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她该依靠家人的,但母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父亲依旧是那副没有主见的样子,祖父母也年事已高,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惊扰他们,只盼自己能强大一点,解决一些是一些。
如今她真正走到了众人的视线里,对于那些危险的人物,她该寻个机会讲出来,让大哥和母亲都防范着些。
不愿再想太多,今夜就安心地享受宁静吧。
此刻只剩天空中高悬的明月,她,和影子。
格外轻松。
她任由意识飘散在茫茫夜色中,黑夜寂静,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压抑、委屈、不甘。
那些白日里不曾留意的,原本早就随着时光掩埋的恨意,随着与故人的重逢,在暗夜的蛊祸下,渐有破土而出的欲望。
在窒息感来临之前,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药香十分强势地闯进了她的小世界。
和做噩梦时一样,在她于深渊中挣扎之时,一道利剑划破暗黑的雾霭,身体像是被一双大手温柔地拥入怀抱,温暖而踏实。
她转回头,不期然地对上了少年带笑的眼眸。
他开心地笑着,眸中的光亮比月色还浓,像是午后的阳光一样耀眼,刺得人眼睛发疼。
唐时语的心狠狠颤了颤,一股酸涩直冲鼻腔,她狼狈地匆忙转回去,可那笑容像是烙在了脑海里一样,怎么都赶不走,一直在眼前晃啊晃的。
“阿语?”
“……”
“阿语!”
她再回神,顾辞渊正单膝跪在她脚边,担忧地望着她。
“嗯?”她茫然回视。
少年的眉心微折,黑眸中是掩不住的关切,“叫你许多遍都不理我,在想什么?”
她缓缓放轻了呼吸,“大概是太累了,有些困了。”
少年怀疑地打量着,觉得她在敷衍。
唐时语不愿让自己影响到他的心情,毕竟他是真的很开心地想来玩,于是转移了话题,“阿渊刚刚去哪里了?”
听她这样问,他突然又灿烂地笑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艰难地遏制住冲动,只道:“过会你便知晓了。”
干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唐时语无奈地笑了。
他就这么跪了会,大概是觉得累了,干脆在她脚边席地而坐,左手抽出那把他最喜欢的匕首,百无聊赖地转着刀,看得唐时语眼花缭乱的,困意更加浓了。
“旁边有座位,别缩在地上,像小白似的。”
顾辞渊一听便炸了毛,“谁要和那个畜生一样!”
“那你就起来。”
“我不,这儿暖和,姐姐你帮我挡挡风,阿渊好冷的。”
“……”
这小孩忒不要脸。
猝不及防地,天空中突然一声巨响!
唐时语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去。顾辞渊却没有转头,透亮的眼眸牢牢地盯着她,十分认真。
是焰火。
五彩斑斓、璀璨燃烧的焰火。
一声声巨响打破了黑夜的宁静,高悬的明月旁,不再只有几颗孤零零的星星。
烟花骤然绽放,又淡然消逝。未及落下,新一轮的绚丽花火再度燃放,光照亮了他们的脸,更照进了她慌乱不安的心里。
唐时语呆楞地看着热闹的天际,一颗心被一朵朵火云填得满满的。
焰火盛开,在她心里绽放,炸得她头脑晕乎乎的,又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她心上滑动,带起丝丝麻麻的痒。
坐在地上的少年将匕首收回腰间,单膝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慢慢牵住她的手。
她的手好小,他一掌便能扣住两只。
她专注地看着天上最绚烂的风景,而他凝神看着世间最美的人。
唐时语僵着脖子抬头望着天空,眼睛一下都不舍地眨,手乖巧地任由他握着,静静地看完了整场焰火。
许久,天上的华筵散场,她怅然若失。
回过神,眸光流转,慢慢垂首,看向地上的少年。
顾辞渊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那双多情的眼中藏着浓烈的爱意和温暖。
“阿语,你有没有开心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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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开心……
唐时语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心情,一颗心像是被人轻柔地放进了温泉里泡着,咕咚咕咚,暖意慢慢传进了血液,又顺着血流涌向大脑,涌向四肢百骸,全身有说不上来的惬意,而那满足背后,是铺天盖地的感动和难以启齿的委屈。
她尝试着张口说话,唇瓣蠕喏了半天,回应的话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长长的睫羽压在眼睑上,她闭了闭眼,将胸腔内翻滚的情绪压下,再睁开眼,垂眸看向容貌俊美的少年。
“阿、阿渊……”她的嗓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依赖。
一声轻轻的呢喃很快消散夜色里,少年眉峰微动,朝她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灿烂又干净的笑容。
顾辞渊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在暗夜里,坚定又温柔,“阿语,我在呢。”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顾辞渊也不急,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阿渊。”她终于再度开口,伴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哽咽,“谢谢你。”
这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焰火,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从没有人将她这般珍而视之,将她放在心上呵护。
她重回到这个人世间,一直都是阿渊陪伴左右,除了家人,这便是对她最重要的人了。
她死过一次,对再次抓在手上的东西格外珍惜。面对家人,除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以及庆幸,她格外珍视和大家在一起的每一日。
除了爱,还掺杂着愧疚,毕竟上一世侯府的灾难由她所起。
在外人眼里,侯府覆灭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奉京城中的人都在说,昌宁侯府怎么这么倒霉,偏偏在那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被一伙亡命之徒盯上了,偏偏那伙匪徒流窜作案,转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督办此案的太子殿下都束手无策。
侯府血案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闲谈,随着时光流逝,也逐渐被人淡忘。
只有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晓得真相为何,哪里是意外,那分明就是一个丧失理智的女人制定的一个疯狂的计划罢了。
为了一个爱而不得的齐煦,郑怀瑶要毁了唐家。她与太子做交易,从太子萧墨沉的手里借到了一支暗部力量,那不是太子手中的王牌,仅仅是个备选队伍,便足以满足郑怀瑶的需求。
太子不知道郑怀瑶要做什么,但既然是交易,那么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唐时语知道,即便太子有心查到了真相,他也不会在乎一个毫无用处的侯府,没便没了,谁又会放在心上呢。他更在乎郑怀瑶作为交换,给他的承诺能不能实现。
那年冬日,她躺在那间破屋里,听着郑怀瑶畅快地吐露了所有疯狂的计划,直到那时,她才将恍然大悟。
暴虐、狠毒、残忍,这些词与昔日温婉贤良、知书懂礼的旧友一一对上,多么不可思议。。
直到今日,恨意虽尽数被她掩埋在心底,但对于权力的恐惧,以及对未来之路的迷茫,随着宴会这一日的到来,全都被拔出了水面。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春夜的风还带着丝丝的凉意,不知是那凉风所致,还是因为她的心境,冷——是她此刻唯一的感受。
但很快,一个熟悉的怀抱将她围拢,不仅替她挡下了夜风,还驱散了心底残存的不安。
少年如今才十五,身材已经十分挺拔,他的胸膛很宽厚,臂膀有力,她被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让人心安的淡淡药香,隔着不算厚实的衣服,他炙热的体温也传了过来。
“阿渊,姐姐怕。”
黑夜给了她无限的勇气,让她暂时抛弃淡然的面具,卸下坚强的外壳,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袒露出来。
少年收紧怀抱,含笑问道:“怕什么。”
她缩在他怀里,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喃喃道:“怕我保护不了你们。”
顾辞渊笑了,这笑和以往不同,不再阳光透亮,而是戾气十足,眼低蕴藏着翻滚的血色,偏偏只有一瞬,又被他很快遮掩。
他哑声道:“姐姐不乖。”
黑眸中墨色染开,里面藏着一日胜过一日的偏执占有欲,侧过头,薄唇覆在她耳畔,热息撩人,滚烫的吐息若有似无地洒在少女的耳廓上,直到那处被他染红,少年才心满意足地低低笑着,“你不乖,我说过的,有我保护你。”
“不记得、不相信我说的话,要惩罚。”
他轻启薄唇,对着小巧的耳垂咬了上去。
“呀!”
她抖着身子,气息不稳,轻声斥责:“阿渊!你、你!”
哆哆嗦嗦,气得说不出话,什么忧愁不安、彷徨焦虑,统统被甩到了脑后,眼前只有这个不知礼数毫无规矩的臭小子!
“嗯?”
他懒懒地轻哼了声,略带磁性的声音震得唐时语心跳失常。
顾辞渊只咬了一口就退了回去,眉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歪着头,无辜地看着她,他捏了捏掌心的小手,辩解道:“姐姐教我的,我们要彼此坦诚、信任,你没有做到,就要受罚。”
“阿渊!你不可!”唐时语脸涨得通红,眸中水光闪烁,又羞又窘,偏偏拿他毫无办法,气急败坏道,“你怎能咬姐姐呢!”
太、太亲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