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见沈雁月的神情严肃,瑠歌闭了闭眼,翠绿色的眼眸有些黯然,“其实,就算没有遇见你,我本来也是去打算参加佣兵团招生的。毕竟元老院肯定在不断搜查我的踪迹,也只有佣兵团能够在世界各地的战场乱跑,能让他们逮不着。你放心,在他人和我自己的生命之间,我必定会优先于我自己的生命。人的本质……多数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
瑠歌靠在墙壁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萧索,她叹了口气,仿佛在放空。
她静静地看向沈雁月,道,“外面世界都是这么残酷的么?你是怎么坚持活到现在的?”
她的指尖狠狠抠向墙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忍住暴躁的情绪。
沈雁月摇摇头,“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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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哥哥:“我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魔鬼。”
——嗒。
空枪。
瑠歌:……哦。
第10章
瑠歌靠在黑暗的巷道边,望着马路上的车来人往渐渐演变成一片慌乱,她忽然感觉喉咙间泛出了干涩的恶心感。
一种对自己的恶心。
现在她袖手旁边站在黑暗的巷道中,就像是凝望着搁浅的鱼群,嘴上嚷嚷着下不去手,没有办法了,实际却龟缩在一隅角落中,仿佛给自己找到了足以抵挡一切的理由。
……虚伪。
她的指尖倏地松开了棕红的墙砖,伴随着微笑,几簇齑粉簌簌落下。
“我后悔了,”她轻声说,“什么帝国的烂摊子我不该去插手,都错了。”
“我有掌控这件事的能力。”
她既要解决那只木乃伊,也要不惊动帝国背后的吸血氏族。
黑暗的巷道中,唯有一点光线如水般朦胧地漫进来。少女站在水与暗的分界线,往上,是她笔直纤细的小腿,她半截身体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一双玻璃般剔透的翠绿眼眸灼灼生辉。
这种绿色不是饿极了的野兽将要捕食的神色,也不是涂满剧毒的药物,将要蔓延一切恶意的冰冷绿色。这种绿色是那么的生机勃勃,恍若广袤无垠的葱郁森林,明亮到能够扫荡一切阴霾。
少女往前踏了一步。
身体完全地暴露在灯光朦胧的区域,那些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耳边仿佛有“哗”的一声,似乎是镜花水月破裂的声音。
“去吧,”沈雁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手扔出了一个袋子抛至瑠歌怀中,“你自己知道就好。”
“嗯,我知道。”少女在接过袋子的刹那,眼中有瞬间的震惊划过。她嘴角上扬,微微翘起,转身迅速向外面走去。
前面沈雁月说过,如果超出了城堡范围,那就是超过了猎杀范围。这代表着一旦木乃伊跑到了城市内部,帝国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木乃伊对普通人群进行攻击,使之变异为血尸,这一切都在帝国的牺牲范围计算内。
诚如沈雁月所言,他的“这只是开始”,并不是对未来的谶言,而是一句大实话。
以普通人的生命为饵食饲养这么一只大杀器,在瑠歌的想象中有这么三种可能性。
第一,日不落帝国是想创造一个生化武器,也许在未来战争中能够派上压倒性的作用。毕竟——变异物本身是一只木乃伊。当日不落某天心血来潮想要弄垮某一个国家时,只需要说文物展出,他们愿意借出大英博物馆珍贵的木乃伊,便可以直接将木乃伊送入其他国家的国境,然后制作一场巨大的混乱。
这也是为什么有多米尼克助阵,不愿意让木乃伊跑出城堡的原因。
第二,日不落做好了木乃伊逃逸的准备,他们想借助一场混乱,除掉什么人。
但这其中总有种种疑点,比如若是政府内的某一党派与吸血鬼联手的话,完全可以让吸血鬼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某个障碍物,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地消耗普通群众……
第三……上位贵族与吸血鬼通婚不断,变革的钟声已经悄然奏响。他们不再满足黑暗中的隐秘勾当,他们想要使通婚彻底合法化,进入公众的视野。
吸血鬼或许与政府做好了交易,想要彻底将血族引入人类的世界!从此,血族也能够共享人类社会的资源……
这是跨时代意义的交易。
遗憾的是,这里面也有很大的疑问。人类对血族存在不陌生,为什么不直接公布而是用这种会引起人类厌恶排斥的方式呢?是中间利益分配不均匀所导致的么?
或者……三者都有。
木乃伊没有正常的人形,没有思维意识,完全在无差别攻击。哪怕引起公众群愤,也能够扣上他国间谍窃入导致生化武器失控的帽子——至于优雅俊美的血族,可以摘得一干二净。
种种机缘巧合撞击在了一起,创造了现在这个人荒马乱的结果。
瑠歌按捺住心中的困惑,转而去搜寻木乃伊的气息。
由于海冥与科菲提前疏散了一些见习生,因此混乱的市中心有不少通灵者与见习生们正在奔走着稳定局面。
木乃伊的气息浑浊,对于瑠歌来说追踪气息异常方便。穿越条条宽阔的马路,掠过一个个明亮的招牌,那个浑浊的气息此刻在……
脑海中不断有扭曲的景象断片式地跳跃了出来,那似乎是一个封闭的空间,空间内竟然回荡着圣诞颂歌声和人们的欢笑声。而后,封闭的空间突然打开了,有新的人类进入了这个地方。
识海中传来了引擎发动与电子音报站的声音,一抹鲜红缓缓划过。
那只木乃伊,此时此刻竟然在一辆双层巴士上!
神识归位,瑠歌立刻用瞬移转移到了巴士下一站将要停下的地方。
吸血鬼的瞬移并不是没有限制可以随意使用,能够瞬移到的地方只能是吸血鬼曾经去过的地方,并且有距离和国界上的限制。
不过在脱身和有紧急状况的时候,瞬移还是十分方便的。
鲜艳的双层巴士稳稳当当地停靠在路边,打开了那扇狭小的门。瑠歌扫了一眼车窗,只见公交车内罕见地出现了几位打扮成圣诞老人模样的艺人,正在公交车的过道中间演奏着圣诞乐曲。
约莫是她的神色迷茫,司机在收费时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你好啊小姑娘,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公司想给乘坐巴士的人提供一些温暖与惊喜。这些艺人会随机挑选车次表演,我这几天上班还是头一次碰到,你很幸运。”
司机头发花白,也许因为心情愉悦,他的脸颊通红,是个看起来非常慈爱的老人。
瑠歌点头微笑,故作熟稔道:“我明白的,另一家公司提供免费巴士服务,你们就提供送温暖服务,看来圣诞节的时候市场竞争也很激烈啊,大人的世界真辛苦,还好我在读书。”
司机哈哈大笑,将找零递给瑠歌。
车内的氛围在艺人们拉动的小提琴下格外祥和,瑠歌扶着栏杆缓缓往里走。在上了这辆巴士后,不知为何木乃伊的气息削弱了许多,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
瑠歌装作观看艺人演唱,环顾了一下四周——日不落的年轻人在穿着打扮上总爱带个棒球帽,然后穿一件带帽子的卫衣,顺便再把卫衣帽子套在棒球帽外。这样的穿戴法很容易把脸遮住,让人看不见大半张脸。
早在上世纪的时候,据说这种穿法十分流行,许多人还会多加一个口罩,引起了不少居民恐慌。政府因此不得不颁布了法令,禁止年轻人作类似的恐怖分子的打扮。
见下面并没有可疑人物,也没有人被咬,瑠歌转了一个圈,准备上巴士的第二层。
她缓缓踏上狭窄的阶梯,在踩到第三个阶梯时,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她探出半边身体,朝司机的方位望了一眼。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戴着双层帽子的年轻人站在了司机身边,向瑠歌微微一笑。
那一笑,似乎是嘲讽,又像是挑衅。他对上瑠歌的眼睛,双眼清明地动了动嘴唇。
“瑠……歌……”
恰巧此时汽车到站,青年轻巧地迈下了车,随即又有新的乘客鱼贯而入。
瑠歌的眼皮微微一跳。
方才青年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微笑的同时,他伸出指尖指了指身侧司机的脖颈。
因为车中央的甬道有艺人正在表演,几乎所有的乘客目光都被艺人所吸引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司机小窗口的动静。
那位笑起来万分慈祥的司机,或许……已经被咬了。
瑠歌双手渐渐捏紧了楼梯扶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年挑的站点非常巧妙。下一站是此班车辆间隔最远的一站,中间还要过一个火车轨道。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异,而如果她直接除去司机的话这辆车将有撞击到其他车辆的危险。
——瑠歌小姐,两百年了,不知道你这次会怎么选择呢?
——是选择直接解决司机,做好了牺牲一整车人的准备,还是赌司机不会突然变异,能够安然无恙地开到终点站?
——两百年后,在经历了我和赛德的事件,你是否还跟曾经一样,保持着一颗初心?
一道道玩味的声音通过血脉传音传给瑠歌,引得她周身血脉气息暴涨,又倏忽间被她收了回去。巴士内的温度有一瞬间的降低,瑠歌微微一笑,冰冷地回了两个字。
艾、肯!
哪怕年轻人带着两个帽子,他俊美得有些邪气的五官和边缘露出的一点儿茶色发丝依然令瑠歌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来人。
他怎么会还活着?
他和木乃伊发生了什么?
两百年前圣彼得堡派女巫协会被梅尔维尔亲王一手所屠,满地鲜血,无一幸免。她记得当时自己神情恍惚,不知怎么的就抛下了沈雁月,随后跌跌撞撞下了山,辗转流离,最后到达了这个工业革命的大本营。
那时候正是工业发展最为火热的时候,瑠歌记得,将自己从恍惚中拖回现实的,就是那城市中冲天的臭气。
……
“啪!”又一具尸体被工人随意地扔进地面的深坑中,溅起一片泥水花。
“今天这是第几具了?妈的!再这样下去这个最大的坑也要放不下尸体咯!”一个工人不耐烦地抹了抹脸颊边的汗水。
“死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另一个工人无奈地摩挲了一下粘腻的掌心,那上面混合着泥土、鲜血、汗水……还有尸液。
工人们说着话,弯下腰去抬下一具尸体,抬头时却愣住了。
方才那具尸体被抛下的瞬间,几滴沾染了尸液的泥水溅上了一袭缀满鲜花的轻纱裙摆,瞬息间,恶臭如同盯上食物的蝇群般,迅速蔓延开来。
然而,那轻纱裙摆的主人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仍在继续往前行走。
纯白的纱裙依稀是婚纱,又仿佛不是。工人们见识少,只听说这种纱裙乃是顶级贵族婚礼所用,价格不菲。
掠过地面死不瞑目的尸体,往裙摆主人的脚踝上方看去,那是一层半透明的纱,上面的花瓣并不是真正的鲜花,而是羽毛。
裙摆上盛放的花朵是工匠们采用了最鲜艳的羽毛,再由技艺最为高超的大师剪裁成花瓣的模样,一个个刺上纱摆,绣成鲜花,从而完成一件纱裙。
这种劳费工艺的纱裙,普通少女终其一生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唯有在梦中能够想象一二。甚至工人们,都仅在都市传说中听闻女王在出席典礼时穿过此类奢华的礼服。
眼前做工精妙绝伦的纱裙裙摆并不是用鲸骨作架蓬起的款式,这件纱裙若有似无地飘在小腿周围,隐隐约约,配上腰间的一条墨绿丝带,勾勒出了纱裙主人的好身段。
能在这种时期用上那么多轻纱布料做裙摆的,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异常尊贵。
工人们抬眼望去,只见裙摆的主人是个小姑娘,年纪看起来不大,一副十五六岁的模样。
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下面露出一点巧夺天工的裙摆,配着一双黑色女巫靴,显然是贵族的打扮。她的头发是罕见的橙金色,而容貌也不似典型的帝国人,细究起来……倒像是波罗的海那一圈人的长相。
这个场面看上去有种荒谬的美,累积无数尸体的尸坑之上,一位年轻身着纱裙的少女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她轻盈地踏过那一具具尸身,像是上帝终于下派了救助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