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沈长寄全然未觉进入姑娘家的闺房有何不妥,这都是他的房产,理所当然想去哪便去哪。
好在谢汝并无私密之物放在外面,她拦不住人,只能好生招待。
平筝不知躲到了哪里去,她只能自己动手,为首辅大人倒了一杯茶。
沈长寄喝了茶,便安静地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看,好像多看一会,她脸上便会开花。
谢汝蓦地回忆起晨间被困在男人的怀抱与书案之间,那种心脏止不住跳动的感觉,白皙的面皮又漫上了红霞,羞赧遮掩不住。
下一刻她看到沈长寄慢慢勾了下嘴角,手慢慢抬起,朝她的脸伸了过来。
在他的指尖要碰到她通红的脸颊时,她忙偏过头,躲开了他的碰触。
男人再一次被拒绝,也不恼,十分好脾气地看着她。
沈长寄再一次感慨,冥冥之中命数的神奇,他的心从未跳得如此快,也从未有过这般高兴的时刻。
谢汝的脸上热意更浓,有一小撮火苗正烧着她的喉咙,叫人口渴难耐,张嘴便能喷火。
她忙随意找了个由头,意欲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
清了清嗓子,“沈大人,您将这些书册尽数搬来,待案件了结,我如何悄无声息地回去啊?”
沈长寄神色微凝,沉默了一会,把茶杯放下。
手指在桌上随意点了点,不答反问:“你还打算回去?”
谢汝:“……?”
第12章 “卿卿之慧,足令我神魂……
前年盛夏,南方暴雨,雨势太大冲垮了鹤州的堤坝,一时间灾荒遍野,民不聊生。成宣帝下旨,命户部拨银五百万,又命工部派人修缮河坝。
一月前,才竣工不久的新堤坝在一场暴雨下又被冲垮,灾情比前年更甚,工部宣称人无法与灾害抗衡,成宣帝便又拨了二百万抚慰灾民。
沈长寄觉知此事有异,一查才知,当年修缮堤坝的人偷工减料,花费只耗不足百万,又探查到鹤州刺史贪污了半数以上赈灾款,沈长寄将其撤职查办后,一封请皇帝彻查鹤州灾情的折子递了上去。
成宣帝近些年因沉迷丹药,龙体大不如前,许多琐事皆有沈长寄过手,他虽准了沈长寄的奏请,却在心里多少有些忌惮。
人老了,疑心重,因而敬义侯扬言严惩首辅时,他并未加以制止,而是顺水推舟,叫大太监传自己的口谕,把“仍在病中”的首辅大人请上了早朝。
卯时未到,天蒙蒙亮,沈长寄穿着暗红色朝服,腰扎同色金丝祥云暗纹腰带,金冠束发,与众朝官一同往金殿而去。
修长的腿不紧不慢迈着步子,步态从容,后背挺得笔直,风神俊朗的气质与众多年近半百的老东西对比鲜明。
他一边走着,一边在想,昨日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谢汝生气,竟是一言不合将他“请”了出来。
难不成是因那一句“我自始至终都未打算放你回去”?
可这乃他肺腑之言,他实话实说,何错之有?难不成要逼他对她撒谎吗?
若说了谎,来日发现他不坦诚,必然还要再生嫌隙。
哎,姑娘家的心思怎得如此难猜,简直比堆积如山的繁冗的公务还要棘手。
他想的入神,步子渐渐慢了,被后来人追上。
“首辅大人早,听说您身体抱恙,可还好?”
沈大人官缘极差,能如此搭话的人屈指可数,这位便是刑部尚书袁别。这位袁大人是个老狐狸,见人三分笑,没见他跟谁红过脸,总是和和气气的把案子办了,有些颠覆沈长寄对于刑部的认知。
“尚可。”
“大人,下官给您提个醒……”
金殿上,敬义侯不依不饶、口吐飞沫地控诉首辅,千字小文章只讲了个开头,沈长寄突然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跪在殿中。
敬义侯不知他这是闹哪出,惊得忘了悲痛。
沈长寄跪拜在地,头压得很低。
“禀陛下,冯二公子死在归家途中,臣亦十分惋惜。玄麟卫却有脱不开的干系,臣御下不严,此案又出诸多纰漏,陛下顾念与敬义侯情谊,令臣停职也不为过,臣不愿陛下为难,自请回府闭门思过一月,此乃奏折,请陛下恩准。”
大殿之上,瞬间鸦雀无声,片刻后,群臣沸腾。
都看沈长寄不顺眼,恨他武断专行,惧他冷血从不留情面,但又都得靠着他,毕竟首辅大人确实是把好用的剑,许多他们不愿做的事,便是由沈长寄来当这个恶人。
他们已然习惯,就连成宣帝也不能没了他,此时他却说,要撂挑子不干了??
成宣帝只想借着此事敲打敲打沈长寄,叫他收敛一二,不曾想这一棒子下去,力使大了。他从龙椅上坐直身体,刚要劝,却听沈长寄继续道:
“这朝廷并非没了臣便无计可施,陛下英明神武,朝臣人才济济,没了臣,这大轩盛世也不会有一点差错。”沈长寄语气诚恳,“臣有错在先,万死难辞其咎。”
众人:“……”
首辅以退为进,打的人措手不及。
成宣帝坐不住了,瞪了一眼敬义侯,冯明涛的死还真赖不到沈长寄的头上,毕竟又不是他派人杀的,玄麟卫抓住了杀手,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可眼下再把人劝回来怕是难了,几番游说不成,沈长寄的态度十分坚决,毕竟人家连自省的折子都提前写好,显然无转圜余地。
成宣帝只能作罢,不情不愿地准了奏,将冯明涛之死的案子交由刑部袁别主理,而鹤州的事交给工部自己内查,。
沈长寄卸了担子,一身轻松,他心里清楚,这案子落到工部自查,便注定是查不出首尾的,一日查不出真正的凶手,那么谢汝便只能在他府上多留一日,他绝不会放人。
首辅大人算盘打的极好,下了朝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皇宫,脚步声风般往家走。
他给自己挣了一个月假回来,方便好好与谢汝培养感情。可昨日刚把人惹急,今日要什么理由去找她呢。
沈长寄坐在书案前,胳膊抵着堆积的案牍,手指轻压着嘴唇,思考着绝世难题。
他的眼神处于游离状态,直到平瑢来敲门,将写着工部所有人员生平过往的卷宗放到了桌上,压在了那本账册上面,他的目光投注过去良久,终于将带有九节菖味道的账册拿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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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刚过,谢汝倚在榻上,正入迷地看着怪谈杂记的第二册 。
眼前光线一暗,有个人影将她笼罩。谢汝抬头,看到了一身常服的男人。
他穿月白色的衣服很有清雅公子的味道,她险些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
“有事找你。”
语气已尽可能地温和,却仍能叫人觉出冷意,与前世他从骨子里冒出的暖还是不同。
谢汝忙整理仪态,向他福身。
男人在一旁落座,将冯明涛的账册摆在了桌上,他翻开册子,停在某一页,指着说道:“全册所用纸张,用材皆是去年的,而这一张与其余不同,很新,且换了一种用料,此料仅今岁有,你来闻一闻有何不同。”
谢汝面无表情地“哦”了声,感情把她当狗鼻子了。
事关重大,她不敢马虎,接过后认真地嗅了几遍,还真察觉出点蹊跷。她又确认了一下前后两张,以及其他页数,思忖片刻,给出结论:
“这页是后加的,”她指着有反复拆缝痕迹的装订之处道,“此页有浓重的檀香气,应是家中的熏香所致,医馆里不常用。”
“冯明涛喜用檀香,我对比了笔迹,这一页应是出自他之手。”沈长寄微微点头,“你继续。”
谢汝皱着眉,问道:“请问沈大人,关于九节菖的来处,您可查到了?”
沈长寄道:“郦京城内仅一家医馆有,在城北。”
“城北……城北不沿河,不对,大人,真的只有这一家吗?”
男人的眼里泛出了一丝兴致,他此刻十分后悔把案子甩手给刑部,若能与她共同查清楚真相……他光是想想,便觉得愉悦。
他不答反问:“你是何意。”
谢汝反复查看账目,那日匆忙,竟漏掉了十分重要的线索!
“郦京城倚河而建,郦水河边生有一香草,名唤陵香,气味清幽,甜中带了点清凉,有醒神功效,此香只有郦水河畔才有,这册子上沾了些那味道,说明医馆定是开在郦水河边的。可城北并无河流经过,若是城南,便对了。”
谢汝苦思不得其解,忽听男人低沉的声音笑着。
他道:“郦京城中仅城北一家有九节菖不假,然在南边的城外,亦有一家医馆,依水而建,且在两月前才收入了不少九节菖。”
谢汝一愣,随即笑了,略带埋怨道:“你不早说。”
沈长寄唇角带着笑意,欺身向前,将她的小手合拢在掌心握牢,谢汝吓了一跳,忙后靠躲闪,可男人的力气极大,攥着她的手不撒开,强势地靠近,让人无处可逃。
“卿卿之慧,足令我神魂颠倒。”他的眼底慢慢燃起一团火苗,言之切切,“谢姑娘,我心悦你,便应了我吧,可好?”
第13章 这写的什么鬼画符?(一……
光天化日,沈长寄抓着谢汝的手,目光灼灼好似要吃人。
谢汝不安地瞧他一眼,默默把手抽了出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抱着杯子坐得离他远了些。
思来想去,唯有一条能解释通,这一世的沈大人,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磕到过脑袋。
若头部未曾受过重创,那定是误服过能损伤身子的毒药,那药会令人时而癫狂,做出些匪夷所思的行径。
毒药定是那位庸医国师开的,谢汝想。
且不说沈大人这几日热情过了头,寻常的男子,再热烈的求爱也没有这么个求法的。用“逼迫”二字形容一点儿不为过,且他所言时常出人意料,叫人弄不清他意欲何为。
寻常人哪有如此的?
谢汝仔细回忆着那日在客栈,她向莲月探听“沈大人”时,莲月是这样讲的——
“沈长寄沈大人,年二十三,轩朝最年轻的首辅。他出身郦京沈家,这沈姓便是沈国舅的那个沈,沈国舅是他父亲,宫里最受宠的沈贵妃是他姑姑。首辅大人的生母似乎只是良妾,出身算不得很好。”
嗯,是他。
“大人位高权重,凭一己之力爬上高位,大姑娘曾说他虽年轻,却不会让人因为他的年纪而小觑他强大的实力和手腕。”
这说的是这一世的沈长寄,可前世的他是个白衣书生,不会什么武功,也无官无职。
对了,莲月还说……
“首辅大人虽容貌俊美,但因行事太过无情果决,加之执掌让人闻风丧胆的玄麟卫,便总有传言道首辅大人滥杀无辜、嗜杀成性,且看起来难以相处、喜怒无常,是以即便是有仰慕他的姑娘,也都惧怕他而不敢靠近。”
谢汝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道不好,那庸医国师开的毒药或许还会损人心智,会叫人变得面目全非,性情大改。
她一脸凝重地抬头看过去,沈长寄正拿着那本账册,放在鼻子前头闻了闻,眉头微蹙,而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眉目舒展。
谢汝:“……”
沈大人这病情,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她偷偷盯着“病患”的一举一动,“病患”倏得将视线投了过来,谢汝被抓了个正着,她慌乱地捏紧了茶盅,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弄湿了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