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

  老幺刚刚过了周岁生日,学会了直立行走、独立吃饭，基本实现了从猿到人的转变。
  春晓休完了产假，已经上了一个月的班,还是忙碌如昔。
  她犹豫了好久，没舍得给老幺断奶,只是添了奶粉,早晚各喂一次。
  生活渐渐从孩子幼小时候手忙脚乱的状态脱离开来，高尚和春晓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春晓的父母还是搬了进来,老人家怎么都不放心老幺单独和育婴师待在一起,总觉得有个家人在孩子身边，心里才安宁。
  结果,天长日久的住下来，他们反而和育婴师以及家政阿姨相处的，比春晓他们还要融洽。
  高尚的公司刚刚上市,规模进一步扩大，三石集团终于拿下了郡城两个区的地下管道改造项目，其中,就有他们居住的清台区。
  项目开工那天，高尚在庆功宴上喝多了，万分遗憾地念叨着不能带着春晓一起出席，多么可惜。
  曾经，两人在大雨中，车行在深深的水洼处，心里都曾经期盼过,有朝一日，好好改造地下管网系统，给居民一个安全舒适的生活环境。
  清台区低洼的地势,也不用再担心，一下雨就变成了一片汪洋。
  如今，眼看着梦想成真，春晓却不能亲临庆功宴，高尚想着，竣工时候，一定给她补上。
  项目本来就是三石团队靠着实力拿下的，春晓按照规矩一直在回避。
  有些失败了的竞争对手在暗处嫉妒中伤，拿春晓的职务做文章，泼些脏水。
  春晓为了避嫌，说什么都不肯出席，高尚心中难免有点抑郁不平。
  宋桥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早早差人将难得一醉的高总送回了家。
  孩子们早就睡熟了，连春晓父母也已经安寝，春晓独自一人，裹着一件大衣，窝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等着高尚。
  远远看见车灯一闪而过，进了地下车库，春晓知道他回来了。
  高尚自己开门进了家门，没有醉到需要搀扶的程度，春晓就靠在门廊的墙上，抿着嘴笑。
  “你笑什么？”
  高尚将外套脱下，挂在门口处，两根手指用力拉下了领带，春晓走上前去，想帮忙，却被他阻挡住。
  “哎，我身上凉，别过来。”
  他就站在门口，将衬衫也脱了下来，换上了温暖的家居服，迫不及待地欺身上前，将春晓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他是有些醉了，却还记得用手臂揽着人后背，隔开墙壁上的凉意。
  春晓觉得他带着酒香的气息在缓缓靠近，就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又光着脚？”
  猜想中的吻并没有来，耳边传来男人抱怨的声音，下一秒身子已经腾空，春晓吓得睁开眼睛搂住高尚的脖颈。
  一眼望进他的温柔眉眼，很是动情，却有些许责备之意。
  春晓正想抢白两句，就被他占了先。
  “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让我抱你。”
  他目光炙热，春晓不由地红了脸，将头依偎在他怀里。
  高尚将人抱进了地下室里的微型影咖，二楼住了老人和孩子，隔音效果跟这里比不了。
  春晓在高尚还没有彻底燃烧起来之前，在他耳边轻轻要求：“你得快一点，不然老幺会哭。”
  也许是婴幼儿基因里就带的本事，只要父母造人，无论他睡得多么香甜安稳，都可以及时醒过来用哭声阻止。
  高尚一想到老幺，隐隐就头痛起来。
  “我知道，等他长大的，一定把他送到寄宿学校！”
  春晓正要笑话他，就被扔到宽大的沙发床上去了。
  夫妻俩洗好澡，悄悄溜进了主卧，春晓示意高尚，两人一人一边，睡在老幺两侧。
  高尚摇了摇头，比划着要和春晓挤一挤，睡在同一边。
  春晓无奈地将老幺轻轻推了两个翻滚，让他到了靠着床上围栏的那一侧，自己则轻手轻脚睡到了中间，高尚最后才满意地上了床。
  他左边是自由的空气，右边是香软的老婆，幸福！
  “今天他倒是老实。”
  高尚心情大好，老幺老实，他才可以放肆一些，不那么“老实”。
  春晓轻轻拍了拍老幺肉乎乎的屁股，安抚一下刚才的翻滚带给他的骚扰，听着他呼吸又均匀了起来。
  她这才放心地转到高尚这边来，用手指戳了戳他。
  “我这几天是安全期，可能他也知道吧。”
  春晓觉得老幺简直是个小妖精，豆豆当初也会有点这种能力，却不像老幺这么准，这么狠。
  “还生吗？”
  春晓倒是蛮喜欢小孩子，看高磊和豆豆，并没有怎么受老幺的影响，她曾经的执念早就散去了。
  “还是算了吧。”
  高尚挺想生一个女儿的，想到会是缩小版的春晓，长得又像自己，撒起娇来，真是想让人把命都要给她。
  可是，万一再来一个这种臭小子呢？
  想到这里，高尚抬头看了一眼，床那边青蛙一样趴着睡觉的老幺，小屁股撅起的老高。
  有豆豆给他宠爱就该满足了，下一个还是算了吧。
  “对了，有一件事情。”
  春晓有一个不坏不好的消息，想告诉高尚，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领导今天找了谈了一次，说了你公司和我职务的事情。”
  借着小夜灯微弱的灯光，高尚看着春晓长长睫毛下的阴影，心里莫名堵了一下。
  是什么事情，惹起了她的忧虑。
  “再挺几年吧，公司上市后规模会进一步扩大，业务种类也会扩展，我到时候把总部搬到别的地方去，郡城这里就留一个分公司。”
  高尚不再提让她辞职的话，如果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让她不开心，他只会更心疼。
  “他的意思，是让我去别的城市锻炼一年，回来安排我去别的地方。”
  “什么意思？”
  高尚的警惕心一下子就起来了，异地？去哪里？
  “海城市政府的项目审核中心，还是原职，一年时间，回来后可能安排我去教育系统当个局长什么的。”
  还有一些话，春晓没有提，就是她这次去海城，主要任务是去配合当地调查一件大案子。
  这中间牵扯复杂，又有一些危险因素，春晓一时也没法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因此她也在犹豫。
  “那为什么不直接安排你去教育系统呢？你现在身居要职，一直做下去，前途无量。要是选择责任更小的地方，升迁机会更少，为什么还要去外地锻炼，毕竟不是提拔。还是说，回来要提职？”
  高尚是个精明的商人，将这里的疑点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春晓只好透漏了一二。
  “和你的公司确实有关系，这两年你的竞争对手一直都在散步谣言。虽说都是空穴来风，毕竟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让我调任的事情，领导之前就开始考虑，中心这种核心位置，本来就不适合多待，领导这也是保护我。”
  她略微沉思了一下，将海城那边的情况也说了一些。
  “海城这几年在查一些项目招投标造假，原先的主任踩了线，正在被调查，领导希望我过去补一年缺。我是外来的，又是女人，当地那些妖魔鬼怪会放松一些警惕，方便他们查证。”
  “让你去当个幌子？”
  “差不多吧。”
  高尚不禁感叹副市长的巧妙构思，调离春晓，可以解决三石集团和市政府的勾连传闻，又可以解决海城迫在眉睫的问题。
  “即使是个幌子，你也有危险。”
  高尚突然捧住春晓的脸，正色道：“我支持你的事业，但是无法答应你，让你身处险境。”
  春晓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调查组的核心成员，就是去正常工作一年，那边承诺了，让我直接住在市政府家属楼，然后给我配安保人员，便衣。”
  高尚听了心更加慌乱，都配了便衣了，还说不危险！
  “好啦，我还没有答应呢，我只是在考虑。”
  春晓用脸在高尚的手里蹭了蹭，又抬头亲了一下他的耳垂。
  “别想这些了，今天是安全期，老幺又睡得这么沉，要不要……”
  高尚怀疑的目光在春晓脸上停留，还说只是考虑，连□□这招都使出来了。
  他正想将计就计，手机震动了起来。
  高尚心烦意乱地瞄了一眼屏幕，居然是他母亲！
  夜半时分了，向来都不亲厚的妈妈，怎么会突然打电话？
  一定是家里出事了！
  高尚的心脏突然收紧，人一下子坐了起来，紧张地接通了电话。
  “喂？妈妈！”
  对面传来母亲虚弱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话语。
  “高尚，你快回来，家里出事了，你弟弟被警察带走了！你爸爸晕倒了！我们在救护车上，我实在……”
  深夜寂静，春晓从高尚的手机里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楚，她拿起自己手机查了一下凤城当地的新闻。
  竟然是，化工厂爆炸了！
  春晓曾经陪高尚在工厂门口照过合影，他说，他的童年有一半时光都在厂子里度过的。
  春晓用手指划着新闻中的图片，厂区内火光冲天，一侧罐体上的火苗窜起老高，消防车正在灭火，现场一片混乱。
  凤城第一化工厂的牌子在烧的犹如白昼的深夜中，清晰可见。
  高尚沉着冷静地安慰着母亲，承诺最快时间赶回凤城。
  他按了手机后，并没有行动起来，激烈的情绪冲击着他的理智，无数个想法和争执在脑海里高速旋转。
  无数个声音在撕扯着他，父母，弟弟，宋桥；无数个画面在涌现，化工厂和三石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