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连绵深知,易岚只是个看过一些电影、还没正式开始学演戏的半吊子,肯定演不出什么花样来。
他只得往前追了两步,低声嘱咐:你随便演,不用有压力,大家都知道不是你的问题,导演发完火就好了
易岚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了。
而连绵抱着他的羽绒服,转头就跑向棚外找应天救命。
易岚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走到了导演身边。
周围的人看他的神色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大多都是在可怜他被选中,不论得罪哪边都不讨好。
易岚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毕竟他跟导演和那个ng演员都不认识。人类的世界那么大,娱乐圈也人山人海,大家以后会不会再见面都不一定。
他只是想试一试演戏的滋味。
想体验一下,站在那些灯光、摄像机前,去演绎另一个人的人生,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易岚走进场中时,导演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隔着那么远随便点来的小演员,竟然有着这么好的五官条件。
不过他也是老导演了,迅速收敛了惊异的神色,咳嗽一声,让旁边的副导把剧本拿给易岚:
这是段哭戏,演的内容,是你母亲被车撞了,停止了呼吸,你抱着她的尸体痛哭
导演大致形容了一下前因后果和一些细节,易岚听完,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走到场地中,跟那个脸色阴沉的演员对视了一秒,对方迅速移开目光。
易岚冲他点了下头,跪坐在了女演员旁边,让女演员将上半身靠在他的臂弯里。
女演员年纪挺大了,用安抚的目光冲着易岚笑了笑,眼角笑纹明显,却有着掩不住的温柔和善,像是真的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那一瞬间,易岚心中的某个位置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仿佛看见数年前,他还是个狐狸崽子时,抱着他去林间摘果子的师父。
四周安静了下来,灯光暗了些。
在导演喊出a的瞬间,女演员便一动不动了。
易岚垂下眸子,怔怔地看着怀中失去气息的女人。
他的神色跟方才比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有些茫然,但在那一瞬间,他浑身的气质立即产生了变化,场外甚至有人很小声地卧槽了一句。
而易岚视若无睹,他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隔离的世界,看不见摄像机,也看不见周围的人群。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女人的面容,瞳孔微缩,仿佛并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一直双目直直地盯着女人安详的面容,目光近乎凝固,仿佛是固执地认为,她只是睡着了。
而当她睡醒,一定还会笑意吟吟地起身,亲切温柔地唤一声他的名字。
但他的期望并没能如愿,女人依然紧闭双眼。
易岚怔怔望着她泛着青灰的唇畔,突然,眼中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滴泪来。
妈?
他低声开口,音尾带着颤。
这个字仿佛是一个开关,眼泪从易岚的眼眶中大滴大滴地涌出,他抿直了唇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发红的眼眶、皱紧的眉,还有无法抑制的泪水,无疑不昭示着他即将崩溃。
你醒醒他哑着嗓子,好听的少年音颤抖着,眼眸灰暗,充斥着数不尽的绝望与慌张,你醒醒,妈,我想吃阳春面了
他想像过去一样,吃一碗女人给他做的、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而怀中的女人,却已经无法再回应他的呼唤。
按说这一幕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导演却是愣了好半天,才喊了句过。
四周的人群仍旧静悄悄的,无数目光汇聚在泪流满面的易岚身上,被他那演绎得极为真切的情绪所感染,甚至还有泪点低的女孩子转过身,偷偷抽泣了起来。
而易岚则在导演喊过的时候,眨眨眼睛,神情瞬间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眸子亮晶晶抬起头:我过了?
怀里的女演员坐了起来,从兜里给他拿了张纸巾:过了过了,我的天,你是哪家公司的呀?演技这么厉害,刚刚那声音我听了都想哭
易岚谢过她,用纸巾擦去脸上的泪水。他刚哭过,鼻尖还红红的,但看那生动的模样,显然已经从刚刚的剧情中脱离了出来。
导演一时有些恍惚。
他这是随手点来了个什么神仙?
现在的群演素质都这么高了吗?
易岚收拾好了自己,一路走到导演身边:导演,请问我能离开了吗?
导演哪里还舍得他离开,恨不得把他按在镜头前,让他直接拍完这个角色的所有戏份。
但毕竟之前的那个演员是投资方塞进剧组的,牵扯着很多关系,他也不能直接把人换了。导演只能有些遗憾又不甘地问:你是哪家公司的?还是没签约的群演?
老王,应天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棚里,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了导演身边,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我们公司新来的小孩。怎么,你刚刚欺负完人家,这会儿又想拉拢,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啊?
应天的话说得挺不客气,直接点破王导的行为,没给他留脸面。
他向来忍不了自家艺人平白挨欺负,更别说易岚不是普通艺人。
这可是谢影帝罩着的人啊。
王导也是老油条,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星河的?原来是谢总签的,怪不得这么出色,小演员很有前途啊。年轻人,我刚刚也不是为难你,准确说是想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事实证明,是金子都是会发光的。这样,我下一部戏如果遇见合适的角色,一定联系老应,叫你来演。
应天笑了两声,又跟王导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才领着易岚离开。
刚刚易岚的那一幕戏,他是全程看在眼里,也属实被惊艳到了。
他没想到,易岚在演戏上竟然有着这么高的天赋。
那种情绪感染力,入戏与出戏的速度,是无数演员打磨多年也不一定能做到的。
这一趟剧组,属实也不算白来。
你放心,那个演员那边,我已经跟他经纪人聊了,应天边走边道,星河的名声摆在那儿,不会有人来为难你。
王导这老头儿就是拍戏的时候脾气大,不过他导演的作品确实都不错,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可以自己考虑要不要和他合作。
易岚点头应下,然后继续盯着应天看。
应天被他盯得有些莫名:怎么了?我脸上有米粒?
易岚:大盘鸡。
之前说好了的。
应天:
谢淮的手指摩挲着左手腕骨的位置那里有一道长约十厘米的曲折疤痕,是许久之前留下的,久到他都已经快记不清年月。
他盯着电脑上正在播放的视频,屏幕里,小狐狸脸色苍白,神色涣散,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泪珠,整个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但当导演的一声过传来,易岚眨了眨眼睛,立即就恢复了平时那灵动的神情。
跑到导演身边时,嘴角还是带笑的。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谢淮凝视着视频最后暂定的画面,是易岚鼻尖泛红的笑容。
他沉吟片刻,关掉页面,拨通了某个电话:
秦导,《演员进行时》第二季的下一期,是不是还缺一个选手位置?
饭店包厢外依稀传来应天打电话的声音,还有服务生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而连绵的一声惊呼差点震碎玻璃:
《演员进行时》!居然是这个节目!
易岚对现在流行的综艺节目并不了解,看着一脸激动的连绵,问:这个节目很厉害?
连绵连连点头:当然了!这个节目请的嘉宾都是圈里知名的导演和老演员,去年第一季就有两个演技不错的演员被一个大导看中,今年在大导的新电影里露了面,霍,那知名度和身价一下子就起来了!多少新人演员挤破了头也想上这个节目呢!
岚岚,你要是能在这个节目上被导演或者制片人看中,再加上你又这么好看,说不定能直接爆红
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感慨:岚岚,谢总对你真好啊。
应天虽然没和他明说易岚与谢淮的关系,但娱乐圈潜规则也不算少见,连绵便很主观地以为易岚是被谢淮包养的关系。
毕竟一出道就是这么好的资源,还让金牌经纪人应天亲自带着这可能就是当代娱乐圈霸道影帝的宠爱吧。
并不知道连绵脑补的易岚:?
不过谢淮确实是个很好的债主,易岚没太纠结细节,只是想了想:那这个节目
连绵:怎么了?
易岚:给的钱是不是挺多的啊。
连绵:??
他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小狐狸,给的钱多不多?都上了这么好的综艺了还要计较钱?别人可都是塞钱进去上节目的啊!
但看易岚眉头微蹙的表情和认真的眼神应该是真的在考虑,如果不给钱那他还要不要去这个问题。
难道谢总平时,都不给易岚零花钱的吗?
连绵只能艰难开口:钱是肯定不会少,不过要先按合同和公司分,从公司那边再打到你账户里。
易岚的眉这才舒展开。
他对于爆红和成名之类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唯一感兴趣的也就是赚钱和演戏了。
主要是赚钱。
穷狐狸叹了口气,今天的负债余额,依旧是一千五百万元,整。
狐生好难啊。
大盘鸡还没做好,这家店客人太多,估计还要再等半个小时才能上菜。
易岚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羽绒服兜里抓出了一把随身带的小零食:先吃点东西吧。
连绵愣了一下,刚进餐馆的时候,他好像随口提了一句自己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感动地笑了笑:谢谢岚岚。
小绵羊咬着酥脆的小麻花,心里暗暗觉得,尽管这小狐狸的脑回路有时奇奇怪怪但性格真的挺不错啊。
他一边吃着,一边随口问易岚:对啦,岚岚你今天演得真好,你不是没学过演戏吗?怎么能把哭戏演得那么自然啊?
易岚解释道:演那一场戏的时候,我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我师父去世的场景。
大概想了十几种去世方式吧。
连绵:
你这么孝顺,你师父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未出场的师父:谢邀,有被宝贝徒弟孝到
第六章 故意的
傍晚谢淮到家时,易岚正一本正经地看着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以原形的模样。
当然,如果不是电视里还播放着回乡的诱惑,那么他的读书姿势会更加认真。
易岚一旦在某个地方待久了,就会下意识地流露出一些小习惯,比如变回原形,枕着自己的大尾巴。
小狐狸小小的脑袋趴在厚实柔软的尾巴毛上,整只狐狸都蜷缩成了个浑圆的团子,眼睛还微微眯起,看着十分的惬意。
他见谢淮回来了,立即竖起了那对尖耳朵,跳下沙发,灵活地跑到了谢淮脚边,对着谢淮歪了歪头。
意思很明显:工作辛苦啦,需要撸狐狸休息一下吗?
下午跟连绵聊天时,他明白了一些事情。《演员进行时》这样的热门综艺肯定不会随随便便找人来参加,他之所以能去,应该是他的债主爸爸在背后帮了忙。
多好的债主啊,不仅不催债,还总是帮他安排工作。
那么既然债主爸爸喜欢毛绒绒,那么让债主爸爸开心一下,也是自己应该做的。
谢淮低头看着地上的小狐狸,片刻后,单手将易岚抱了起来,又用空闲的那只手捏了捏易岚的小肉爪。
锋利的爪子尖都已经缩了进去,只留下软绵绵的粉红色的肉垫,没有任何的威胁性。
爪子上传来微弱的痒意,易岚忍住了,乖乖地将爪子放在谢淮的掌心。
人类的大手,和白白小小的狐狸爪。
谢淮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什么画面。
两人高的大狐狸立于面前,身形修长美丽,雪白的八尾摇曳,额间一点妖异的红。
他将攻击性的前爪往前一放,是极为戒备的姿态,一开口却是清脆的青年声音:
瑞兽来青丘,有何贵干?
谢淮的动作顿时一僵。
他在易岚一脸茫然的目光中,将怀中的小狐狸放到了旁边沙发上。
抱歉,谢淮揉了揉他的头,我想起今晚还有急事先离开一下。
易岚看着谢淮急匆匆离开的身影,与此同时,电视里的女主角在捂着脸哭诉:他连晚上都不回家了!他根本不爱我了!
女主的闺蜜则在旁边叹气:唉,下床无情,这就是男人。
易岚点点头。
哦这就是男人。
深夜十二点多时,谢淮回到了家。
他走进卧室时,身上带着一股寒冷凛冽的气息,仿佛来自远古蛮荒,惹得半梦半醒的易岚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小狐狸的尾巴动了动,刚想抬起脑袋,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抚摸上了脊背,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没事,睡吧。
易岚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感受着谢淮输入过来的灵力,蹭了蹭他的掌心,又闭上了眼睛。
次日醒来时,谢淮依旧不在床上。
易岚揉着眼睛想去看今天早上吃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条手链。
手链的样式很朴素,一条普普通通的细红绳,上面拴着一片拇指大的银色鳞片。鳞片很轻,让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戴了东西。
易岚一走出房间,就遇见了刚刚洗漱完的谢淮。他抬起手腕:淮哥,这是你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