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节
说完,邵如昕抹了一把脸,将血墨擦掉,露出白皙的肌肤,忽然又自失地一笑,绽放出罕见的美,幽幽的看了我一眼,道:“或许我明白了她的意图,她不是要咱们都死在这里,而是要我死在这里,我死了,她也就放心了,她也就会出手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焦躁道:“你直说!灵儿没有这种坏心思!”
“这当然不能算是坏心思,这是所有女人正常的心思。”邵如昕淡淡笑道:“可是,我似乎不会是最先死的那个,蒋梦白还能坚持多久呢?”
“够了!”我大喝一声,心中既惊疑不定,又烦躁不堪,甚至十分不安,我扭头看向江灵,道:“灵儿,从进这个院子开始起,你就很奇怪,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江灵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吭声。
我更加怀疑,道:“灵儿,你不会是跟木秀一样,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吧?”
江灵猛地抬起头,目光嗔怒的刺向我,道:“元方哥,你现在这么看我?”
我心中掠过一丝愧疚,柔声道:“对不起……我想知道邵如昕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如果真没有事情瞒着我,你说出来,我相信。”
“我……”
江灵迟疑了一下,挥剑将接近她的一只祟物削成一团血墨,有几滴溅到了她的身上,并马上渗透到了衣服里,那黄色的衣衫被污染了……但是只是数息之间,我惊愕地看见那血墨在渐渐变淡,变得越来越稀薄,最后……竟然消失了!消失的一丝一毫都不剩!就像从来都没有溅上去一样!
“灵儿,你那是怎么做到的?”我喃喃问道。
江灵没有吭声,目中闪过一丝慌乱,眼泪却流了出来。
她的这种表现,让我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惊恐,惊恐的手足无措,惊恐的嘴唇哆嗦,惊恐的声音发颤,我道:“灵儿,你跟我说,你说你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我……你说你就是江灵,你不是别人……你说呀!”
“我是江灵,我不是别人!”江灵大声喊道,眼泪却越流越多。
我抱着一丝希望,低声道:“那你说……你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我。”
“我……”江灵的声音哽咽了,只说了一个“我”字,然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还是有事情瞒着我的对不对?”我心里陡然绝望,差一点要落泪。
我忽然想到我和江灵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个严寒的夜晚,那个离奇的迷局,一片祟气纵横的墓地,一个楚楚动人的侠女。
当时什么都没有在意,觉得一切都该是天意,只是现在想来,一切都好像来的过于巧合。
一见倾心?
还是坠入对方精心设计的局?
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自从踏入相界,自从踏入术界,天地换颜,风雨易色,人海浮沉,云诡波谲。
所有的事情都会出乎意料,但是,换而言之,还有什么事情能出乎意料?
这个世上从来都不缺戴面具的人。
晦极戴的是真面具,他就是不想让人知道面具之下的他是怎样一张脸,胸中是怎样一颗心。
但是有人虽然没有戴面具,让你看她的脸,给你说她的心,但是你就真的知道了吗?
凭什么相信?
就好像老爸不是我以为的那个老爸,爷爷也不是我曾经看到的爷爷,陈汉琪更不是我经常听说的陈汉琪。
就好像木菲清其实是木菲明,阿秀其实是木秀。
就好像那么美丽的薛横眉其实那么恶毒,就好像那么熟悉的陈弘生其实那么陌生。
就好像朋友原来是敌人,敌人现在都是朋友。
我忽然想到,江灵曾经为我挡过致命的伤害,但是……这又如何?阿秀甚至陪我一起坠崖。
我看着江灵,感觉眼前只是瞬间,而心中已经经历了一万年。
“说出来吧,我现在的心肠硬多了。”我笑了笑道:“灵儿,有什么说什么。”
江灵突然将手拍向腰间的皮囊,转瞬之间,手里已然捏满了火红色的符纸,但见皓腕挥洒,飞红漫天,落地时,符纸已经腾起阵阵烟火,燃烧的无比璀璨。
火光落在地上,瞬间便是一抹烙痕,都是巴掌大小的火焰模样,而符纸燃烧而成的灰烬却都已不见。
火焰烙痕也围成了一个圈子,江灵仗剑挺身一跃而起,极其好看极其轻灵地飘然一落,就站在圈子中央,拿那金木双锋剑尖朝下刺入地下,手掌离了剑柄,中指、无名指微微曲起,几乎是同时在金锋和木锋上一弹,刹那间,地上所有的火焰烙痕似乎都亮了起来。
再没有一个祟物敢接近那个圈子。
但是这个手段,我并不惊奇,无论是轻功身法,还是茅山符箓,还是金木双锋,或是抛洒符咒的手法,这都是江灵她本来应该有的。
她一直在进步,虽然没有大起大落,但是她的进步,我是能清晰感受到的。
我惊奇的是,她行有余力。
甚至可以说,她好像就没有消耗多少功力。
她除掉那些祟物,就像是撕了几十张纸而已,就像是擦了擦地板而已。
虽然那些祟物是程丹青用血墨画出来的,除掉它们就像是在擦除那些画,但是它们是被赋予了邪恶力量的画,不是随意涂抹,信手涂鸦。
连邵如昕都不能坚持了,都精疲力竭了,都摇摇欲坠了,连表哥都无力再战,都狼狈不堪了,江灵却还像是好好的。
她那颀长而苗条的身段正以一种优雅而不凡的姿态站在那里,泪痕连连的面颊掩盖不住她那种立体而真实的俏丽,不同于阿秀那种温婉中带着一喜倔强,她是倔强中带着一丝温婉,是刚包着柔的美丽。
她的衣摆甚至在微微飘扬,剑前伫立,不知怎的,竟似是有种风华绝代的绰约。
这就是江灵,我的灵儿。
不,我曾经的灵儿,以后是或者不是,此时此刻,她或许知道,我却迷茫了。
“元方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害你,从来都没有害你。”江灵仿佛恢复了平静,她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我,平静地说道。
我道:“那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邵如昕突然道:“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我希望还是灵儿能亲口告诉我。”我盯着江灵。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伤害你。”江灵目中闪过一丝忧伤:“这些念想,让我怎么能够不瞒你……”
第439章 净化之力
江灵的声音仿佛一抹淡化不开的云雾,完全将我笼罩,我既听不懂她的话,也几乎看不清她的面目。
“灵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喃喃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不就在一起吗?你为什么会失去我?又为什么会伤害我?又到底瞒了我什么?”
江灵道:“元方哥,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
“没有啊。”
“一点点都没有吗?”
“一点点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因为我总爱对你刁蛮,总爱对你使性子,总爱生气,总爱别扭。”
我心中一动,暗暗觉得江灵这么说话,分明是在透露着某种极其危险的信号,我方寸已乱,平时的机灵全然用不上,只呐呐说道:“这……这没什么。我根本没有计较过,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江灵淡淡一笑,道:“元方哥,我还配不上你。”
我更加吃惊,愕然道:“灵儿,你怎么这么说?”
“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你怎么配不上我?”
“他们都这么说。表哥、韦家兄弟,他们都这么说,他们说我没有什么大本事,我帮不上你的大忙,他们说我只会拖后腿,只会添乱子,他们说邵姑娘才配得上你,她无论是功力还是智谋还是相貌还是家世,全都配得上你。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表哥和韦家兄弟这么说?
我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江灵他们追上我和邵如昕的时候,表现会那么奇怪,既没有吃醋,更没有发火,几乎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表情却是郁郁寡欢。
一定是他们在追的时候,不认识邵如昕的韦家兄弟向表哥打听了邵如昕的事情。
然后,也不知道是表哥说的还是韦家兄弟自以为的,总之他们认为邵如昕对我有想法。
再然后,几个大男人便下意识地将邵如昕和江灵做了对比,得出了一个结论,江灵爱吃醋,爱使性子,本事不大,总添乱子,哪里配得上陈令主?
而邵如昕冷艳,骄傲,聪明,道行高深,家世显赫,怎么看都应该她做陈夫人。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会低声讨论,但是却被江灵听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我对表哥他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对江灵又是心疼又是怜爱。
我说:“灵儿,我现在还是金鸡岭下被你从迷局中救出来的陈元方,你也还是我上天派来救我的仙女,我们一点也没有变。那个时候,我对你倾心,此时此刻,我依旧对你倾心,谁敢说你配不上我?”
“真的?”江灵的声音有些哽咽。
“当然是真的。”我笑道:“我的一位老本家陈胜曾说过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不要说我没有富贵,就算是真的富贵了,我能忘了你吗?我能弃了你吗?”
“元方哥,其实近来我的性子确实不好。”江灵道:“我敏感,我急躁,我对你耍刁使蛮……那是我故意的。”
“嗯?”
“因为你的本事越来越大,你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先是一个阿秀,又有一个木仙,现在又多了邵如昕,你用平和的力量改变了她们,这是变相的征服,男人征服女人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你让她们对你产生了情愫,……”
“灵儿,你可能是误会了。”我连忙解释道:“邵如昕就在这里,不信你问她,看她有没有……”
“我有!”邵如昕不等我说完,就冷冷的打断。
我惊愕地看向她,她的目光毫不避讳,直勾勾的与我对视。
四道目光直线交织。
仿佛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心。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我连忙撤走目光,心中一阵惊慌,邵如昕却如同得胜似的轻笑了一声,道:“江灵,演苦情戏吗?”
“不必。”江灵冷冷道:“我是陈元方最早喜欢的人,我何必给他演苦情戏?你们就算再厉害,再漂亮,再有本事,也是后来者!”
“你们别吵了!”表哥突然吼叫道:“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再说!我都快死了!江灵,邵如昕都说你有本事解决这些祟物,你就施展出来!这样的话,你肯定配得上元方!”
“闭嘴!”我虽然知道表哥确实是支撑不住了,但是还是骂了他一句。
同时,我又低声道:“元婴,去助他一臂之力。”
盘旋在我周围的元婴立即飞奔而去,瞬间卷没了数只祟物,表哥在那里杀开了一道口子,立即拼了命地往我这里跑。
等表哥跑到我身边,就长出了一口气,站到我身后,与我背对背而立,童童和元婴守卫在我们周围,与表哥互成犄角之势,表哥的压力登时大减,性命暂时无忧。
江灵却倾诉似的继续说道:“她们霸占了你的时间,分了你的心,而我对于你的存在感也被她们一点点蚕食,我害怕了,我恐慌了,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保护过阿秀,保护过木仙,甚至保护过邵如昕,你每一次保护她们,我都心如刀绞,我知道你应该那么做,但是我却又不希望你那么做,我的心里很矛盾,我甚至痛恨这样的自己,我为什么要喜欢上你呀?所以我就故意施刁,故意吃醋,故意无理取闹,我就是为了让你注意我,让我在你那里失去的存在感慢慢填补回来……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我的存在感变成厌恶感,但是我还能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