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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国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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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便桥之盟 7
      李靖一直在渭水边驻扎了五晚,每天从各地赶过来报信的军使数以百计,李靖从不看信,总是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问个清楚,显然各地军情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很少高声讲话,但无论是十二卫的大将军还是一般人等,见了他无不战战兢兢恭顺有加,忠恕亲眼看到左羽卫大将军程知节被李靖瞪了一眼,吓得腿都发颤,转身时差点摔倒。
      忠恕每天都呆在李靖的大帐,观摩他处理军务。忠恕明白李靖是想让他增加阅历,但他对李靖的举动总是看不真切,不明所以,晚上回到自己的住所,除了打坐调息,就是思念庭芳。
      第六天,银州信使来报,突厥人出了地界,前锋从河套过了黄河,李靖这才撤回长安城里,他先进宫觐见李世民,晚上回到兵部衙门,进到兵部正堂,第一件事就是提审候君集。
      候君集三天前已经来到兵部自请处分,此时在两个护卫的押送下走了进来,向李靖躬身行礼:“代州都督候君集参见尚书大人!”在周塞时,候君集视死如归,猖獗激昂,虽甫经惨败,仍旧挥斥方遒,笑谈生死,威风不可一世,此时见了李靖,就像遇见猫的老鼠一样,谨慎而谦卑。李靖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候君集躬身良久,没听李靖发话,也不敢抬头,低声道:“我丢失代州,向尚书请罪,请朝庭发落!”
      李靖淡淡地道:“候都督,你开门揖客,请突厥二十万骑兵来长安赴宴,摆的阵势不小啊。”候君集的腰躬得更低:“我知道罪不容恕,已经把印玺交给兵部,自己提请入狱,诏命后献出头颅。”忠恕一听此话,担心不已。
      李靖对身旁的司法参军道:“写一个参本:候君集贻误军机,撤离职守,提请革去左武卫将军、代州都督职,交刑部议处。再写一个部折,兵部议候君集私自承诺减粮免役,越权妄加私恩,拟处斩。”忠恕这才知道候君集给周塞的承诺根本就是越权,犯的还是杀头的死罪,心里难受至极。李靖说完,那参军已写就,盖上兵部的大印,立刻有人送了出去,候君集道:“谢谢尚书!”李靖道:“你回府等候诰令!”候君集道:“谢尚书大人!”他又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忠恕心里悲切,想要给候君集求情,但又不敢。候君集走后,李靖又命司法功曹以自己名义写个奏本,建议户部将周塞建县,免除二十年徭役,府兵不出县,另外以兵部名义上奏,建议赏赐周塞军民绢三万匹,钱二十万,周氏庭芳赏十万钱,另请皇帝诏命。候君集承诺周塞军民的,李靖一并接下,又追加了三万匹绢和赏给庭芳的十万钱。
      等正堂里只剩下三四个人,李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忠恕,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忠恕忙站上一步,道:“候都督他…”李靖道:“按律当斩!”忠恕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出于与候君集的个人交情,李靖依律办事,不会顾及的,只能低下头来,李靖道:“赏罚是领兵的首要,将军的利器,多思之。”忠恕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李靖道:“今天你随我回府。”
      李靖的府第位于皇城南面的永安坊,府第森森,规模宏大,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宅,为太上皇李渊所赐。李靖自归唐后,攻无不克,战无不取,军功第一,皇帝封赏无数,他的封爵是卫国公,职务是司空、尚书左仆射、兼理兵部尚书。唐制,非天子宗室不能封王,公爵是异姓功臣能封的最高爵位;司空位居一品,是大唐臣子的最高品级;尚书左仆射只有二品,却是整个朝庭最高的职事官;兵部尚书执掌全国兵马,是职事官中品级最高的军官。在大唐,李靖可以说已经位极人臣。按李唐军制,大军出征,总是由宗室亲王任行军元帅,再任命一位异姓将领为长史,长史实际领兵,名义上却受宗王节制,而李靖每一次出征,都是直接担任行军元帅,宗室李道宗、李孝恭等战将反成他的部属。元帅不是个常设职务,战事结束,将军回朝复命后自动解职,但因为李靖一直带兵在外征讨,人们皆称其为李元帅。
      长安是帝都,贵胄云集,许多高官广招门客,府邸里总是宾客满堂,人声喧闹,应酬交往通宵达旦。李府却是大门紧闭,院里黑压压静悄悄,诺大的宅院只有零星的灯火,除了守门的兵丁显得与众不同,真看不出这是当朝第一大权臣的府宅。此时李靖在大唐的地位,史上只有隋朝的杨素可比,当年李靖去拜见杨素,杨素曾对他说,将来你的地位,必定与我相同。杨素晚年自知功高震主,天子杨广已经赏无可赏,对自己很是猜忌,就广置田产,蓄伎养仆,纵情声色,不理朝政,还搜刮民财,与百姓急利,拼命自污以去杨广的疑心,即便如此,在他死后,杨广还悻悻地说了一句:“如果杨素不死,必定夷他九族。”
      李靖深知李世民性情与杨广不同,幸得如此,他不必像杨素那样自毁声名,但他深沉内敛,处事低调,不露锋芒已成习惯,每次领兵出征,战事一结束,立刻上表请求解除自己的兵权,论功时总把别人排在前面,天子的赏赐从不进府,直接送进兵部分给将士,与人交往,只商军情,不私议朝政,除了他的家人,亲戚故旧朋友部属一概不能进李府,他也从不到同僚府宅做客。
      李靖回宅,夫人张出尘出来迎接,李靖把忠恕介绍给夫人,忠恕忙上前见礼,张出尘脸蕴宝光,面相比李靖年轻许多,一点也不像年近五十的人,听说忠恕是当年自己救下的孩童,大为高兴,也不避席,拉着忠恕同桌就餐,忠恕觉得李夫人和蔼可敬,就像亲人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忠恕能感受到李靖对自己的关爱,但心里对李靖甚是畏惧,根本不敢正视李靖,这并不仅仅因为李靖位高权重,候君集的官已经不小了,还动辄骂人,但忠恕觉得他很是亲近,即使是天子李世民,忠恕也没觉得他如何可怕。
      席间,李靖问起他在山里的情况,忠恕就把经历简略讲了一遍,李靖对朝阳宫的武功和天风等人的特征问得很详细,张出尘也深感兴趣,不时插话,二十年前,她本是天下名头最响亮的女侠客,纵横江湖,快意恩仇,自李靖投唐领兵之后,她甘做人妇,蜗居深宅相夫教子,当年的经历成了遥远回忆,听忠恕讲到激斗祆教胡人,闯突厥军阵救候君集,千里奔驰传讯,不禁悠悠神往,又回味起激荡的江湖生涯,对忠恕的武功问得非常详细。李靖知道夫人的感受,在一旁默默吃饭,也不多话,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才结束。
      饭后,李靖告诉忠恕,这次他助候君集脱困,舍命传信,按例当有封赏,但兵部没给他报功,还把候君集封他的暂理代州都督府别驾也免去了,现在他和过去一样,还是个布衣。忠恕毫不为意,他做这些,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并不要求赏赐回报,对那个什么暂理别驾更是不明所以,能不当最好。
      李靖见忠恕根本不在意,暗暗赞赏,自来军中冒功邀赏成风,各个将领稍有斩获,立刻吹成大捷奇功,唯恐天下人不知,忠恕能淡然处之,实属难得。张出尘笑道:“李郎,恩威赏罚那一套对这孩子没用,他心地良善,由着性情做事,如果非要杀人才能做官,他宁可不做官。”她的话直中忠恕内心,忠恕觉得李夫人最懂自己。李靖笑了笑,也不反嘴。张出尘道:“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