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0)
第305章
郇城天劫突至,寒江剑派必有感应。
谢青鹤只怕惊动了上官时宜会匆匆赶来探察,便打发云朝回山报信。
云朝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反正他也不会驾乘飞鸢,带着飞鸢回去的速度还不如两条腿快。至于为什么能驾乘飞鸢的伏传不回去报信主人受了伤,非要小主人服侍才能尽快痊愈。白天比太阳亮,晚上比月亮闪的倒霉剑仆云朝,就该懂点事主动请命回山。
云朝觉得,如果不是担心老掌门把阿寿宰了,主人很可能会让他把阿寿也带回观星台。
打发了云朝之后,谢青鹤与伏传便稍作装扮,重回郇城暂住。
他俩都带着随身空间,只因带着阿寿不能随意进出,住客栈倒不如找个有瓦遮头的地方,搬些空间里的家具摆设自用方便。
伏传倒也没觉得住店有哪里不方便。
然而,谢青鹤是个能讲究就不肯凑合的性子,客栈邸店的被褥他都嫌脏。
俩人合计了一回,反正狐狸已死,埋着阿寿母亲尸身的小屋子无人居住,那地方又很偏僻,没什么邻居往来,干脆就回了那间小屋子栖身暂歇。
伏传先把屋内客厅收拾好,谢青鹤就在榻上调息疗伤。
伏传又麻利地修好了被自己砸开的土墙,填平了院子里的大坑。
自打谢青鹤沉迷在寒山修栈道、盖屋子之后,整个寒江剑派多多少少都学了点土建技能。
伏传又常常拉着云朝一起有事弟子服其劳,抢先把谢青鹤的活儿干得七七八八,修面墙、填个坑那是小意思,风风火火就办好了。
谢青鹤似是坐关入定,伏传把卧室收拾出来也不敢打扰,就把卧榻放在了谢青鹤身边。
这时候伏传才注意到奶猫模样的阿寿还在沉沉昏睡。阿寿被带回来之后,就被伏传随手放在柜子上,微弱灯光下,阿寿的呼吸浅得若有若无,伏传便想起了昨夜死在他指尖的小小婴孩,一时心软。
于是,他又起身给阿寿布置了一个温软的小窝,就放在自己身边,方才吹灯和衣睡去。
次日。
伏传独自醒来,谢青鹤一动不动还在打坐,阿寿还在昏睡。
伏传心中很焦急,面上却不能显露,试探着问候了一声,谢青鹤不回答,他也不啰嗦。照着日常生活的时间,该吃饭就做饭,该休息就睡觉,其余时间都守在谢青鹤身边,随时等着吩咐。
如此煎熬两天之后,傍晚时分,谢青鹤才缓缓睁开眼,问道:有汤面吃吗?
有!伏传起身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谢青鹤,大师兄,我马上出去买。片刻就得。
白水汤面,什么都不必放。谢青鹤花了近三十个时辰修复震碎的内脏,饿得贴心贴肺,刚刚愈合的鲜嫩脏腑经不起浓油赤酱摧残,只能吃些淡而无味的软食。
知道。我买些面粉来自己做。伏传嘴上说马上出去,并没有着急离开。
看着谢青鹤喝了几口水,他把杯子接过放在一边茶几上,细心地询问:大师兄要出恭么?
我自己能动。谢青鹤不需要伏传榻前服侍,依然被小师弟的细致打动。这也是道侣之间才有的细密体贴,换了云朝也不敢大喇喇地跑来问五谷轮回的问题,你去吧。
伏传站起身来,突然弯腰抱了抱他,方才匆匆出门。
谢青鹤直接进了空间。
小胖妞正在轮回树下修行,感觉到谢青鹤进来,即刻屁颠屁颠跑来迎接:大师兄!
若谢青鹤不主动与空间联系,身在空间内部的小胖妞完全不知道外边的动静。这些天谢青鹤只管往外边搬东西又收回来,前日还塞了一堆傀儡进来,小胖妞正满肚子困惑。
怎么又被劈了?小胖妞满脸错愕、如遭雷击,这回是谁下来了?!
谢青鹤摇摇头,步入正堂。
照着祖师爷空间的布局,谢青鹤也在堂中供奉了天地,清水鲜花供果,四季不断。
当初他在龙城酒楼被旧怨魔尊困在魇圈之中,无奈之下进了多年不曾造访的祖师爷空间,向长生草求问脱困破魔之法,长生草指点他问先人。于是,谢青鹤在堂前问灵,得神传之法,才开始了一次次入魔修行。
谢青鹤对求神拜佛没太大的兴趣,求问先人之事,他也就是当初在龙城时做过一次。
他邻近神龛之后,和上次一样,垂念拱手。
上回出窍登云、与空中拜谒先人神仙的奇景却未出现,四周安安静静,毫无异状。
谢青鹤想了想,点了三柱清香,插入香炉之中,再次施礼问灵。
毫无反应。
难道我的随身空间不与先人相通,只有小师弟身上的祖师爷空间才有先人?
两方空间格局相同,气质相类,很容易给人造成错觉,认为两个空间是一样的。细想想又有许多蹊跷之处。尤其是小胖妞躲在空间里不肯出去,那是否代表谢青鹤的空间是绝对私密安全的?
谢青鹤本想找上面问问劫雷杀妖之事,一无所获地走了出来。
小胖妞不曾进门,就在院子里张望:大师兄,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问先人没问着。我待会儿去长生草那边看看,你想串串门么?谢青鹤问。
小胖妞不迭摇头:不去不去,我就在这儿。她在谢青鹤身边跟着转了两步,犹犹豫豫地说,大师兄要问先人,得问轮回树。地方不一样。长生草那边才是问天地。
谢青鹤没想到小胖妞突然指点,慢慢靠近轮回树,思绪沉了下去。
然而,和前次一样,轮回树毫无回应。
小胖妞看看轮回树,又看看谢青鹤,表情尴尬:这
很显然,轮回树不是没有回应,但它不肯理会谢青鹤,只和小胖妞保持联系。
没事。谢青鹤安抚小胖妞一句,它不肯说,我去长生草那边问灵也是一样。
大师兄究竟要问什么呢?小胖妞问。
谢青鹤在轮回树下的石凳下坐了下来,把昨夜至今的见闻说了一遍,说:我要问一问先人,究竟想做什么。
小胖妞叹了口气,胖乎乎的爪子托着腮,一时无语。
谢青鹤这番话都是说给轮回树听的,说完依然不见轮回树回应,他就转身出了空间。
在空间里颇为耽搁了一些时间,伏传已经回来了,揉好了面,煮沸了水,见谢青鹤突然出现,他就把面条放进水中,煮得烂熟之后,盛了一小碗端出来:大师兄,面得了。
无油无盐的白水面条,谢青鹤吃得很慢。
伏传在他身边陪着,也不问什么,偶尔递来帕子给谢青鹤擦擦嘴。
谢青鹤总共也没吃上几口,放下筷子之后,伏传就把面碗收了下去,说:饿了再煮,灶火我都留着。随时都有。他把碗筷放进厨房也顾不上清洗,先回来陪在谢青鹤身边。
谢青鹤盘膝坐在榻上,伏传怕他劳累,把他常用的软枕拿了出来,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好些了吗?伏传才问了一句。
好多了。不必担心。谢青鹤示意伏传在身边坐下,问道: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睡觉的时候,能从祖师爷空间到我这边来?
伏传点头:记得。那时候大师兄给了我好多糖吃。
谢青鹤想起四五岁大的伏传,既觉得彼时可爱,又觉得际遇玄妙。
那个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和小师弟做了道侣。想起那个小屁孩跑他空间里撅着屁股看蚂蚁搬食物,哪有半点与眼前丰姿俊朗小师弟相似的样子?
后来,你就过不来了。谢青鹤说。
伏传点点头,说:现在想一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隔段时间,莫名其妙就去不了了。长生草哥哥说,要么是大师兄不在了,要么是大师兄不再准许我过去。
说到这里,他捏着谢青鹤的手,肩膀挨了过去:我也不敢问。
谢青鹤既然没有死,按照长生草的说法,那就是谢青鹤单方面切断了通路,不许伏传再过去。
二人初次相认的时候,谢青鹤就向伏传解释过,不是他不肯相见,是出了意外。
但是,谢青鹤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谓的意外是什么,始终无法解释。
那时候两个空间不能连通已经过去了十年,谢青鹤也不是很在乎空间是否连通的问题。伏传又沉浸在大师兄突然掉马甲的震惊恐慌之中,不住向谢青鹤赔罪道歉,谢青鹤忙着安抚他,这问题两句话就带过去了,二人并未说得很清楚。
现在伏传挨过来撒娇,说不敢问,谢青鹤才惊讶地发现,这事原来并没有过去!
这小崽子是真的很能忍!
此时距离二人初遇已经有八年时间,他们定情之后,一起去入魔世界修行,至少也有百年。
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二人熟悉到出恭的私事都能随口询问了,伏传分明很在乎这件事,他就能憋着一句不提,一句不问。
若不是谢青鹤旧事重提,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伏传在默默地记挂着这件事。
我说过,不是我不许你过来。谢青鹤说。
伏传乐呵呵地拱手赔罪:是,大师兄说过。是我小人之心。他的快乐很直接,熬了这么些年,终于确认当初不是大师兄主动切断空间联系,他藏在心间的旧事解开,顿时眉开眼笑。
谢青鹤的感觉就没那么好了。
小师弟的心思太过深沉,若是大而化之忘记也罢了,他是记在心里,却不肯主动提及。
见谢青鹤眼神复杂,伏传凑近了讨好地捏他手指,解释说:那时候初相见,大师兄只说不是不见我,我便以为大师兄慈心体贴,不忍落了我的面子,说了一句场面话。
最关键的是,事后谢青鹤也没有再研究过两个空间连通的问题。
伏传当然误会他早已心里有数。就是大师兄主动切断了空间联系,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当然不需要再研究为什么连不通的问题。
谢青鹤和他谈过好几次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伏传骨子里就是这么敏感小意。
你可以早些问我。谢青鹤反握住伏传的手指,即便是问错了,我也不会怪罪。这么些年了,我始终不能让你宽心么?
伏传看上去也不大能理解他的想法,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谢青鹤还没说话,伏传已经抱住了他,做了个仰头期盼的姿势,看上去无比的可怜可爱:我一直以为,是我太贪玩了,大师兄厌恶我调皮,又下不来面子训斥我,便偷偷封了那道门,不许我再过去。从那以后,我都不敢再偷懒
大师兄,我只怕你觉得我顽皮,不知上进。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问了又有何益?
他低头在谢青鹤怀里蹭了蹭,仗着师弟的身份肆意乞怜:我也不能回到三五岁时,把吃糖玩耍看蚂蚁的蠢事都收了不做,天天缠着大师兄求问课业修行,叫大师兄夸我懂事上进。
谢青鹤被他缠得骨头都要酥了,刚刚重生了脏腑,肾气不固,难得一回心猿意马。
伏传还在他怀里撒娇,乖乖地说:我记着此事只是告诫自己凡事要再勤恳些。如今知道大师兄不是说场面话哄我,也没有故意封了那道门惩戒我大师兄,你不觉得我小时候顽皮讨厌,我好高兴。
谢青鹤已经被他磨得坐不住了,轻叹一声伸手将他顺了个姿势,低头看他。
伏传才意识到他情状不妥,满眼惊讶:现在?
谢青鹤收摄心神的能力堪称变态,除了独自入魔与伏传别离那一世,其余时候从未失控。通常是伏传找他例行规矩,他就像安排吃饭茶歇修行一样,把此事办妥当。
受了伤,不大忍得住。谢青鹤也不吝于向伏传示弱,辛苦小师弟用手可好?
伏传扶着软枕让谢青鹤躺下,俯身低头。
不行。谢青鹤尚有一分理智,好几日不曾洗浴
剩下的话与理智都被伏传吞了个干干净净。
谢青鹤此时脏腑新生,肾气不固,没多久就被伏传折腾干净,歪在榻上歇着不动。伏传还小心翼翼地看他呼吸脉搏,见他只是累了歇着,方才起身去了灶房。
没多久,伏传就端着热水毛巾过来了,柔声问道:大师兄,我给你擦擦身子?
此时天已黑透,屋内只剩下一盏孤灯,灯光昏黄柔和。
伏传已经把毛巾搓了出来,见谢青鹤坐着没动,以为他伤中事后疲惫,便将毛巾放回水盆,侧身过来想要服侍谢青鹤解开衣裳。
谢青鹤忍不住抱住他,手指在他脸上抚摸:今日是我冒犯了。说着话突然这样辛苦你。
今日是伏传单方面的哄他,和平常道侣间寻欢作乐、彼此欢喜的方式不同。
伏传满脸含笑也不说话,凑近了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见谢青鹤犹有迟疑之色,他干脆伸手搂住谢青鹤的脖子,怼着谢青鹤的嘴不迭地亲,亲得自己都笑了起来。
谢青鹤如今显然是不能操劳的,伏传逗了一阵赶紧打住,伸手解开谢青鹤的衣襟:大师兄,先擦洗吧。再养两日洗浴不迟。若是觉得哪里脏了痒了,我拿毛巾替你搓一搓。
那样的事都让小师弟委屈着做了,擦身就更不算什么了。
谢青鹤配合着解了衣衫,伏传将水盆端到身边,认认真真地替他擦洗身体。
尽管不如洗浴彻底,用温水将身上都擦了一遍,素性爱洁的谢青鹤还是觉得浑身都松快了许多。眼见伏传来来回回地换水、搓毛巾,谢青鹤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忍不住又拉住伏传:小师弟。
伏传连忙回头:怎么啦?大师兄还要什么?是不是要喝水?
我今日是不是太欺负你了。谢青鹤很小心地观察着伏传的表情。小师弟心思深沉,再有多少不满也不会显出来,谢青鹤不得不处处小心,时时反省,为何不肯看我?
伏传被问得脸有些红,还得老实解释:不是大师兄,你现在不能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