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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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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节
      梁桢怔了怔,对面男人正抱着膀子,一脸专注的耐心,回想这么多年,他们在一起的相处模式多少都有些剑拔弩张,而像这样心平气和面对面地聊天,实在太难得。
      梁桢突然觉得胸口那股堵得更严重。
      她要说什么呢?
      她又该如何说起!
      “算了…”路上理出来的那些思路好像一下子全都被打乱,她眼皮垂了下,“其实只是想跟你声明一点,已经我结婚了。”
      钟聿一下子气炸:“你是说你和姓丁的小混混?你们之间除了一张证之外还有其他关系吗?”
      他又不傻,以梁桢的心性,若找终身伴侣肯定不会选丁立军那种款型,倒不是说他穷,而是生活习惯和品行梁桢肯定看不上。
      梁桢也不否认,“对,我跟丁立军接触,起初确实带有目的性,但不管怎样我们存在婚姻关系是事实!”
      钟聿:“狗屁婚姻关系,也就扯了一张证。”
      梁桢:“但从法律和客观层面来说我已婚了,所以照理我们都不该像这样大晚上还独处一室。”
      钟聿冷哼一声,“我好像有点听明白了,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跟我撇清关系?”
      梁桢想了想:“差不多就这意思。”
      钟聿:“可是你觉得撇得清吗?五年前发生过什么你我心里应该都清楚。”
      梁桢心口一凉。
      自上次车祸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但两人都没提过五年前的事,那段回忆对彼此来说都是晦涩不堪的一段经历,梁桢以为彼此不提已经形成默契,可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突然又会说。
      梁桢:“那晚我们双方都有错。”
      钟聿:“对,我承认那晚是我强迫你,可是你敢说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目的吗?如果真没有目的,为什么你后来会有那段视频?”
      梁桢不说话。
      钟聿盯着她黑漆漆的瞳孔发涩一笑,“被我猜中了对吗?”
      梁桢:“你猜中什么了?”
      钟聿:“视频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那段视频?包括你后来用它去威胁我父亲,梁桢,有些事我当年没有说,只是想给自己留点余地,但并不表示我真的蠢。”
      梁桢低头笑了声。
      是啊,他又不蠢,他其实多聪明,当年整件事明明漏洞百出,可他还是硬生生把所有后果都扛下来了。
      他承认了那段视频,他被钟寿成打得半死,他甚至被迫休学去了美国。
      这么多年,梁桢一直不敢问,甚至不敢去想,他骨头这么硬的一个人,当年被钟寿成压着跪在她面前低头认错,为什么?他明明可以抵死不承认的,她又能把他如何?她又能将钟家二少爷如何?
      梁桢觉得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疼,包括肋骨被踹的那一段。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现在只想跟说……”
      “为什么不能再提?你到底是不想提还是不敢提?”
      他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梁桢缓了缓气,“随你怎么想,但我今天只是…”
      “梁桢,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原本坐在桌角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梁桢沉默了片刻,“什么问题?”
      “当年酒店房间里的摄像头,是你装的吗?”
      梁桢怔了怔,不说话。
      钟聿看着她的眼眸,暗如黑夜,却深如大海。
      大部分时间他都没办法看透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五年前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钟聿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双臂撑开,手掌拍在茶几上。
      “你回答我!”
      茶几都被震了震,可梁桢面对他突然迸发的愤怒,眼波依旧平静。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对,无可奉告!”
      五年前他问这个问题,她给的也是这四个字!
      “去他妈的无可奉告,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
      “既然没有怕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实话就是我是唐曜森包.养的,但那晚我却跟你上了床,我没办法再回去面对他,可是又不想被你白睡,所以干脆把事情闹大,起码还能得到一笔钱,这就是事情的整个经过,五年前就跟你说过了,你还要听什么实话?”
      梁桢一字一句,步调平缓。
      钟聿拳头捶在茶几上,“我不信!”
      梁桢:“你凭什么不信?”
      钟聿:“你不是像会为了钱这么没有底线的人。”
      梁桢哼笑,“那是你太天真了,你要想,我十八岁就跟了唐曜森,他有家室有太太,若不是为了钱,我怎么会被他包.养?”
      钟聿眼睛已经泛红,“好,就算你真的是为钱,姓唐的可以给你,再不济你来找我,只要你开口,我也可以给,但是你却选了一种最不堪的方式。”
      梁桢:“对,我承认我选了最不堪的方式,但却是最有效的不是么?你想想,当年你才多大,大一升大二吧,经济还没独立,我向你开口,你能给我多少?若我问唐曜森要,就凭我跟你睡了一晚,你觉得他还会给我么?所以权衡下来,当时向你父亲开口是最合理也是最快捷的,后来证明我确实赌对了,你父亲多大方,我开口要六十万,他第二天就把钱打到了我账上。”
      “嗬,六十万?”
      钟聿肩膀耷拉下来,缓了缓。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茶几,梁桢坐着,他站着,双手撑在茶几上,茶几矮,他个儿高,所以腰身往下压了一段。
      “你知道吗…”他抬头,身子往前倾,瞬间拉近的距离让梁桢看清他眼中的红血丝。
      钟聿抬起一只手掌,捧在梁桢耳畔,“你知道吗?”
      梁桢不动。
      他将指腹往她发丛里揉。
      “那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一见钟情。”
      “你无法想象,为了能多看你几眼,我没事就去你学校晃,还故意跟你同学交往。”
      “后来知道你跟唐曜森的关系,起初我不信……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生日那晚吗?我本来给你准备了惊喜,可是你最后上了唐曜森的车,我在后面跟了一路,一直跟到他在南郊买的那栋别墅,就那一刻我还是安慰自己,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可是最后你们怎样?他一直没有出来,我在楼下蹲了一晚,第二天看到你们在阳台接吻。”
      “……但是没关系,我跟自己说,你才刚成年,你有犯错的权利,往后有我就会不同了,我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你会是我的,梁桢,你会是我的,我靠这种念想支撑了半年,可是最后你对我怎样?嗯?”
      他滚烫的指腹揉过梁桢的头皮,耳根,再到嘴唇。
      “我疯了才会觉得你神圣不可侵犯,但是我又无法控制自己,我为那晚对你做的事自责,内疚,可是又隐隐觉得兴奋,你大概不会知道,我去看了婚纱,我去订好了钻戒,当时你已经高考完了,我可以向你求婚……可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转身拿了段视频去找我父亲,六十万,你就要六十万,你他妈用六十万就断了我对你的所有念想!”
      眼前男人眼圈通红,额头青筋凸起。
      梁桢觉得头皮都快要被他的手指烫出一个洞,疼得她不敢再睁着眼睛。
      何必呢?
      她在心里默默问,你有流光璀璨,似锦前程,而我早就已经堕落至十八层地狱。
      你我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梁桢往下沉沉咽了一口气,再睁眼,她涩然一笑:“如果五年前的事伤害到了你,我再说声对不起,但如果时间往回退,我想我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人生本就艰辛,爱恨更是常事,但她总是习惯了一条路走到底,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任何回旋的余地。
      ……
      那晚半饷噩梦,睡至半夜梁桢终究还是被惊喜,后背一层薄汗,梦里的人像恶鬼缠身,要爱,要恨,要索她的命。
      口干舌燥,梁桢披了件睡衣下床。
      客厅没开灯,她摸黑去厨房接了半杯温水喝完,回房间的时候听到楼道上“啪”的一声。
      楼道上装的是感应灯,有人走动或者发出动静的时候才会亮。
      梁桢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灯灭了,她再度往卧室走,可是抬腿又是“啪”一声,橘黄色的碎光从门缝里照进来。
      梁桢当即心口沉了下,可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她光着脚轻声走过去,慢慢挪开顶在门页上的凳子。
      锁被撬掉之后大门就形同虚设了,凳子一挪,铁门豁开一条缝,梁桢透过那道门缝往外看,楼梯上赫然坐了个人影。
      白衬衣,黑裤子,宽大脊背微微往前弯,有些发皱的衣料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背肌。
      人当时是背对着门坐在楼梯上,梁桢只看到一个后影,但依旧能够判断出大概模样,大抵是双臂挂膝盖上,手里好像拿了什么东西。
      “噼啪”一声,感应灯亮了。
      再“噼啪”一声,感应灯又灭了。
      就在这一明一暗间,梁桢知道了,他手里弹开又合上的应该是只打火机。
      此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三点,他是要在楼道里坐一夜么?
      梁桢合上门,后背靠在门板上,胃里突然一阵抽搐似地疼,疼得她整个人蜷到一起,慢慢滑坐到地上。
      她当时想,心如刀绞,大概说的就是这样。
      ……
      盛夏的夜似乎在那个空间被拉得无线稠长。
      隔着一道门板,锁落了,其实已无阻挡,可彼此不说话,也不再出声,但挂在窗口的月亮应该知道,他们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各自沉默地坐了一晚上。
      如果人的一生都有一条时间线,这一晚应该是线轴上很清晰的一个分界点。
      天亮之前,天亮之后,是否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改变?
      梁桢不记得门外的人具体什么时候离开的,快天亮的时候她没撑住,趴在顶门的凳子上睡着了,等被清晨邻居出门的脚步声吵醒,她起身往外看了眼,楼道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一地烟蒂和一层被风即吹即散的烟灰。
      梁桢扶着登子起来,拖着发麻的双腿回到卧室,一下栽倒在床上。
      梁桢以为自己会失眠,可那一觉睡过去居然连续睡了三个多小时,再醒已经过八点了。
      出了一晚上的汗,她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拎着昨晚用的扳手和榔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