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脆弱
钟灵最近情绪有点低落。
因为钟云慧的事情。
池青灼知道,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
这件事,是他促成的,他没有打算解释。
人在什么时候最脆弱?
大约是坚守的信念被击碎崩塌,瓦解过程中心理防线不断降低的每一个时刻。
他爱观察钟灵,也爱分析钟灵。
钟灵从小的社交圈子简单,一路保持联系到大的朋友屈指可数,除了朋友,家人,就是学校圈子。
她并不是个特别坚强,意志力也超群的人。相反,她比大多数人都更细腻,更容易退缩,也更容易摇摆不定。
譬如和池青灼在一起。
她时而远离,好像随时可以断掉关系回归到平静生活的样子,让池青灼特别不爽。
他想要更强烈的,更紧密的,更不可分割的联系。
池青灼的恶劣和强烈占有欲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要深刻。
他固执地希望钟灵是以他为中心的,希望钟灵是百分百对他敞开心扉的,希望钟灵是完完全全毫无保留依赖他的。
他要人,也要心。
现在这样的程度,远远不够。
解决问题的方式未必是解决问题,创造更大的更剧烈的问题未尝不可,任由其崩塌,在废墟上重新构建体系。
她在意的,那就去摧毁。
想要她再脆弱一点,再绝望一点。在孤立无援的时刻,只能呆在自己身边,只能向自己求助,只能依靠自己。
趁虚而入并不光明正大,但他不需要光明正大。
钟灵的情况有些糟糕,尽管一再说服自己,一再安慰自己,但是那天晚上,周志远和钟云慧的模样仍然不时映入自己脑海。
并不是所有情感都是即时、剧烈的,有些情感温吞绵长,如细长的针慢慢推入身体,等到察觉时已经痛到想流眼泪。
钟灵很难过,如果说她是一颗浮萍,那钟云慧就是水下紧紧攥着她的根。
现在,根断了。
她愈发地感觉自己没有方向,虚浮在水面,随波逐流。
她不想跟钟云慧交流,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唯一正确的应该做的是坦然接受这件事情。
但是,她好像做不到。
她晚上会失眠,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掉下来。
钟灵哭泣的时候很小声,躺在床上,拉过被子遮住脸,泪水几近无声从眼角滑落,渗进黑色柔软的发丝中,落在洁白柔软的枕头上。
她全身蜷缩在一起,背部朝外,呈现出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态。
白天上课,连同桌都察觉到她在走神,胡月看着话变得更少,情绪莫名萎靡的钟灵,“快期末考了,你怎么还走神?”
钟灵听闻耳边的提醒,如梦初醒般抓起笔杆,摇摇头后看似专注地看向黑板。
只是看不了多久,思绪又会飘走而已。
她实在什么都看不进去,也学不进去,在池青灼让她去补最后几天课时,钟灵也婉言拒绝。
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她回家后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掏出卷子,握着笔,双眼却无神地看着那些毫无感情的文字与公式。
钟云慧尝试想和她交流,在某天推开钟灵卧室的门,和钟灵的眼神对上时,她发现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钟灵眼神中呈现的是一种,拒绝和人交谈,似乎下一秒就会被伤害到的脆弱感。
像冰冷雨夜里无处可栖的流浪猫狗,躲在角落里,路边的行人经过也会让她怕到毛发竖立。
钟云慧看着这样的她,只能简单关心后又替她关上门。
门被关上后,正襟危坐在书桌前的钟灵,垂着头,眼睑落下一片阴影。
原来当一段深入骨髓的亲密关系被猛然撕开一个口子时,让人如此猝不及防,难以接受。
期末考试,钟灵是在一种飘忽游离的状态下完成的。
在考完的那一天,一群学生忍不住在学校内狂欢,结束这压抑而又充实的一年,不同的人即将迈入新的阶段。
校园熙熙攘攘,交谈声不绝于耳,钟灵转头看向旁侧的同学,看到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即将迎来假期的兴奋目光。即使成绩如何还不知道,但是至少这一刻,这一学年,结束了。
钟灵有一种难以融入周围的感觉,周遭的轻松愉悦氛围,似乎都与她无关,只有她的心情,像被绑着石头丢入海水中,不断下沉,下沉,似乎没有底。
这让她有一点喘不过气。
池青灼在校门口将缓慢出来的钟灵抱在怀里,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考得好吗。”
钟灵头抵着他肩上的肌肉,摇头,“我不知道。”
池青灼扣住她的手掌,“没关系,都不重要。”
拥抱的温度是如此真实,躯体紧贴给人带来短暂的倚靠,钟灵颤着睫毛阖眼,贪恋这种完全的被包裹感。
这是不对的,但是她实在不想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