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烬

  “……当那些人死后，太阳上的生灵也就消失了。”
  尼奥的声音戛然而止，特查拉盯着面前的圆形装置沉默不语。一番权衡之后，麦考伊最终还是将录音交了出来。而在此过程中，他一直暗中留意着这位国王的言行举止。
  “原来是这样。汉克，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我现在脑子很乱，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看着特查拉远去的背影，麦考伊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至少自己做了努力。至于黑豹最终如何抉择，还是要看他本人的态度和想法。
  “‘战争之王’么，‘万恶之源’才对吧。父亲，瓦坎达的历代先灵啊，我到底该怎么做！”
  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特查拉看着一顶顶临时搭建在道路两旁的帐篷，心中百感交集。途经医疗站的时候，里面传出的痛苦哀嚎让这位国王心如刀绞。
  一路走来，特查拉看到的只有痛苦和悲伤。现在，整个瓦坎达都在流泪。这位国王就这么一直向前走着，渐渐地远离了难民安置区，进入到了密林之中。
  这一次的大战除了人类，其他生活在瓦坎达的生灵也蒙受了巨大的打击。曾经猿啼鸟鸣随处可闻的森林里，此刻却变得无比寂静。当特查拉的脚步声缓缓在这片土地响起，活下来的生灵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充满警惕地看着这个一脸悲伤的男人。
  沙沙沙，咔咔咔。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听着脚下传来的树枝断裂声，特查拉的心中泛起了难以言喻的悲伤。这些原本十分平常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异常刺耳。
  “有时候，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啊。以暴力换取的和平，真的可以长久么？”
  心灵受到极大创伤的特查拉，开始回忆起往日的一幕幕画面。曾经的自己只顾埋头向前，却从来没有停下来反思这些行为带来的后果。
  “没有一个道德的秩序能通过暴力而强行建立起来，因为每一种暴力不可避免地又制造出暴力。一旦你们拿起武器，那你们就制造出新的专制。你们不是去摧毀它，而是在使它永远存在下去。”
  《人类群星闪耀时》，斯蒂芬·茨威格的传记名作之一。在英国进修的时候，特查拉曾有幸拜读了这本著作。在书中，茨威格以他的视角描绘了十二个决定世界历史的瞬间，而里面的这句话让当时还只是储君的黑豹深受触动。
  “可是作为被侵略的一方，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如果血债血偿只会将双方拉入战争的泥淖，但就这么不了了之的话除了怨恨难以化解，恐怕只会引起对方变本加厉的掠夺。很多时候，单纯的忍让和妥协并不能换回尊重与和平。”
  不知不觉间，特查拉已经穿过了这片森林。看着眼前突然开阔的草原，心有芥蒂的他却难以让心情变得开朗起来。
  晌午时分，太阳虽然已经开始向西运动，但草原上的气温依旧很高。阳光炙烤着大地，一块气势雄峻的整体岩石突兀于茫茫荒原之上，在烈日的曝晒下散发出迷人的光辉。远远看去，犹如一座浑然天成的纪念碑。
  凭借良好的视力，特查拉看到在这座岩石的下方和岩壁上，有一些缓慢移动的黑色小点。当他走近一些后才意识到，这是幸存下的瓦坎达人民在通过刻碑的方式来缅怀自己的遇难同胞。
  没有继续靠近，特查拉在距离岩石百米之外的一棵树下停下了脚步。除了不想打扰这些人的工作，更多的是他现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人民。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揭过，但不能以暴力的方式。那个时候我已经立下了誓言，绝不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国恨家仇若以鲜血灌溉，那些逝去的亡灵必然不得安宁。”
  想到多年前在维也纳发生的那场爆炸，特查拉依旧有些难以释怀。也正是从那一次的变故之后，这位年轻的黑豹开始真正的去学习，思考自己究竟应该成为一个怎样的国王。
  “‘战争之王’是么，你的存在将自己的人民拖入了死亡的深渊，让他们成为了一群无家可归的‘星际流浪者’。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我们不一样！”
  就在特查拉有所觉悟的时候，只感觉眼前一花。当视力再度恢复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棵巨大的金合欢树下。看着前方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冲了过去：
  “爸爸！”
  看着狼狈不堪的儿子，老国王特查卡眼中闪过了一丝愧疚和心疼。而看到自己的亲人后，放下包袱地特查拉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这些天里，他过得着实有些艰难：
  “对不起，爸爸。不久前，‘瓦坎达之殇’再度降临。我……我没有保护好这个国家，没有保护好我的人民！我尽力了，我想做个好国王。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拍了拍特查拉的肩膀，特查卡的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不，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其实是我，这件事原本就怪不得你。你是我的孩子，所以你所遭遇的一切不过是延续了前人的道路。换句话说，这一切本来是我们的责任。”
  “我好后悔，真的。如果这一切厄运降临在我的头上还好，是我自作自受。因为始作俑者是我，承担所有恶果的也应该是我。但你是无辜的，不应该受到牵连啊！”
  对于父亲的忏悔，特查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本来作为倾诉者的他，此刻不得不变换身份：
  “爸爸，虽然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但请不要这样。我相信能投身于这个家庭成为您的儿子，必然是有所原因的。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您口中的‘恶果’势必会成为我要面临的困境。毕竟从某种角度，我是您生命的延续。”
  “是啊，正是如此我才难过。我将自己的观念灌输给你，最终造成了你有今天的局面。我本想让你少走弯路，却将你带到了一条不归路。所以，我真的好后悔啊！”
  看着一脸悲伤的父亲，特查拉在短暂的沉默后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您不必自责，虽然在我的生命里您确实教了我许多道理，但选择相信这些道理的人却是我。而且，很多时候我可能会以自己的认知来理解分析您所说的话。”
  “换句话说，我并不是完全按照您的教诲成长起来的。不可否认，您对我的影响确实很大。但如果我真的想做什么，其实不会因为您的意见而改变。”
  “不久前我听到了一个来源未知的声音，他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最终形成了你的世界。’所以我在想，不管事情的起因究竟如何，如果我想改变这一现状，就必须从自己身出发。”
  “改变别人太难，但本就不必改变别人。因为想要改变现状的人是我，或者说我想改变的是‘我的现状’。所以，我需要做的只有‘专注’而已。”
  看着一脸疲倦但目光十分坚定的儿子，老国王的神色中难掩欣慰之情。说话的时候，除了自豪甚至还有一些钦佩：
  “特查拉，你长大了。而且我相信，你会成为瓦坎达最伟大的‘黑豹’。因为，你有着比我们更强大的胸襟和智慧。”
  特查拉的变化让特查卡感到十分的惊讶。要知道自己在这个年纪，还尚未有如此觉悟：
  “不论何时，年轻人的成长对老人而言都耀眼的宛如初生的太阳啊！特查拉，年轻的国王，这一代的‘黑豹’！虽然在今后的路上你会面对各种未知，但我相信，只要你不忘今天所说的话，不管面对怎样的状况，一定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