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明

  王老实原本是河南郑州的一户普通农民，只是，最近他却不得不变成了流民！
  因为在之前几年，他家就已经挣扎在破产的边缘了……老天爷不帮忙，年年灾害（河南这个地方，是灾害的高发区），然后各种田赋还得交，再加上时不时地还有各种官府豪强，搞出一些侵占农田的事情出来，所以像他这样的底层农民，都已经被逼得快要走上绝路了呀！
  可是现在呢？这次老天爷又是不发善心，忽然降下来一场几个月的大旱灾！然后看见田里的庄稼全部枯死，他家终于支持不下去了，只能变成了流民，全家五口人，踏上了逃难乞讨的生活！
  可是就在他们开始乞讨之后，这才发现河南已经到处都是这样，到处都是赤地千里，白骨一片，就算是到处乞讨都活不下去啊……
  甚至最后在走投无路之下，在他们由同村人组成的流民大军里，听说都已经有了互相交换对方的小孩，然后煮着吃的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了……
  王老实一开始在得知之后，还坚定的以为他家绝不会这样的，可是在逃难了一个月后，已经有一个最小的孩子被活活饿死之后，他的信念也开始渐渐崩溃了……
  可正在这一天，他正准备狠狠心实施的时候，忽然就看见前方发生了一阵骚动！也就是他们这个几百人的流民团伙，在走到了郑州一个小山村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前面有人惊喜地大喊的：“乡亲们快点走啊！前面的村子里官府正在施粥呢！”
  “什么？施粥？”王老实听了之后，都感觉像天方夜谭似的，在他的印象中，官府中除了收税非常起劲之外，何曾施过粥啊？可是等到他看见前面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用尽最后一番力气，加速跑过去之后，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希望。
  然后等到他带着剩下的一家四口，赶到了那里之后，他就是惊呆了……果然在施粥呢！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子，看着和河南其它地方的村子别无二致，并且在正中的位置，还有一个类似棱堡的建筑，显然是当地大户为了防止流寇所建，不过现在看样子也已经荒废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小村子，此时在村边的路口上，正一溜摆开了整整五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地熬着热粥呢！而且这个粥看上去就觉得非常馋人……因为离着很远，就能闻到那股诱人的香味了！
  “爹爹，我饿！我要喝粥！”看见果然是在施粥，王老实剩下的二个小孩子，都是低声的哀求道。
  “嗯嗯，咱们会喝到粥的。”王老实就是连忙安慰道，然后这时他就看见，原本乱哄哄的几百人的流民队伍，这会儿却已经规规矩矩地排成一条长队，然后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可以打粥的家什，规规矩矩地打粥的。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个施粥的现场，还有两队彪悍的官军负责维持次序的。
  就好像流民中一些不老实的人，看见施粥后就想冲上去多喝一些，结果却被这些官军用棍棒一阵乱打，最后只能老老实实排队的，甚至如果还不听规劝，这些官军身上背的鸟铳，显然也不是摆设。
  所以到最后，这些数量众多的流民，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排队打粥的，再也不敢乱来。
  有次序好啊……王老实心中感叹道，因为他之前就看到过，有时候因为某件事情大家一拥而上，然后活活把一些小孩子给踩踏而死的……
  然后就这样，终于轮到王老实一家之后，等到他高举的那个破碗里，被打上了一碗又浓又白的热粥之后，王老实看得差点都要哭了出来……这可是上好的白米粥啊！还熬的又浓又稠！像这么好的粥，已经多久都没吃过了？有半年吗？可是现在呢？
  而更令他诧异的是，现场给他施粥的，居然还是一位胖胖的官老爷！虽然他看不懂这是个多大的官，但是看这位官老爷身上穿的衣服，却是一套正宗的官服（其实这是个县令，不过像王老实这种农民，正常情况下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一次县太爷的，所以并不认识）。
  而且令他惊讶的是，往日里这种正眼都不看他们的官老爷，现在却是非常的和蔼可亲，不仅亲自接过他的碗，给他打粥，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容，这样反常的待遇……
  所以王老实打了粥之后，吓得连忙到一旁躲了起来，不过根据他的观察，这位官老爷之所以如此表现，估计跟他一旁站着的两个后生有关，而且据王老实观察，这两个后生也是官府中人，不过穿的却是吏员的衣服（以前来问他收税的官差，也穿着这种衣服，所以王老实这个是知道的）。
  可问题是，那位胖胖的官老爷看着官比他们大呀，可为什么感觉很怕他们似的呢？甚至连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的？
  不过王老实虽然看不明白这些，却不妨碍他们这一家，包括他一个九岁，一个八岁的小女娃子，在分到了一碗香喷喷的热粥之后，都是拼命大喝的！
  甚至等到他们喝完了之后，王老实听见说可以添一碗的，就壮着胆子又走了过去，结果果然又能再添一碗的！虽然这一碗的份量只有上一次的一半，因为听那二个后生说，第一次不能喝得太多什么的，不过这样两碗粥喝下去之后，已经是人生莫大的幸福了！
  甚至摸着略有些鼓胀的肚子，王老实真心感觉到，官府这次真的是做了一件好事啊……
  然后这时他还听见，那二个后生还在互相交流呢：“这已经是今天接待的第二批流民了吧？看他们瘦的皮包骨头的样子，不像是能立即上路的样子，那就照之前的办理，将养几日后再上路吧。”
  然后听见他们这样商量好之后，其中就有一个年轻的后生走了过来，对着他们全体流民说道：“乡亲们，我们是官府的人，也知道你们过得很苦，不过接下来你们就不必再四处逃难了，我们新上任的四省特使，杨山芦杨大人，接下来会把你们送往辽东去，去过有田有地，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去过吃饱穿暖的好日子？”这些流民却根本不相信的，这不是明摆着骗人么？官府会有这么好心？不过总算感觉这些人和常见的官府差爷不一样，并且刚刚喝了香喷喷的热粥，所以也没有人反驳。
  而这个年轻的后生见了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说道：“乡亲们，接下来你们就在这个村子里住几天，我们每天都有施粥的，并且再等个四五天，把你们的情况报上去之后，到时候还会给你们每人发一套新衣服，是那种很厚实的棉布衣服哦，并且大人小孩都有。”
  我靠，听见这样的话语，这些流民们更是完全不敢相信的……甚至他们的表情，只剩下呆滞一种了！这可能吗？感觉都像听故事一样的呀！印象中凶横霸道，蛮不讲理的官差老爷，还会做这种事情？
  可是，他们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个念头，如果这是真的呢？要知道现在虽然已经是3月份，可是天气还是非常寒冷，哈出来的气都成白雾的！甚至每天都有人会冻饿而死！可是现在呢？住下来不仅会继续施粥，居然还会发衣服的？这样的好事……
  “当家的，我们该怎么办？”这时王老实的老婆，就是很紧张的问道，不过虽然如此，她原本已经麻木的脸上，却是透露出了一丝希望……毕竟每个人都想活下去呀，不是吗？
  包括他的二个娃子，都是扬起干枯的小脸，紧紧地看着他，小孩子不懂人心险恶，可是他们眼中那种期盼的神情，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呀。
  “哎，那就留下来吧。”王老实考虑良久后，就是这样说道，虽然他也感觉不可思议，可是就算被骗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而且原本像他们这样盲目的流动，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多活几天而已，可是现在呢？毕竟还是个希望不是吗？
  于是就这样，王老实他们一家，连同这三百多个流民一起，都在这个小村子里留了下来。
  然后等到他们留下来之后，就发现果然做对了！这伙官老爷和常见的那些官差完全不一样啊……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仅天天有热粥喝，甚至到了晚上，居然还会给一碗肉汤的！
  虽然这碗肉汤里，只有可怜的一点肉末的，可是这对他们来说，却是无上的美味啊……因为这是他们家一年多来，第一次吃到了肉啊！
  更不要说过了几天之后，果然就来了二辆大马车，送来了很多衣服，虽然这些衣服一看就是临时赶工出来的，并且大小规格也不那么整齐，可是在这个时候，还能要求更多吗？
  毕竟这些可真的是用厚实的棉布做成的呀，而且都是全新的！甚至像这样好的衣服放在世面上，最少可以换十斤白面的，可是现在呢？
  所以等到王老实一家，包括他的二个小孩子，都穿上了这样的新衣服，并且开心的跑来跑去之后，王老实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官府中也是有好人的！原来官府中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并且有了这样的体会，他们也真正开始留意起来……呃，记得之前那二个年轻的官老爷好像说过，什么杨大人要把他们送到辽东去？去过那种有田有地，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打听辽东情况的流民就渐渐多了起来，因为他们已经开始相信了。
  而那二个年轻的官老爷态度也非常好，甚至每天不用问都向他们主动宣传的，然后听了几遍之后，王老实也开始慢慢了解情况了……也就是只要他们愿意的话，再经过四五天的调养之后，接下来他们就会把他们送到辽东去，并且还是走海路，不需要颠簸。
  并且等到到达之后，到时候每人就可以分上五十亩地！并且考虑到他们的实际情况，等到了辽东之后，每家每户还能分到二两银子的安家费，并且每人还能分到十斤米，还有一些安家用的器具，总之就是天堂般的日子！
  而等到听见这样的宣传，很多流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甚至很多人，都是忍不住嚎啕大哭的！天哪，难道这不是在做梦吗？难道这真的是老天爷开眼了吗？有人来救他们脱离苦海了？
  于是就这样，在整整将养了半个月之后，这些流民们的脸色都已经好看很多了，不再像是刚到的时候，一个个只是会走路的骷髅……骨头上贴着一层皮的那种了，而是人人脸上都有了一些血色，看着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呀！
  （临开拔的前三天，官府还发给他们每家一块胰子，让他们到附近的小河里去洗澡的，这样等到上船后，就会保持清洁卫生，减少发病的几率）。
  两天后，他们就正式上船了，等到也不知颠簸多久，等到他们再次踏上陆地之后，看着眼前苍茫的原野，王老实他们就知道，这次应该是来到关外了，也就是他们所说的辽东……
  只是，这个土地看着那是真肥啊！甚至都黑的发亮了……像王老实这种种惯了地的老农，只要拿眼一看，就知道这个绝对是顶顶好的地！放在他们河南那里都要抢破头的那种！
  只是，这样的好地，在这里却是连绵无际的，并且基本没人种植的，这样的景象实在是令王老实无法理解啊（其实是我大满洲人，更擅长抢掠，而不是耕种）不过现在嘛……
  并且到了这里之后，更令王老实欢喜的是，这里不仅同样有年轻的官老爷维持秩序，并且就像他们当初承诺的那样，他们到了之后，王老实一家就分到了二两银子的安家费，四十斤米的口粮。
  除此之外，还另外赠送他们一把锄头，一把剪刀，一把菜刀，一套绣花针，还有一把斧头，他们把这个称之为安家五件套。
  就好像锄头可以用来种地，有了斧头，就可以在附近的树林中砍一些树杈，搭一个地窝子出来了！
  甚至王老实在接过了这些东西之后，都是激动得涕泪直流的……因为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就能真正的安家下来了呀！
  甚至等到那些年轻的官老爷走了之后，并且表示过几天就会送来地契的，王老实都还感觉像做梦一样……这就是新的生活吗？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吗？这就是世代贫苦的农民，又有了生存的希望吗？
  而这样的一幕，在整个辽东大地，乃至整个河套地区，都是在到处发生着。
  一户户原本已经走向死亡的流民家庭，又开始重新获得了生机，包括一个个崭新的村庄，在这辽阔的塞外大地上，又开始重新出现！古老的塞外大地，时隔百年之后，重新回归汉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