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0)
快去通知陈师兄、时师兄!吓得面无人色的弟子们纷纷走避。
谢青鹤再是气得七窍生烟,他也不敢真的那剑刺破上官时宜的脖子,叶庆绪就仗着这一点演得飞起,时不时挑衅谢青鹤,故意装出爱徒恩师的模样,要谢青鹤镇住心魔、不再发狂。
若是爽灵在家,谢青鹤早就该停下追砍叶庆绪的动作,马上控制局面。
既然不敢砍死,追砍又有何益?
但,目前主宰一切的是幽精。
追砍确实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它泄愤啊,痛快啊!人都气死了,岂能不砍?!
谢青鹤想得很好,反正叶庆绪也打不过他,了不起砍完就跑,跑出去找小师弟,要不然就去找爽灵,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爽灵还能按捺得住吗?他不得回来找自己吗?不得启用应急方案吗?
一切的一切,爽完了就跑。没在怕的!
然而。
他低估了寒江剑派的千年底蕴。
门下弟子匆匆忙忙跑去找陈一味和时钦来查看情况,说掌门大师兄和上官真人打起来了。陈一味和时钦都懵了,二人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规矩,各人一架飞鸢就飞上了祖师殿。
好嘛,谢青鹤追杀叶庆绪砍得正痛快!
众人只见上官时宜被剑气刺得浑身血迹斑斑,却始终不忍对谢青鹤出手。谢青鹤就像是堕入魔道一般,对着恩师咬牙切齿满嘴喷脏,一口一个狗东西,一口一个你算计我,杀得风生水起。
这,这可陈一味懵了一瞬,跟时钦商量,护山大阵能不能行?
时钦咬牙道:行不行也得试一试。
陈一味马上召集门下精英弟子:六山枢纽启阵,听我号令!
各地巡山弟子纷纷归位,然而护山大阵启动需要比较漫长的时间,陈一味都不敢冒头,只怕被大师兄发现了他们准备启用护山大阵,马上就飞出祖师殿这座峰头想要对付大师兄,谁都没把握。
幸好是在祖师殿。陈一味悄悄叹了口气,祖师殿是护山大阵的阵眼所在,也是威力最强大的精华所在,换了其他地方,大师兄呼啸而去,只怕谁都拉不住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时钦有过鬼道堕魔的经历,他隐隐怀疑大师兄也不慎堕魔,可是,他不敢说出自己的怀疑。
上官时宜对旁人再绝情冷漠,对谢青鹤总是偏宠无比。时钦看着上官时宜浑身淌血却始终不肯对谢青鹤下杀手的身影,心想,有上官真人在,倒也不必我等多做计较。
没有人相信上官时宜对谢青鹤生出一丝恶念。
过了近半个时辰。
六方鸣镝升空,宣布就位。
陈一味丝毫不敢迟疑,马上敲响了祖师殿的金钟,咚地一声,声穿百里。
护山大阵迅速启动,陈一味紧张得要死,只怕大师兄察觉到各方面的行动,身形一闪人就跑了。然而,他算是白紧张了。爽灵离家出走之后,谢青鹤还来不及复习护山大阵这么冷门的功课。哪怕他身上就带着破阵的符剑,还是被轰然启动的护山大阵杀了个措手不及
铺天盖地的重压如山岳般轰然砸下,谢青鹤只觉得筋骨尽碎,脑浆迸裂。若非还有一丝护身真元死死地扛着,这冷不丁地一下子砸下来,他就已经死了。
众人就看见被谢青鹤追杀的上官时宜飞身而上,死死护住了谢青鹤。
叶庆绪用上官时宜的声音怒道:还不破阵!谁敢伤吾爱徒?!
谢青鹤被他气得喷血:噗
智商果然还是不大够。
第358章
叶庆绪很完美地扮演了一位对走火入魔的爱徒忧心忡忡的慈爱师父。
谢青鹤被护山大阵重伤之时,叶庆绪护在他身上,与他一起对抗护山大阵带来的创害。陈一味惊慌失措收拾好阵法之后,叶庆绪又马上把谢青鹤抱进了祖师殿附近的憩室,又是亲身疗伤,又是呼喝医药,当然,他以心神不稳的借口封住谢青鹤真元时,谁都没有起疑心。
根本没功夫起疑心。
叶庆绪在对陈一味大发雷霆,反手一巴掌就把陈一味打出了殿外:你做的好事!
众人皆知老掌门偏心掌门真人,陈一味见大师兄呕血重伤,着实也吓住了。
他开启护山大阵时倾尽了全力,一来必须偷袭,二来必须强力,否则,大师兄比谁都熟悉这护山大阵,手里还有上中下三把符剑操控阵型,最重要的是,大师兄修为深不可测啊!这要是不卖力一点根本都不可能控制住大师兄。
他哪里知道这个谢青鹤全然没有智识,对护山大阵也一无所知。阵法倾轧之下,直接就崩了。
谢青鹤重伤到底,上官时宜护在他身上怒吼,陈一味就知道坏醋了。
这会儿被师父暴摔了一个耳光,陈一味也不敢吭气,顺势跪下赔罪:弟子知罪。师父,大师兄这是怎么了?如今可好?他别的都不大好,主要精通医术,忍不住请求,弟子看看可好?
上官时宜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时钦等一干外门弟子也只能陪着陈一味跪在门外。
如今谢青鹤独自昏沉沉地睡在偏殿之中,嘴角缓缓淌出鲜血。
叶庆绪封了他的真元,束缚困住了他的皮囊肉身,但,谢青鹤的元魂本就十分强大,哪怕只有二魂在家,也是远较于常人三魂齐备更加强大千百倍。
他很生气。
羞辱、怒恨、杀欲种种情绪纵横交织。
内牵扯外,魂作用于皮囊,以至于五内俱焚,逆血横流。简单点说,他快被气死了。
陈一味只见师父脸色突变急匆匆转进殿内,他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兜头跟了进去,就看见大师兄口鼻眼角都在淌血,师父急得拍桌子:这么大气性!居然要活生生气死!
叶庆绪的气急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快疯了。
兜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保全谢青鹤的皮囊,绝不能让被谢青鹤吞下去的群魔倾巢而出。
哪晓得没了爽灵的谢青鹤就是这么任性,他吃了亏,居然能把自己活活气死不是故意施计以退为进图谋其他,他是真的在生气,结果就是皮囊撑不住元魂带来的怒气,面临崩溃。
大师兄,大师兄!陈一味匆忙上前试图唤醒谢青鹤,大师兄您得守住心神啊,再这么下去皮囊肉身承载不住魂魄戾气即刻就要崩开了,大师兄!
目前只有两个办法能救谢青鹤。一,让他消气,二,加固皮囊。
叶庆绪心知肚明,让谢青鹤消气是不可能了,除非他即刻消失让出上官时宜的皮囊,否则谢青鹤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那就只能想办法加固谢青鹤的皮囊,让他不会被情绪崩开。
你看着他。叶庆绪很放心地把谢青鹤交给了陈一味。
不说谢青鹤现在昏沉沉无法苏醒,就算他能够苏醒,不管他对陈一味说些什么,陈一味也只会认为他走火入魔、思绪混乱,绝不可能相信他说的话。
叶庆绪出门直接进了祖师殿,此时殿内依然无人值守,叶庆绪纵身而上,取下了那枚被谢青鹤放在祖师像手心的挂坠。
他低头思忖片刻,似乎也有些许犹豫。
下一瞬,叶庆绪双手虚提,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凭空出现,正是长生草。
主人?长生草屈膝下拜,您何时下界来?有何吩咐?
借你一用。
叶庆绪一把扼住长生草咽喉,长生草白皙的颈项就像是融化的光点,丝丝缕缕朝着叶庆绪指尖流逝。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庆绪,却没有挣扎反抗,双眼微阖,整个人化作光点的速度越发地快了。
不过顷刻之间,长生草就变成了一团似水似凝的黏状物。
叶庆绪叹息一声,将挂坠随手一扔,恰好飞上了祖师像的手心,安安稳稳地放在上边,似乎从来没有被惊动过。
从祖师殿出来之后,叶庆绪回到偏殿憩室,谢青鹤果然还没有苏醒。
陈一味急得团团转:师父!
叶庆绪已经拿到了长生草的命元,随时可以替谢青鹤加固皮囊,他只要求谢青鹤的皮囊活着困住群魔,并不在乎谢青鹤的元魂承受多少折磨。
他不着急。
叶庆绪吩咐说:你即刻下山,去龙城寻找伏传,请他即刻回山。
陈一味一愣:这他大概明白师父的想法,就是想让最受大师兄疼宠的小师弟回来,以此唤醒走火入魔的大师兄,他比较担心是,来得及吗?
我暂时能稳住他的情况。叶庆绪催促道,此事紧要,你快去快回,不得假手他人。
事关大师兄安危,陈一味哪里敢怠慢,磕头起身:是,弟子这就去。
待陈一味离开之后,叶庆绪才拿出藏在手里的那团银色命元,缓缓放在谢青鹤眉心。
草系命元不争无害,又有落地生根之本能,很快就融入谢青鹤的紫府,一边将谢青鹤愤怒肆虐的元魂轻轻安抚着,一边化作清凉的光晕,在谢青鹤四肢百骸消解殆尽。
渐渐地,谢青鹤不住出血的口鼻眼角都消停了下来,急速崩溃的皮囊也渐渐镇定,恢复了健康。
紫府中。
谢青鹤气得满脸铁青,正在砸罐子。
每一个罐子上都写着叶庆绪三个字,刚刚从地下冒出来,就被谢青鹤砸了个粉碎。
谢青鹤用砸罐子泄愤,愤怒不能消解,却是越砸越生气,越砸越觉得自己无能。情绪疯狂到极处就不仅仅是愤怒与怨恨,戾气丛生之下,谢青鹤心中与杀戮相关的欲念也越来越强横他也没有控制情绪的想法,幽精的本性就是纵情恣意。
就在此时,长生草突然出现,笑嘻嘻地上前问候:大师兄!许久不见啦!
谢青鹤看了他一眼,心中生出二分清凉,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大师兄生病了,来看看大师兄。大师兄,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坐一会儿,我给你煮面吃。长生草很自然地走了过来,地上乱七八糟的罐子都消失了,四周变成古朴雅致的花间小院。
谢青鹤似乎就忘记了发脾气的事,在熟悉的椅子上坐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长生草先给他端了茶水和果子,就在廊下生火煮面,招待谢青鹤吃吃喝喝。谢青鹤独自在观星台生活了三个月,没有人照顾他,连热水都没喝上一口,其实完全不符合幽精贪图享乐的本性。
这时候被长生草伺候汤水,开开心心地吃喝起来,顿时心情舒畅、流连忘返。
长生草看着他贪婪惬意的表情,微微一笑。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脚,眼神又黯淡下来。
※
陈一味驾乘飞鸢往龙城飞奔,直接落在了龙鳞卫衙门里边,惹来无数侍卫围攻。
好在目前在龙鳞卫当差的外门弟子也不少,有人认出了陈一味的身份,马上喝止了正要和陈一味大打出手的侍卫们,将陈一味请进屋内稍坐。陈一味问道:李师兄呢?
南风师兄在宫中伴驾,已差人去请了。陈师兄此来龙城有何贵干?若是不紧要的差事,只管吩咐弟子,倒也不必非得等南风师兄回来。柳长安恰好进京办差,因他在山中办差时与陈一味比较熟悉,就由他来负责招待。
这话正和陈一味心意:我奉师命来找小师弟。只知道他在龙城,可否请柳师兄帮我找一找。
伏传住在未央宫的消息在龙鳞卫中不是秘密。柳长安想了想,说:南风师兄马上就回来了,这事请他亲自和陈师兄交代。
你知道他在哪里为何还要等李师兄来跟我说?陈一味心焦如焚,到底在哪儿!
柳长安只是躬身唯唯,并不肯透露。
陈一味也不敢说是大师兄走火入魔危在旦夕,气道:你说李师兄在宫中伴驾是吧?那我进宫去找他!旁人不知道伏蔚就是束寒云,陈一味心知肚明,皇宫不就是二师兄的家吗?还去不得了?
柳长安急忙要拦:陈师兄,一味师兄!哎!
陈一味已经架起飞鸢,晃晃悠悠地朝着未央宫飞了过去。
原本低矮无害的宫墙,在陈一味飞进去的瞬间,突然飘过了一层青雾,陈一味只觉得略微恍惚,眼前的景色就变得截然不同巍峨的皇城变成了无边水幕,水中央有一片裸露的滩涂,无花无草,只有硬邦邦的鹅卵石,当中站着一个青衣黑发的妙龄女子,正在水边梳头。
陈一味心中困惑,不禁问道:姑娘,你为何在此?莫不是被困在水中了吗?
那女子抬起头来,是一张非常清秀的脸,含着浅笑:我在这里等我的孩子。
为何要在水中央等人呢?这里不安全。陈一味很关心那女子的安危,松开了驾乘飞鸢的手,直接落在了滩涂之上,近前问道,我带你回岸上去吧。
就在此时,水涨了起来。
那青衣女子本就在水边梳洗,却也不肯往中间退一步,任凭水涨起来,将她脚踝、膝盖、腰身逐渐淹没。
陈一味急道:你快过来!我扶着你,我带你回去岸边!
水已经涨到了青衣女子的胸口,整个滩涂都被没在水下,陈一味也被水淹了一半。他很想过去拉住那女子的手,可水就像是泥沼般沉重有力地绊住了他,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动。
你过来啊!陈一味眼泪滑落,看着那青衣女子被淹没,娘!娘!
一个恍惚过去,陈一味重新回到了飞鸢之上,晃晃悠悠地看见了一片滩涂。
青衣女子在水边梳洗,长发落在污浊的水中,她却洗得很快乐,嘴里哼着山歌。
陈一味心中一紧,松开飞鸢跃下滩涂,试图说服那青衣女子离开:姑娘,你为何要在此处?
那青衣女子抬头冲他笑了笑,说:我在这里等我的孩子。
为何要在水中央等人呢?这里不安全。陈一味再次试图上前,直接要拉那女子离开,我带你回岸边,你在岸边等吧。若是等不到,我可以帮你找。你的孩子是谁,叫什么?在何处谋生?
那女子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泪水簌簌而下:我的儿啊,娘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