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宠你宠得都没边了……”冯铮摇了摇头,“小心吃,别噎着。”
围着玲玲,看她吃点心,给她递茶水,说些兄妹之间的趣事。慢慢的,玲玲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对外的身份变化了,可两个哥哥都没变,他们还是兄妹。
玲玲吃光了点心,喝下茶水,也终于鼓起了勇气:“大哥,斯哥,我……我是要嫁给什么王孙公子了吗?就像……像是那什么薛公子那样?”
“这谁跟你说的?”冯铮惊讶,可是看玲玲,她更多的士忐忑,并不是喜悦。
“春桃和露儿说的。”玲玲咬紧了嘴唇。
卢斯看这个小姑娘,突然笑了:“你不喜欢王孙公子?”
玲玲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死命的低着头,脖子弯得好像都要断掉了。
结果卢斯这个做哥哥不但不体谅妹妹,还把事情给摆明了:“你喜欢孙昊?”
“哎呀!”玲玲捂着脸站了起来,很少女跺了跺脚转身都跑出凉亭了,却又强忍着羞涩回来了,“不、不行了吗?”
小姑娘眼圈都红了,泪珠子就在眼睛里打转。
卢斯刚要说行,却让冯铮踢了一脚,他扭头看自家正气小哥哥,冯铮脸上有骄傲,可也有担忧。
“玲玲,你坐下,咱们好好说。”
“嗯……”玲玲看自家亲哥的表情,见他很凝重与认真,强忍着羞涩,坐了下来。
“玲玲,你在家里,可以不用担心弄皱了衣裳,因为你有很多好衣裳,可以换着穿。你愿意吃什么样的点心,喝什么样的茶水,都能让婢女去给你准备。你如今是小姐了,你可以过着那些像话本子小姐一样的日子。”
玲玲的眼睛里更多的是懵懂,冯铮不着急继续朝下说,他给她想明白的时间。
“那我……是不是要学写字和画画?可是我都不会,我也不喜欢……”
“你不喜欢也可以不学。而你以后要嫁的人家,可以是一家让你继续这样享受的人家,但也可以是孙昊。”
“我、我要孙昊……”蚊子一样低的声音,但能说出来,已经是耗用了小姑娘极大的勇气。
“玲玲,你要想明白,孙昊是个捕快也只是个捕快,你嫁给他,我们甚至不能给你太多的嫁妆。”
嫁妆这个东西,也要量力而行的给,虽然孙昊为人不错。但也不能给孙昊一种被老婆用嫁妆养活的感觉,毕竟人也是会变得。
“姐夫……不也只是个捕快吗?”红线道,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冯铮,“哥,若这回只有你当了爵爷,或是只有斯哥当了爵爷,你俩会分开吗?”
卢斯和冯铮下意识的看向对方,不可能,当然不可能,他们俩早已经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去,一时身份的变化,什么都改变不了。
“玲玲,我们会与孙昊说的,他还要给他爹戴孝两年半,到时候再说吧。”
“嗯!”玲玲站了起来,脸依旧是红的,却是笑的,小姑娘朝外跑的时候,那脚步都跟飞起来的一样。
“等会,别急着跑!”卢斯把小姑娘又叫住了,“你那两个丫鬟,你要是不喜欢,就给你再换两个。”
玲玲犹豫:“这……她们要是不做我的丫鬟,那会去做什么?”
这话一说,两个哥哥就都明白了额,那俩丫鬟是真不合意:“做跟其她丫鬟一样的事情啊,你以为会去做什么?”
“不是把她们发卖了啊?”玲玲拍拍胸口,“那就好。我也要换丫鬟了,不对,是我不要丫鬟了,丫鬟……怪怪的。”
“丫鬟你还是得要。”冯铮道,“让冬梅和夏荷跟着你吧,她们俩年纪大点,老成点。”
“好吧……哥哥们,我想去找红线姐,行吗?”
“当然行,不过现在咱们两家离得远了些,你去的时候,让杨大郎给你套车,且你至少得带着一个丫鬟,知道了吗?”
“嗯!”
玲玲走了,不过一刻钟,卢斯和冯铮看时辰该去吃饭的时候,蒋管家来了,见着两个人就赶紧认错:“二位老爷,露儿不懂事,冲撞了小姐,还请老爷们赎罪。”
“主仆这事也要看缘分,露儿和玲玲没什么缘分,让露儿跟着灶房学两下手艺,也是好事。”
“露儿知道错了小人也教训过她了,日后再也不会做出让小姐不快的事情,还请两位老爷收回成命。”
冯铮眉头皱起,抿着唇不说话了。卢斯一转身,扯着嗓子大喊:“杨憨头!杨憨头!在吗?!”
蒋管家一脸莫名,不明白卢斯这想法是怎么跳脱的。
杨憨头就是他们家的花匠,他儿子杨大郎是马夫。听到卢斯的声音,杨憨头带着两手的泥,匆匆忙忙就跑过来了:“老爷,什么事?”
“去叫你儿子,去盛平街找老顾头。”
“老爷!老爷饶命啊!老爷!”杨憨头立马就跪下了,蒋管家也难以置信的看着卢斯。
原来这盛平街的老顾头,正是个人牙子。
“又不卖你,也不卖你儿子,去吧。”
这回换蒋管家跪下了:“老爷!小人……小人做错了什么?小人只是为小女求个人情!”
“行啦,知道你看不起我们,你另谋高就吧。”卢斯摆摆手,刚来的时候这蒋管家还算好,但后来是知道他们俩不过是捕快出身了吧?这人态度就有点怪,说他不规矩吧,也不是,可就是别别扭扭的。
今天玲玲明摆着跟他女儿露儿相处也不好,真是白瞎了卢斯两人的好意。让他当着管家,他婆娘掌着灶房,还让他女儿在玲玲身边当大丫头。结果这人就咄咄逼人起来了,他们又没病,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杨憨头一见,畏惧的看了一眼蒋管家,果然在这个家里,蒋管家已经是积威甚重了。
冯铮这时候也道:“杨憨头,还不去。”
两个爵爷一般的想法,杨憨头哆嗦一下,爬了起来,麻溜的跑去叫自己儿子了。蒋管家再如何积威,终究是个卖身契被主子拿在手中,铁板钉钉的仆人。杨憨头就怕再迟一会儿,那就要连他这一家一起卖了。
蒋管家这才是真的怕了,对着两人叩头连连,口中不断告饶哀求。
看他这样,冯铮面露不忍,退后两步,被卢斯一把拉住,拽着他离开了。
“别可怜他,你也知道咱俩现在情况不同以往,以后这宅子不是只有咱俩了,他一个心生不满的,万一泄漏点什么,再歪曲点什么,一旦传出去那可就是要牵连一大家子。”
“我懂,所以我才出声,我就是……一时间想起来当年了。”
当年他们混在人贩子里头,看见了那些被贩卖的人是什么样的。孙老鬼,相比之下真还是个仁义的人牙子呢。
第98章
卢斯看着冯铮,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没说话。片刻后, 冯铮才苦笑道:“唉……我这根本不是可怜他们,只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我们自己。没事儿了, 我知道这些人不该可怜。”
当年他们是救下来了哥五个,还有个弄柳。但那也是两百多人里,就救下来了六个人啊。那也是有选择的,是在了解了对方,知道这六个人人性好之后, 才出手相助的。管家这样认不清形式,吃着他们喝着他们,还自以为是的, 有那个资格让他们委屈自己吗?
冯铮只是一时间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样都是身份发生了突然之间的变化, 管家一家子显然是没有调整过来, 但他和卢斯就调整过来了吗?
他们和管家的区别,只是管家变得张扬,而他们俩变得胆怯而已。
“没事了,会没事的。”卢斯拉过冯铮, 和他将额头抵在一起, 温声安慰。
等到老顾头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恢复多了,那管家一家也已经被叫到了一起,账本两人已经翻出来了, 那上头的记录,更确定了这一家子罪有应得,传说中一两银子一枚的鸡蛋赫然在列。
知道他们俩是从底层出来的还敢这么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自以为是和跋扈了,这就是脑子有问题。冯铮在自我调整之后,对他们仅剩的那点同情,也立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本还说让他们收拾点行李的,这些也别了,净身出户吧。
“二位老爷,这几个,要写偷盗主家财物吗?”老顾头看着他们也嫌弃,原本这一大家子,还都有点手艺的,那是最好卖得,尤其还是开阳府的,总有外地的暴发户想要给自己装装门面。但这要是因为偷东西被主家发卖的,那可就不好卖了。
“两位老爷!还请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吧!可怜可怜我们这一儿一女吧。”蒋管家也不再求不将他们发卖,只是带着一家子哭喊求怜悯。
他当管家的,自然也经手过买卖人,知道个大体怎么回事。他和他家婆娘还好,这妙龄的女儿跟十二岁的儿子,怕是就要被拆散,卖到脏污的地方去了。
卢斯道:“写渎职吧,有人细问就说脑子不好,让人骗了,害主家损失了一百多两银子。”
逼良为女昌的事情,卢斯两辈子都没干过,现代看场子里的姑娘们,也都是自愿的,更何况这还是两个孩子。
换了的说法虽然也不好听,但比贪墨偷盗好多了。
“老爷仁慈。”老顾头做好记录,给了三十两银子,这就是这一家子的价钱。
还没走,冯铮叫住了他:“稍等,我俩还要买些人口。管家、厨子,另外,可有奶娘,还有照顾姑娘的年岁大点的婆子?”奶娘自然是给高兴的,婆子是给玲玲的,原本高兴能放在红线那里,可是现在这情况,尤其是玲玲没嫁出去之前,两人也有那么点不知道该怎么跟秦归和红线相处了。
“自都是有的,且最近多得很,小人稍后就给两位带来。”
“多得很?厨子多?”卢斯有些意外。
“不是,是都多。”老顾头这么一个人牙子,竟然也露出带着点慈悲的苦涩来,“那还不是之前的瘟疫闹的吗?大灾过去了,但好多人家死得那都……唉!总之是不少人在开阳住不下去了,要回外地,用不了那么多下人啦,那就都给卖了。不只是小人,这城里哪家都是这样的。”
这场大灾,说死了二三十万人,那是夸张了,但七八万绝对是有了。不知道多少人家死得绝了户,到现在还有躲在外地不敢回来的,官员、商人、百姓都有,朝廷为了这个,已经免了十多个人的官职了。
可以说大灾过去了,可余波未消。
商量好了让老顾头下午再带了人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一块就去小练武场了——说是练武场,其实不过是两人搬过来后,在花园子里平整出来的一块地方。
在练武场里,两人一阵厮杀,摔打出来了一身热汗,还有几块青紫,两人就一起觉得舒坦了。
正打(yuan)水(yang)仗(yu),玩得欢畅,有仆人急忙忙来拍门:“二位老爷!宫里来人了!让二位老爷接旨!”
赶紧,随便擦干净了身子,把湿头发一扎,两人跑出来了,刚跑出来就在院子里见着了一个青袍的太监,两人赶紧就要跪下:“哎哟!别跪,别跪,两位爵爷站着就好。”
“多谢班班提醒。”上回礼部来教他们接旨礼仪的时候也说过,不同的圣旨是有不同的礼仪的。上回封爵德那种,当然就是最大的,所以当时得三跪九叩,至于现在……
这太监都读完了圣旨了,看两位还都睁着大眼看着他,愣了一下,明白了:“二位,可以接旨了。”
“哦!哦!臣,臣领旨。”冯铮双手领旨,还跟卢斯苦笑了一下,圣旨说的啥,他们俩全都不懂啊,这真是有一天两人被卖了额都不知道呢。
“两位不用担心,不过是三天之后,皇爷请二位进宫,闲话家常而已。”这公公笑得温和,“杂家姓陈,这三天里,就来教二位觐见的礼仪,还要麻烦两位了。”
怎么敢跟这位公公说麻烦,两边一阵客气,亲自招待着这位陈公公进了客房。回来两人发愁,怎么招待这位宫里来的太监?虽然这太监在深宫里可能就是个小人物,否则也不会被派出来教他们俩礼仪,但谁让他们俩是更小的小人物呢?
“别吃家里的了,我去外头常德楼订席面去。”冯铮道。
“常德楼二十五两的一等席面咱俩怕是订不上……”卢斯摇头,常德楼不算开阳最好,那也是前五。本来那店的席面就不好订,更何况大灾之后,现在什么东西都缺,“十五的、十两的?”
冯铮一想,也是:“要不然你去常德楼,我去鸿安楼问问?”
“总之是找二十两以上的席面?”
“嗯。”
“那我去外头跑吧,你在家等等老顾头来。”
“咱们就要个管家、厨子,奶娘,婆子,你想着可还有差的吗?”
“要不要……再买几个年岁小点的丫鬟。”
“好。”
两人便分头行动,卢斯跑了四家酒楼,这才订好了三天之中一日三餐的席面。等回来的时候,家里多了两家人。
一是新来的管家一家,管家叫黄福的,这人干瘦干瘦的,却带着个胖嘟嘟的婆娘,家里连个女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却都长得秀丽水灵,分叫腊梅和冬青,正好就作为高兴身边的头了。二是婆媳两人带着个怀抱的小儿子,这一家就把奶娘婆子都凑齐了。
“黄福是主家死绝了,主家的分支将家产一分,他们这些老仆自然也都发卖了。那婆媳两人的男人都死在了瘟疫里头,那儿媳妇孙氏不愿再嫁,主家就将人卖了。”
众人过来见礼之后,冯铮与卢斯说这些人的来历。卢斯想着,那黄福说话清楚,行止有度,虽然其貌不扬,但气质还挺不错,原先的主家大概也不小。而刚才那位孙氏,都已经嫁人生孩子,其实年纪不过十七出头,即便她是故意将自己打扮得朴素简单,脸上好像还抹了灰,但依然几分动人姿色,这个“不愿再嫁”可是含义颇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