才回去查探过地形,那巷道平素冷清,夜晚尤其幽暗,妙淳姑娘既是陪陛下出来观灯,照理说,不该往那里去……”
展风话说到这里,宇文泓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当时当值的人是怎么说的,她与那个人撞到之前,打算去哪里?”
展风道:“奴才也曾问过,当时负责看顾妙淳姑娘的人说,她似乎就是要打算往那巷道里去,且脚步看来非常匆忙。”
宇文泓心里一顿,她急匆匆的要去到那巷道里,究竟是打算要做什么?
他凝眉回想,忽然想了起来,当时为了替自己付药费,她掏了一个分量不少的银锭出来,当时他还奇怪,她身上怎么带着这么多钱……还有回到乾明宫,他扶住她的胳膊下马车,也感觉到了她袖笼里沉甸甸的,当时以为她是带足了银两去外面采购的,现在听展风这么说,可还有可能吗?
他隐约升起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挥手叫展风退下,独自坐在御书房里出神,案上那摞奏章,一时间再也看不进去了。
她想逃走?
意识到这个问题,宇文泓发出一声冷笑,是的,她一定是想逃走,所以才带了那么多的银子,一心要往没人的地方钻,否则照她之前的说法,倘若真的只是想买东西,往黑巷子里走做什么?
她居然想逃走……
有一种挫败感从心底生了出来,渐渐地将他紧紧缠绕,叫他很是悲凉。
他很可笑吧?
以为她喜欢看灯,便费心的安排着出宫,一心想讨她的欢心,却未料到,她居然在那个时候谋划着逃离他!
自己就这么不堪吗,连一个女子也留不住?
他颓然坐在椅子里,发了一会儿呆,渐渐回了神,想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继续批折子,哪知只看了几眼后就觉得有些口渴,伸手去端茶杯,才发现里面不是自己想喝的,终于彻底光火起来。
这个女人,现在连茶也不肯倒了?连敷衍他,连假意奉承都做不到了!
他怒火中烧,决意叫她过来亲自问问她,他贵为君王,到底有什么不好,何至于叫她一心想逃离!
“来人!”
他朝门外叫人,语气非常不善,很快便见门被推开,福寿慌慌张张进来,一脸惶恐的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宇文泓怒道:“倒茶的人呢!传李妙淳觐见!”
好家伙,这语气简直是要杀人啊,福寿惊惧又意外,李妙淳是谁?哪个杀千刀的孙子居然惹了陛下这么大的怒气!
等等!
他刚想应句话,又忽然意识到,“李妙淳”……不是那位美人儿的芳名吗?
陛下是在叫她?
这可真是怪了,陛下向来都是和风细雨的对待人家,这怎么忽然就变了脸了?
然而没有他狐疑的时间了,头顶上,皇帝的目光简直想要将人生吞活剥,福寿直觉汗毛立起,赶忙回话道:“回禀陛下,福宁宫太后方才来旨,传妙淳姑娘过去问话了,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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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没多久,福宁宫就来人跟静瑶说,太后娘娘有事找,叫她赶紧去一趟。
已经有日子没见太后了,这会儿突然得到传召,叫静瑶有些心里没底,便先问了一句,“太后可是有什么吩咐?”
来传话的是个叫冰燕的小宫女,从前在福宁宫时与她认识,相处的也还不错,冰燕说,“听说是茶花不太好了,大约太后叫姑姑去看看吧。”
原来是为了花儿……静瑶心里有数了,点头应道:“我这就去。”说着去跟福寿春生各自交代了一声,随着冰燕去了福宁宫。
没想到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看见前头有个熟悉的身影,她高兴的唤了一声,“倚波”,前面的人回过头来,果真就是倚波。
倚波看见是她,也高兴起来,几步来到她跟前问道:“阿淳,你要去哪儿啊?”
她答说,“太后找我,你呢?”
倚波眼睛一亮,“真是巧,我也要去福宁宫呢!司苑发话说,茶花开过了,太后还叫挪回暖阁里养着,我这不带着人正要去搬呢。”
静瑶这才注意到,原来路边那十来个小太监,都是跟着倚波来的,福宁宫的茶花的确有十几盆,如此一人一盆,倒不怕娇贵的花被积压坏了。
她忽然有些奇怪,既然太后已经要叫人把花挪去司苑处,又把她叫过去做什么?
倚波难得见她一面,说完这句话,赶紧把她好好打量一下,问道:“前些天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了?”
她点头说好了,又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倚波道:“前几日我去药房,正瞧见医官在记你的医档,顺口问了问,才晓得。”
静瑶听后明白了,又问她,“你也病了吗,怎么去药房了?”
却见倚波脸上忽然泛起红晕来,轻咳几声,跟她含糊道:“也没什么要紧,就是嗓子有些不舒服,想过去找了些忍冬花煮茶喝来着。”
这副模样,很有些不自在的意味,静瑶烟波一转,忽然想起件事来,笑着问她,“对了,我上回去药房,遇见那位魏大夫了,他似乎又回了东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