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林悠悠带着三分茫然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感觉像是被班主任吩咐过的小学生似的。医生们很快走到床的另一边，看着床边的各种设备低声讨论起来，时不时还有人低头写点什么。
被放置在一旁的林悠悠没有受到任何关注，大家都很专业，这反而让她放下了心。
她这么一坐下之后，霍珩就在离她一米远左右的地方，这么安静这么无害，让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在被他窥探监视的林悠悠那么一瞬间有了两人地位倒错的感觉。
霍珩的脸上戴着氧气罩，凑近了还能看见上面的白雾。
林悠悠支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放松下来，低头勾了一下霍珩放在身旁的手指，出了口气，抬头问医生，“他还要多久能醒过来？或者说，醒过来的几率有多大？”
第116章
医生们的讨论被她中断, 纷纷惊讶地回头，年轻一些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可惜的表情来。
主任比较镇定, 他戴上眼镜向前一步，“林小姐, 脑科相关的医学我们已经是华国最顶尖的, 全世界能超过我们团队的也不多。”
他这么一铺垫, 林悠悠的心就已经沉了一半下去。他不自觉地握紧了霍珩的几根手指, 才点点头示意对方接着往下说。
“人的大脑是很复杂的, 我不能现在草率地对霍少下任何定论。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您能在他身边多留一些时间的原因, 想要让他恢复过来, 任何一方面的努力都必不可少。”
林悠悠不置可否地转头看向毫无所察的霍珩, “就是不知道他本人是不是这么想了。”
“请不要放弃, 林小姐！”主任略微提高了嗓音, 但注意到自己在病房之内的他仍旧十分克制，“昏迷中的患者有时候是能够听到周围发生的一切的。请您再多给他一些支持, 我相信这对我们的治疗也会起到帮助。”
“我会的。”林悠悠松开了手, 她起身向几位医生鞠了一躬, “也谢谢你们全力治疗他……在我还没来得及赶回来的时候，是你们维系了他的生命, 非常感谢。”
林悠悠当然也是会怕的。她怕霍珩就这么死去, 但却理智清醒地不想去思考自己这个想法里隐藏的更深层次原因。
主任在检查完了霍珩的情况之后带着团队的其他医生们离开，离开之前，他清了一下嗓子，十分严肃地把林悠悠的一个小时探望时间扩展成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您就得出病房了，行吗？”
“好。”林悠悠送了他们出门，没注意到她抽手之后霍珩的手指微微动了那么一下。
把病房的门轻轻合上之后，林悠悠静立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床边，轻手轻脚地坐到了陪护椅上。这次她没有再去握霍珩的手，而是靠在椅背上轻声道，“如果你真的听得见。那么再不醒来，我就很快……”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没有把后面的半句话说出口。在短暂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她改了口。
“没关系，反正我能救你，只等你一天，你爱醒不醒。”
两个小时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林悠悠的目光几次飘向门口，看见自己的背包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思考自己究竟要什么时候鲁莽地动用这个杀手锏。
是，林悠悠当然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用金手指去救霍珩的话是个非常冒险的行为。可她不能让霍珩死。
和不能看卫川川死一样，可又有些不太一样。
林悠悠把这个想法按下，她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看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从陪护椅上站了起来。
临走之前，她犹豫地看了霍珩一会儿，扯下口罩低头在对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喃喃道，“醒来吧。还是你自己醒来对我更……好。”
原先救卫川川的那一次，林悠悠是借用了霍珩的力量对剧情里的小人物做出了改变。可这一次需要救的人是霍珩本人，而不是别的什么角色。
一次次血的事实证明在克制金手指这个天赋上，霍珩比包括向西月在内的任何人都来得精通。
要救这个最特殊的人，却不能向他本人寻求帮助，说实话就算孤注一掷地做出修改并且找到向西月确认，林悠悠也不敢确定修改能不能百分之一百地生效。
所以当然是霍珩自己醒来的情况对林悠悠来得更有利。
离开霍珩的房间之后，林悠悠没有再守在他的门外，而是转道去看了眼仍然在挂水的老范，确认他的其概况很稳定之后，转身拜访了一下最先醒过来的邓秘。
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邓秘虽然全身上下断了十几根骨头，但偏偏脸上没什么伤口，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时候几乎都看不出是个病人。
“林小姐。”
“本想来看望一下你，但你似乎也用不上看望。”林悠悠立在他床边看了两眼，调侃道，“你家人呢？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艰难地用唯一一只能动的左手啃着苹果的邓秘翻个白眼，“这层早就戒严了，我老婆也进不来。”
“你这也太凄惨了。”林悠悠仔细看看他打了石膏的另外两条腿和右手，摇头叹息，“我去和霍叔说声，至少让你老婆进来照顾一下你这残废吧。”
在这危急关头，邓秘也没有和林悠悠斗嘴的心思，他点头直接道了谢，“那就多谢林小姐了，我确实下床上个厕所都不太方便。”然后他话头一转，“霍少怎么样了？”
“还没醒。”林悠悠顿了顿，肯定地说，“但他会醒的。”
“……我想也是。”邓秘面色古怪地想了想，“这样吧，在霍少面前演一出你和楼擎趁他重伤私奔的戏码，他肯定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林悠悠没忍住笑了。她静静地边笑边盯着邓秘看了一会儿，后者被她笑得浑身起毛。
笑够之后，林悠悠才低声问道，“邓秘，你是真想撮合我和霍珩哥哥啊。”
“本来就是霍林两家大部分人喜闻乐见的事儿，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后来加入者罢了。”邓秘艰难地把苹果核往床头垃圾桶一扔，“你们俩门当户对，颜值都不怕被对方比下去，双方家长都早就同意了，加上青梅竹马多年相处，婚后磨合也肯定没问题……有什么不好？”
“有。”林悠悠点点头，“你是因为觉得‘林悠悠’适合嫁给霍珩哥哥而已，可如果事实上我不是林家大小姐，也不是他多年的青梅竹马，更没有什么和他的磨合……你还会觉得我适合他吗？”
“说这些虚无的假设有什么意义。”邓秘摆摆手，一幅十分清醒的神态，“林小姐，我话就摆在这里了，您可以逃一段时间，但最终也是跑不掉的。”
林悠悠嗤之以鼻，“你就别在这儿给他扣好感度了，我告诉过你，最后的决定只由我来做。”
而她在来到这个世界、发现了金手指作用的那一瞬间，早就已经下了决定。
她要留下来，但是以另外一个身份。
她在原先那个世界求而不得的一切将都可以在这个世界获得圆满。
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目的，林悠悠什么都可以抛下和放弃。
邓秘狐疑地盯着林悠悠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挑眉，“林悠悠，你不可能对霍少没有好感。不然，知道他受伤，你眼睛都不闭，第一时间连夜赶到首府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林悠悠笑了笑。
邓秘不知怎么的觉得她的这个笑容里带着两分自嘲。
最后林悠悠推门直接走了。走之前，她对邓秘说，“好感又能代表什么？”
邓秘被这天外飞来的一句给噎住了，纷纷地在自己胸口拍了两下才把似乎堵在了喉咙口的一块苹果给锤了下去，翻着白眼心想：真不懂现在年轻人明明都情投意合了到底还在纠结些什么，什么事情是不能在一起之后再商量讨论着做出决定的啊？
不过就是原先林悠悠喜欢霍珩多一点，现在霍珩喜欢林悠悠多一点嘛。
小两口的事情床头打床尾合就可以了！都是霍珩现在把林悠悠当掌心里龙吐珠似的宠着，多含一会儿也怕化了，不然来个霸王硬上弓岂不是皆大欢喜！
只能说，还好邓秘没把这个建议说出口，还好霍珩就算听了也不会真的付诸实践。
知道林悠悠是“双重人格”的就三个人，林悠悠本人，霍珩，还有自己拼凑出了大半真相的吕璇。其余人一律被蒙在鼓里。
霍珩早就能完善地将林悠悠和“林悠悠”分离开来，因此也知道对她们两个人得有不同的对待方式。
比如现在的林悠悠那就是绝对只吃软不吃硬的，对她来硬的只会得到一个决裂的下场，没有更好的结局。
不过邓秘的馊主意也就只是在脑子里转一转而已，不靠谱的话他是鲜少在霍珩面前说出来的，太毁自己这位首席大秘的形象。
等早上天大亮以后，林悠悠给向西月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向西月吃了一惊，她第一时间也联想到了自己一直在追查的案件。
“是不是海外那些潜逃的人？”
“除了他们这些亡命之徒，也很少有人这么豁得出去。”林悠悠轻轻地嗤笑一声，“我在首府多留两天，想办法配合霍叔这边的工作，看看能提供什么帮助。你在海城也要小心，既然首府这边能出事，海城那边难说没有他们的布置。”
“我会的。”向西月拧着眉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昨天晚上那个人对我说了句让我有点在意的话。他说我选择投到霍珩门下是个很错误的决定，很快就会后悔。”
林悠悠立刻火上浇油，“昨天我就注意到那些人身上有经常用枪的痕迹，我怀疑他们对你也根本不怀好意。想要知道当年真相的话，你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不需要跟那种心怀不轨的人合作，不是吗？”
向西月沉默半晌，沉沉叹了口气，“悠悠，你让我再想想。我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没有价值的危险之中，但如果能够换来值得的情报，那我选择拼一把。”
敷衍过了林悠悠之后，向西月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直接按下了一个陌生号码，等待对方接起时，冷静地道，“元二爷，我是向西月。”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一直有人问我为什么悠悠没想过回去自己原来的世界，现在可以自己联系上下文找答案啦~
第117章
当天晚上林悠悠在医院草草吃了程姨送来的饭菜, 没什么胃口的她很早就睡下了。
主任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虽然说着每天只有两小时家属探望时间, 大晚上的时候却又让安保部的人另外搬了张床进霍珩的病房，要求林悠悠就睡在那儿。
林悠悠觉得和主治医生纠结这些细节没什么意义, 反正也困得睁不开眼, 稍稍洗漱之后就换了身方便行动的家居服在新增的床上睡下了。
原先她是背对着霍珩那边的, 睡了一会儿觉得不得劲, 郁郁地翻了个身面朝霍珩之后, 借着微弱光线看见他仍然是和白天一样一动不动躺着的样子, 才缓缓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两天一夜没睡, 又见到了海城那边突然出现的大反派, 大病初愈的林悠悠本来身体就弱, 这一闭眼睡得天昏地暗, 本该是打雷都打不醒的。
可就是睡得跟昏迷也差不了多少的林悠悠，半夜三更时被细小的声响给惊动了。
那声音非常轻微, 像是人的呼吸, 又和一阵微风吹过差不多。就这么点动静, 硬生生把陷在梦中的林悠悠给惊醒了过来。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拍了两下手打开声控灯, 往霍珩那边看过去。
就这么一瞬间的电光火石, 林悠悠看见床上的霍珩似乎睁开了眼睛，她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跳下来，鞋也没来得及穿好就赤着一只脚到了床边，“霍珩？”
可刚才那一幕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林悠悠跑到床侧时才看见霍珩仍然是紧闭着眼睛的样子，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垂眼抱怨，“做梦都让我梦到霍阎罗啊……”
再等多久才要孤注一掷地去动用金手指？林悠悠还无法下定决心。
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霍珩长时间陷入沉迷之中的话，林悠悠最终肯定是会选择那条路的。
霍珩病房里突然亮灯的动静立刻惊扰了门外守卫的安保部人员，他们立刻在外面敲门，“林小姐？”
“没事，我做了噩梦。”林悠悠说着就准备回头去解释一下误会，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么一瞬间，垂在床边的手指似乎被人轻轻地握住捏了一下。
林悠悠顿时就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看向身后，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霍珩的眼睛。
他似乎还有些虚弱，可眼里闪着毋庸置疑的笑意，隔着氧气罩，林悠悠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喊了“悠悠”两个字。
她的眼眶突然酸涩起来，紧紧回握了一下霍珩的手，随即抽手往房门的方向奔去，急急地拉开门，打断了对方的话，“他醒了！”
四肢仍然使不上力的霍珩再次感到手心里一空，带走他心底好大一块。他轻轻地将自己的两个指尖碰在一起，将目光投向门口的林悠悠。
林悠悠在房间门口张望了几秒钟，见到医生护士没这么快赶来，扭头回了霍珩身边，弯腰看他，“坚持一下，不要这么快又睡过去。”
霍珩没说话，就这么笑着看她，好像看多久都移不开眼似的。
林悠悠没注意他的视线，伸手探了下霍珩的额头，轻出口气，“烧已经退了，难怪你会醒过来。”
霍珩眨了一下眼，心想他能醒过来，那都是因为林悠悠已经在他面前出表现出要玉石俱焚的态度了。
一场在霍珩预料之外的意外，差点就把林悠悠给逼上绝路。
林悠悠差一点点就选择了铤而走险，可就算那次修改成功了，之后她一定会选择更加回避霍珩的存在，直到真正跑路为止。
霍珩没有知道这里面的所有门门道道，但不妨碍他从林悠悠破碎的语句当中推断出来一些内容。
再加上他已经知道和推测出的那些……他不逼着自己醒过来都不行。
还不行啊，还不到让她破釜沉舟的那个地步。
他也舍不得让她就这么抽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