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大局当前,他实在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只是……
沉默了半晌,就在薛令微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话,准备闭上眼睛重新入眠之时,就感觉到赵珒的手伸进被褥里探了探,然后就听到他低低叹了一口气。过了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赵珒才又开口询问:“……若是奴才依了郡主,郡主……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薛令微一听,顿了一下,当即就坐起身来,不久前因为身子不爽脸色的难受顿时荡然无存。乌黑顺长的长发披散在肩和胸前,昏暗的光映着她眉目分明的脸,眸中欢喜油然跳跃。
当她满是笑意的眼与自己相对时,赵珒神情一滞,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薛令微往里面挪了挪,掀开锦被一角:“快点,夜里好冷的。”
赵珒只得躺了过去,本来想跟她保持一点距离,结果刚一躺下,薛令微的手就从被褥下像往常那样圈住他,挨着他。
赵珒不动也不说话了。过了会,见薛令微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悄悄将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往床沿挪动。
才刚挪动一点,那一双手便又紧紧圈住他,身子紧紧往他身上贴。
不仅如此,她还伸过一条腿别住他的双腿,故意作出一副恶狠狠的语气:“赵珒,你再敢跑?!——”
娇软的身躯紧紧黏着自己,赵珒哪里还敢多动一下?
她那句看似恶狠狠的警告说的时候语气低低的,是贴着他的颈侧说的,因薛令微的声音本就倾于甜柔,所以她平日里放狠话的时候根本没什么真的凶狠,反而,还有点让人欲罢不能。
长公主是本朝相貌最出众的女子,令不少男子为其倾倒折腰。薛令微遗传了长公主和薛谊的好样貌,小时候就生的极为耀眼漂亮,这几年又出落极为出众,早就已美貌名动京城和朝堂。
虽然薛令微与长公主眉眼隐隐相似,但长公主性格专横,五官妖媚,眼神高傲犀利,极具侵略性让人不敢过度直视。而薛令微却不同,虽眉眼生的妖媚勾人,性格和眼神却与长公主极不相同。
——那张原本略带几分侵略韵味的眉眼,却在无形之中渗透着春水温柔。
她若非是生在权贵之家,没有长公主的庇佑——
赵珒望着帐顶的眸子越来越深。
察觉到赵珒没有再动,薛令微这才满意了:“赵珒,你好好睡着别乱动了,我还是有些难受。”
赵珒收回思绪,开口问道:“那郡主现在抱着奴才,和刚才没有抱着奴才其实还是没有分别了……”
“不!不是!”薛令微抱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一些,生怕他会走一样,“你身上暖和,比烧的地龙还要暖和,一会儿我肯定就不会难受了……我警告你,你不要妄想找借口下去!天明之前你都不能下去!你得把我焐热了!”
赵珒感受到她紧紧抓着自己,还出言威胁,便低低笑了一下,道:“奴才不走就是了。郡主这手上的劲可松一些。郡主已经是大姑娘了,怎能还如孩子一样抱着奴才?今夜郡主不舒服,奴才就依了郡主了,只是日后可不能随便这样了。以后郡主会有自己的夫君,不可能抱着奴才睡一辈子的。”
薛令微一听,仰起脸道:“以后就算是我嫁人了,我肯定也会带着你,这京城谁人不知你是我的人,有我在,谁也不敢说你半句。”
赵珒:“……”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还不愿意了?”
薛令微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会嫁人,她对那什么未来夫君也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和概念,她只觉得,有母亲和赵珒,此生足矣了。
“郡主。”赵珒顿了顿,问了她一句:“你真的很喜欢奴才?”
“喜欢啊!”薛令微不假思索,“我肯定是喜欢你的啊!”
赵珒知道她所谓的喜欢,只是很单纯的喜欢。
她不过十四岁,他也不会跟她说的太多,她也不可能理解,毕竟自己待在她身边已经很多年。
后来,赵珒都再也没有跟她说过类似的话,直到政.变的前一天。
又过了一年,薛令微年满十五岁。及笄之礼过后不久,长公主和皇帝便挑选了国子监祭酒王大人家的公子王世仁为安阳郡主的郡马,成婚之日定在两个月后的立夏之日。
王世仁今年正好十八,身姿挺拔,容貌清隽,满腹经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透着儒生的气质。薛令微以前倒是见过此人一面,虽说满嘴的之乎者也,擅于高谈论阔,但见到她的时候却连说话都说不完全,而且此人无聊极了。她对此人并无兴趣,也不懂什么男女之情,成亲对她来说大概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即便成亲了,她的生活也不会与曾经有什么不同。
薛令微见过许多人,但谁都不如赵珒好。她不傻,那些对她趋之若鹜的男子,大多奔着的,都是她身为摄政长公主之女的身份。
谁也没有赵珒那样的本事,知道如何让自己开心。
与王世仁见面拢共不过两次,一次是在半年前的皇宫偶然遇见,一次就是这回选定郡马之事。后来婚事定下,王世仁亲自上府找过薛令微好几回,只是薛令微都叫赵珒去打发了。
王世仁谨记父亲在府中之时的教导,长公主是当朝权势最大的人,与长公主府攀好关系,那就等于是有了一个强硬的靠山,何愁前途漫漫?只要哄得这安阳郡主的欢心,他王世仁想要什么,还愁没有吗?
虽然他王家私底下都认为全朝男子去讨好一个女人看待一个女人的眼色行事是最没有骨气的事情,甚至曾经不屑这种事。可自从见过安阳郡主,王世仁就不经意改变想法了,这郡主不仅仅是漂亮——还是非常的漂亮。
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即便是自诩堂堂七尺男儿,但为了前途,他还是能屈能伸的。
王世仁总认为自己的仪表和气质都是没有问题的,他私底下调查过,安阳郡主被长公主保护的太好,至今都没有接触过什么正儿八经的男人。而他风度翩翩,只要稍加用心攻克,郡主芳心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王世仁实在太过自信,他没有想到安阳郡主即便与他有了亲事,也不肯随便见他。
见不到安阳郡主,他还怎么施展这浑身解数?
更让王世仁想不到的,是安阳郡主不仅不愿见他,还叫一个太监出来打发他!
更气人的是,这太监明明只是个奴才,却在他跟前甩脸摆谱子!
王世仁知道这太监就是安阳郡主身边最得宠的那个奴才。若是以往也就罢了,但王世仁仗着自己是未来郡马,怎么可能还将赵珒放在眼里?
“上回便与王公子说过,郡主不愿见王公子,王公子还要几次三番上公主府打搅,岂非是要惹郡主生气?”
“本公子乃安阳郡主未来的夫君,你如今态度嚣张的拦着本公子,可知尊卑之礼?”
王世仁面色不悦,本来他以前在心里就看不惯长公主豢养男宠这种事,母亲作态女儿效仿,这白脸小太监八成也是安阳郡主的宠奴,这样一想,他更看不惯了。
第6章
王世仁也不再与赵珒多说,直接想略过他进去。
赵珒也不让,伸手拦住他,他往哪里走,他便往哪拦。
“大胆!”王世仁恼了,“本公子看在安阳郡主的份上才给你这狗奴才几分脸面,别不识抬举!”说罢,就要一手推开赵珒。
赵珒纹丝不动,依旧挡在他面前。
王世仁没想到这小太监看起来平平,身板倒是硬实,加重了劲又要推他。
还未碰到赵珒,王世仁就被赵珒截住了手腕。一个大胆还没出口,就听见赵珒低声平静的说了一句:
“郡主不喜欢你。”
这句话算是惹恼了王世仁。郡主喜不喜欢他,还轮得着一个太监来告诉他?
王世仁收回自己的手,冷笑一声,出言嘲讽:“狗仗人势的本公子见过不少,但还没见过你这么有种的。即便郡主看重你,你也只是她的奴才,与她的夫君,依然有天壤之别,待本公子迎娶郡主成为郡马之后,你就会知道奴才,永远只是一个奴才!”
赵珒听了这番羞辱的话,并未有丝毫的动怒,他笑了笑,眼神里的讥讽仿佛要把王世仁刺穿,只听他语态依旧平静:“王公子说的在理,奴才只是伺候郡主的一个奴才,可王公子又何必如此高看自己,虽然今后有郡马这个头衔,可实际上,你又何尝不是郡主的奴才?王公子又何必看不起奴才呢?”
这番话更是刺激到了王世仁,他本就是一个自命清高不凡的人,被这样明着戳痛处,还是被一个奴才这样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世仁被气得一巴掌往赵珒脸上打过去,赵珒本可以避开,但眼角瞟到不远处那个往这边走来的身影时,便生生承下了这一巴掌,并顺着力道跌倒在地。
王世仁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手上的劲可不小,这一巴掌他是卯了十足的劲的,看见赵珒被自己一巴掌打在地上,顿时就觉得胸口里的气出了不少。
“狗奴才!竟敢对本公子如此不逊,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恐怕就不知道我这未来郡马的威严!”说着,王世仁又往赵珒肚子上踹了一脚。
王世仁忙着出气,根本没发现薛令微已经往这边来了。
薛令微听婢女说那王世仁怎么也不肯离开,又见赵珒久久的不回去,便想过来看看,结果就看到这混账居然对赵珒出手!
那清脆的巴掌声落在薛令微的耳朵里,接着她又看到王世仁一脚往赵珒身上招呼,心顿时揪了一下,愤怒喊了一声:“给我住手!”
王世仁听到薛令微的声音刚回头,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被薛令微一把狠狠推开。
接着王世仁就看到薛令微扑倒赵珒身边,关切的询问:“赵珒,你可有大碍?”
赵珒白皙的脸上已经留下一道手指红印,眉头痛苦的拧着,却还是对薛令微说道:“奴才并无大碍。”
薛令微将他搀扶起来,“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没大碍?”然后对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快去请个郎中来。”
王世仁从旁人处听到说安阳郡主很是看重她身边那个太监,却没有想到,这奴才对郡主竟是如此的重要。竟能叫她关切至此,并亲自搀扶请郎中!
当王世仁看到薛令微怒视着他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真的触到霉头了。
赵珒站稳之后,薛令微便两步到王世仁跟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王世仁捂着脸,怔怔的瞧着她,“郡主……?”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郡主的人动手!你算个什么东西!”
“郡主……”王世仁是真觉得委屈,“你怎能……我可是你未来的郡马啊!而且是这狗奴才先对我出言不逊——”
“狗奴才?”薛令微听他这么称呼赵珒,更怒了几分:“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没有我的允许,你竟也敢仗着你未来郡马的身份对本郡主的奴才动手,你以为你当了郡马,就能为所欲为了?!”
“郡主……”
“来人!给本郡主好好教训这个狂妄之徒!”
薛令微话音刚落,便有公主府的侍卫将王世仁拖到一边,揍了一顿。
“赵珒,你还疼不疼啊?”薛令微用绣帕轻拭他有点出血的嘴角和红肿的脸,然后又轻轻揉了揉他的腹部,“你这里呢?”
赵珒摇头:“王公子其实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奴才无碍……郡主还是手下留情,毕竟王公子是郡主未来的夫君,打的狠了王祭酒那里怕是……”
“怕他们作甚?谁叫他先对你出手的?”薛令微瞥了一眼被打的滚在地上哀嚎的王世仁,“你即便是奴才,也只是本郡主的奴才,要打要骂只有本郡主可以,其他人算什么?”
薛令微也只是想给王世仁一个教训而已,没几下就叫停手了。
王世仁这心里更堵了,一边被打不说,还要看着郡主去心疼别的男人……不,是太监。
他堂堂未来郡马,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没根儿的奴才!
那瞬间王世仁觉得自己所有的自尊都被人践踏在地碾碎成泥。
“滚吧,以后没有本郡主亲口允许,不得再上公主府打搅我!成婚之前也不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王世仁还能说什么?心中纵然有怨气和不甘,他也不敢在公主府造次。
“是,是……”
薛令微没再理会他,与赵珒离开。
王世仁觉得自己真是得不偿失,早知道这奴才在郡主这里如此重要,就不该跟这奴才起什么冲突。
现在好了,他连收拢郡主芳心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好在,他依旧还是未来的郡马,那奴才再得薛令微的喜欢,也只是一个太监。连男人最基本的人道都没有,能给郡主人间极乐的,还是他完完整整王世仁。
那日之后,王世仁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薛令微。就算是偶尔一次在皇宫门口碰见,王世仁谨记薛令微的话,行了个礼就匆匆避开。
王祭酒知道儿子那日去公主府因为一个太监被打了的事,虽然忿忿不平,可也只能作罢。
安阳郡主做了他王家的儿媳,就代表王家能在朝廷有一席之地,想到这里,他们也只能罢了,挨打就挨打了,只要这郡主能嫁进王家就行。
别人虽然不知,但王祭酒却明白的很。儿子虽然成日高谈论阔,实际却只是个过嘴上功夫的纨绔子弟罢了,喜欢抱不平,却又性格懦弱,实在不是什么能成大器之辈。长公主能选中他的儿子为郡主夫婿,不过是因为王世仁是王家唯一的子嗣,王家在朝廷又没有多大的势力,长公主要的,就是一个各方各面都不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