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坦白,我尿裤子了
屋内的气氛沉闷得犹如憋大招的夏日午后,狂乱暴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劈头盖脸地过来。目光触及办公桌右侧后的国旗军旗,更是深深被威严所震慑。
那墙壁上面仿佛写着一排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李战的颈脖都出了汗,在齐宏看来,他就是做贼心虚!
“李战,我警告你,如果你不说实话,等查出来,你是要上军事法庭的!现在你还有机会,还有坦白从宽的机会!”齐宏盯着李战,怒火中烧!
方成河起身走过来,看着眼前这位他亲手从北空训练基地带回来的种子飞行员,往日的重视和偏爱似乎在随李战的“顽抗”而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恶心!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沉声说道,“李战,你是空军人才库里最年轻的一员。想想,还记得你是如何被选入空军人才库的吗?”
李战的声音很小,竟似乎有些窃喜?
他道,“我向我师父提了建议,基地后面根据我的建议修改了教材。”
这是一位扛学员肩章时就改变了训练教材的飞行员!
“所以你是影响了飞行训练教材的人,这个概念我想不用我多说。你师父是在评上了一级飞行员后有了突出贡献才进入了空军人才库。全空军多少飞行员,多少一级飞行员,有几个能进空军人才库。你比你师父厉害,在训练基地半年就被录入了空军人才库。”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有大好的前程,可以说你已经站在了比其他人要高许多的起点之上。二师对你怎么样?你到的当天政委让你直接上空情,这是多大的信任?你真的以为二师再也派不出处置空情的飞行员了吗?为了把你调过来,政委找了广空的首长,广空的首长和北空的首长前前后后协调了三次,一直到我出发抵达训练基地,你们校长和基地司令员依然不愿意放人。二师为了你过来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可是你呢,面对如此信任你的师首长,如此爱护你的部队,你张嘴就是大话谎话。李战,党员最基本的原则你放在了哪里?”
眼看着方成河越说越激动,再说下去李战不是罪人也成罪人了,忍不了了,李战打断方成河的话,“参谋长,我真的没有任何隐瞒!我以党性以军人的荣誉保证,二三撞鸟事故里,我绝没有任何隐瞒!”
“你还在撒谎!”
齐宏怒道,“黄博士同样以她的专业声誉作保证,她肯定你有所隐瞒!”
“黄晓月?”李战猛地一愣。
一看李战丢了魂一般的神情,方成河痛苦地闭了闭眼,一位极有希望成为二师乃至空军飞行部队最杰出王牌飞行员的种子,就此宣告死亡。等待李战的是开除军籍遣回地方甚至是军事监狱!
齐宏同样非常的失望,在这个瞬间,他既为李战感到可惜,也为二师为了李战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感到可惜。
“我……”李战犹豫着。
齐宏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李战,“事到如今你还心存侥幸!?”
“报告!我坦白!我尿裤子了!”李战豁出去了,猛地大声说道。
齐宏和方成河下意识对视,脑回路明显没拐过弯来,问,“你说什么?”
既然已经说了,注定是要丢人的,李战也不顾及了,再不说恐怕政委和参谋长怕是会真认为他隐瞒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可是,对男人来说,对驰骋蓝天志在通过征服天空从而征服世界的男人来说,尿裤子难道不是惊天动地的事情吗?
他咬着牙齿低着头羞愧不已地低声说道,“落地的时候我尿裤子了,之前一直没事的,就是挂在树上荡了那几下,不知道怎么的就尿裤裆里了。政委,参谋长,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我真不知道怎么就尿裤裆里了。”
“黄晓……黄博士应该是猜到我瞒了些事,可是这个事情我怎么说,我总不能跟一个女同志说落地后我尿裤子了吧?这么搞下去我以后怎么见人?”
李战深深呼吸了一口,慢慢抬起头,神情变得坚毅,道,“政委,参谋长,如果我知道黄博士要向师里汇报,我就算是豁出去在女同志面前丢人也会照实说的。可是她是女同志啊!我怎么办?再说了,我尿裤子不尿裤子,和事件的调查又没有关系……”
足足十三秒钟后,方成河艰难地开口,“你,你说你向调查组隐瞒的事情,是你跳伞落地后尿裤子这件事情?”
“参谋长,不是落地后,是挂在树上的时候。”李战小心地纠正道。
齐宏突然问,“陈飞呢?他又隐瞒了什么,他不会也尿裤子了吧?”
“呃……”李战本想一个人扛了,一对上齐宏要吃人的目光,浑身一颤,心里道陈队对不住了我实在是扛不住了,于是果断的把陈飞给卖了,“是的,他也尿裤子了,而且比我早,应该是在知道降落伞没打开的时候尿的。”
齐宏和方成河无言了,他们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用能看穿人的目光去审视李战,完全能够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说出了这么一件“难堪”事情而羞愧到脸红的种子飞行员,他只不过只是二十六岁。
他只是个孩子啊。
李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多酷,在训练基地的时候多酷,之前多酷,一哥,战哥,官阶比他高军衔比他高的都开玩笑叫他战哥,为什么,因为他的飞行风格够猛够酷,他的人够猛够酷。
尿裤子这么一个标签打上去,也他妈够酷的。
“没事了,你回去吧,让陈飞也回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宏打破死一般的沉默,挥手让李战离开。李战重重松口气,逃也似的走了。
齐宏和方成河再一次相视,突然的爆发出爽朗而不羁的大笑声。
外面走廊,李战正在和陈飞低语,猛地听到这肆无忌惮的大笑声,顿时愁眉苦脸,向陈飞道歉,“陈队,我实在是扛不住那二位首长的拷问了,所以……”
“你把我卖了?不是,你也坦白了是吗?好吧,一起丢人我心理平衡了……”
张威一直搞不清楚情况。
屋内,领导着这支雄霸南天的劲旅的两位青壮派中高级军官,在大笑过后,嘴角带笑的时候,笑着笑着就哭了。你以为天大的事情,却不知根本不在他的心上,而你认为无足轻重的事情,在他心里是天大的事情。他们为李战淡泊名利到极致的态度而感动,为李战视男人的面子比天大而震撼。
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宁死不愿意在女人面前暴露恐惧和虚弱来得更令人感动呢?
李战和陈飞甚至依然在嘀咕着琢磨这件事情,并肩往宿舍楼走,遇着迎面走来人立马停下交谈恢复神情该敬礼敬礼该回礼回礼,然后再继续小声谈论。
“政委和参谋长不会往外说吧?这么大领导,应该不会嚼人舌根。”李战低声分析道。
陈飞却是很有经验的样子,微微摇头,道,“政委我不了解,参谋长我熟悉,我刚下部队那会儿,带飞教员就是他。兴致来了,他真的会把我们的事情当笑料说出去的。”
“唉,要怪就怪黄博士了,女人,唉,女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李战轻叹着,连忙恢复神情抬手向迎面走来的中校敬礼。
那中校笑着回礼,目光在李战和陈飞之间扫视了几下。
心里有鬼的李战道,“刚刚那首长不会也知道了吧?”
“干部科长,他怎么可能知道。”陈飞也有些心里没底。
李战回头看了眼,却发现干部科长恰好也在回头看,顿时吓了一跳,压着声音说,“那他怎么这样看我们?”
猛地站住脚步,陈飞凝重地说道,“阿战,咱们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见着个人就怀疑他知道咱们尿裤子这个事情。我的意思是,从现在起,咱们自己首先要忘记这件事情,然后坚决否认这件事情,总之打死不承认,哪怕传出去了,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就是不承认!”
李战无奈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我也是倒霉催的,下部队这才多久,先是长机发动机故障,然后是自己撞鸟。”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哈!”陈飞顿时乐了,道,“你看看,靠近你的就得倒霉。于副团十年没遇着过险情了,结果你一来他就赶上个发动机故障。还有,上次你和聂剑锋双机处置空情回来,好嘛,直接开没油了,又遇上本场天气突变,摇摇晃晃的下来师首长都让你吓坏了。我呢,他妈的我今年才开始带训,结果第一次训练就搞个坠机。你不是倒霉催的,你是扫把星谁粘上谁倒霉!”
“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厉害。”
“你还不好意思了?”
也许有人认为李战和陈飞矫情,不就是尿个裤子吗?恐怕只有穿军装或者穿过军装才有深刻体会——宁愿死也不愿在战场上尿裤子。对他们来说,天空就是战场,永无和平的空间。
两人开着玩笑往回走,路过机务大队的时候,看见牛耀扬正在指挥着两个兵往驱鸟车上搬设备。
李战停下脚步,“陈队,还记得我说过撞的不像是野生鸟吗?”
“别提了啊,那天的事情都别提了。”
“我跟驱鸟队去看看。”李战说。
陈飞大摇其头,道,“你要去就去,我反正是不去了。约了同学通电话。”
“有情况。”李战微微一笑。
陈飞摆着手走了。
“你帮我跟聂队说一下啊!”
“好的!你记得跟塔台报备一下!”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