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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历史]衣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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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历史]衣被天下 第131节
      想到这儿,木白的表情就微微狰狞,他在一整盒的奏折山中挑出了一封,“啪”的摊开,目露凶光:“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这个,倭国南朝王正式向北朝投降,将三神器归还,北朝上书奏请发下金印改立北朝王为倭王。各位来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
      “…………”
      室内安静了一瞬,很快便如水入油锅一般炸开了。已经见怪不怪的王景弘悄然进入,将一片狼藉的餐桌收拾干净,又给人备好了文房笔墨,才悄然退出,随后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立着,即便内侧传来各种诡异的动静都权当自己看不见,听不见。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嗯,听不见。
      “乒乒乓乓”这个也听不见。
      “好你个xxxx的,你去那儿转了圈就了不得了是吧,我同你说我xxxx”……这个也必须听不见。
      王景弘轻轻叹了口气,安抚了下第一次跟着出来当值的小内侍,十分淡定地守着大门。待到日暮西垂,里头争吵声稍歇,他这才轻轻叩门,提醒里头的人宫门要落锁了。
      大明皇宫的宫门每天定时下锁,只有皇帝的圣旨才能重新开门。如果没有赶在落锁以前赶回宫去,那太子殿下就要在外头住宿,届时一定会被每天都要来找儿子谈心的皇帝陛下抓个正着。
      那时免不了又是一场关于是不是工作量太少的争吵。
      哎,这事不是他王景弘偏心啊,他是真的觉得太子殿下如今的工作量的确已经足够多了,没见太子殿下每天忙完公务后倒头就睡,都顾不上去宠幸太子妃了吗?
      可怜太子和太子妃分明是年少夫妻,如今二人关系却很是冷淡,倒也不是说就相敬如宾了,但王景弘当真觉得这二人之间不像是夫妻,反倒是像……父女。
      这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太子妃虽天资聪慧,但在入宫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和人沟通交流,全靠太子在其中翻译,宫务一事就更不提了,全是皇后教给太子,太子再传授给自己媳妇的。
      这手把手教导的事太子殿下十分熟练,毕竟皇宫内的小皇子小皇孙有许多都是这么过来的,太子可能也习惯了。
      但太子妃……天哪,他虽然没资格这么说,但为什么别人家的丈夫教导妻子是瓜瓞绵绵,他们家的太子教太子妃则是严师出高徒?
      太子授课时候的态度别提多严谨认真了,而其中还带着几丝慈爱,那模样语气说是在教老婆,不如说是教闺女!
      这可怎生是好,因为知道些不为人知的消息,王景弘是坚定地支持太子殿下找人分担工作的。
      至于里面那些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支结缘于微末之时一路走来的竹林之交将成为太子殿下的班底,在太子登基后也会是最有力的基石。
      少年时的友谊最为纯粹,正因为重视这点,王景弘每次都在太子殿下会友时都尽量为其创造最好的条件。
      “哎,咱家可真是操碎了心。”
      已经准备好回宫事宜,上来禀报的马和在经过这个愁眉不展的内侍身边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实在搞不懂这杞人忧天的心态是怎么回事,他越过对方身边,靠过去敲了敲门:“殿下,我是马和,车舆已经备好……”
      “马和啊,你来得正好!”包厢的大门被突然推开,未来得及收手的青年被一把拽了进去,“你们都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不就有一个?”
      “马和来自云南,弓马娴熟,还会多种语言,了解大明的风土人情,又是我身边的人,身份、才华无一不缺。”
      年轻的太子殿下拍了下这个从前为他牵马,现在掌管太子出入车舆的青年,笑道:“年龄也刚好,也是时候历练一下啦。”
      一直沉默的青年猛一抬头,一双黑眸中写着不敢置信,然后他对上了一双明亮得像是星星一样的眼眸:“你可得好好干,别给咱云南丢脸啊。”
      以罪民之身入京,为了换回父亲完整尸骨而卖身赎罪,从来都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太好设想的青年深深吸了口气,叩首而跪:“马和必不辱使命。”
      “你都不知道太子要你干什么你就不辱使命!”同为云南人的哈拉提一脸惨不忍睹,“小子,太子是让你跟随下东洋的船只,去日本将咱们大明之前被掳走的民众接回来,你知道这是多麻烦的事嘛?”
      将被掳走的民众接回来?
      马和有些讶异地看向木白,青年微微一笑:“此前孤便屡次同日本方说过此事,但他们总是借口南北分离无法操作,现在也算是终于等到他们统一了。”
      “既然有了可以说话的人,那么之前欠咱们的……也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第149章
      日本国,刚刚从混乱走向统一的经历并没有给这个国家的人民带来更多的幸福生活。
      经历了战火,终于迎来了统一的日本人民发现,平顺的生活并未随着统一到来。
      国家的统一直接使得许多以战争为职业的人们流离失所,这些从硝烟中走出来的武士手里还举着武士刀,却失去了效忠的对象。
      他们在大街小巷上四处游荡,随即他们悲伤又茫然地发现,往日人群中投来的眼神中的敬佩变成了厌恶,昔日的崇敬也转为了鄙夷。
      这些人的灵魂还留在和北方政权的敌对状态中,却发现原本站在他们背后的民众已经在称呼对方陛下了。
      于是,他们只能想方设法地通过作乱来发泄其无处倾泻的体力和被抛弃的怨气。
      日本国的治安进入了有史以来最差的阶段。
      有部分武士挥刀砍向了民众,也有部分武士走上了甲板,他们的决定是继续走之前的道路,即便他们效忠的对象已经不在了,但他们坚信只要自己打下了这片天下,局势并不是无法挽回。
      但招兵买马是需要钱财的,为了向北朝求和,南朝的天皇以及权臣已经耗光了家财。
      于是,他们决定复制南北朝曾经的道路——通过掠夺隔壁邻居来积攒原始财富,但他们显然打错了主意。
      近些年来大明连连增加海防,沿着港口陆续布置的灯塔为夜间航行提供了充足的视野条件,即便是深夜,沿岸依然有赶着交期的船只就着夜色行动。
      原本这也不至于成为阻碍,不如说,只要不是大型货船,倭寇们自认都有一战之力。这些小货船战斗力有限,等于是上岸前的开胃菜,运气好遇到运粮船的话,那更是一次吃饱。
      但就在他们想要按照过去的经验快速抢登,准备举起屠刀速战速决时,却见一道炸雷声蓦然响起,随后,一道白光划空而过。
      天打雷劈?倭寇们的动作都微微凝滞了下,一个即将下刀夺走船员性命的倭人更是连刀都放下了。
      贫困和苦难从来都是宗教信仰的天堂。自唐始,日本便是全民信佛,而未经过三武灭佛活动的日本佛教充满了政治和煽动色彩。
      为了获得更多的政治地位,日本的佛教由上而下、又由下往上的路线,由于日本的大部分民众都生活在贫困线上,无力追逐更高的精神生活。
      日本的净土宗更是提倡“他力本愿,善人正机”。这句话的意思是,因为阿弥陀佛无所不能,所以勿须修炼,只要有十念即可往生。
      同样,阿弥陀佛有无比慈悲,所以他不会挑三拣四,依人品行决定度或不度,只要依照“十念”,就算是罪大恶极者也可被超度。
      佛教在几次被灭杀后,在中土的传播路线转为了政治的助手,主要选择劝人多行善事,多多修炼,而在日本,佛教却成为了恶人的遮羞布和庇护伞。
      毕竟要如何得到阿弥陀佛的庇佑、如何走到净土都需要大量的财富,换句话来说,无论用何等手段只要有钱,最后都能登上极乐净土。
      这就导致了日本常会出现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恶人无所顾忌地为恶,然后将这些赃款捐给寺庙以求取死后的安宁。
      但就算是在这样扭曲的教义中成长起来的倭人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作恶,因此在听到雷鸣和闪电的时候,他们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畏惧。
      “只是烟花而已!”最后一个登船的倭人头领见状大吼,“蠢货,都没见过烟火吗?这些狡猾的唐人是在召唤帮手,你们动作再不快些就要被包围了!”
      真不怪这些倭寇没见识,虽然爆竹的发明迄今已经有两千余年,但真正使用硝石的爆竹发明却是在唐朝,添加着色剂的硝石火药烟花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更是要在宋朝中期,这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新生物品。
      而且硝石还好,烟花的火药原材料从火器出现开始便成为了重要的管制商品,即便是在国情相对宽松的宋朝也是如此,一般情况下只有皇宫内的造物局以及官方委托的个人机构方可制造。
      而且燃放烟花对于木结构的房屋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尤其是如今的烟花喷射高度并不高,在坠落到地的时候可能仍然带着火星,因此,在大宋每次燃放烟花都有名为潜火队的消防人员严阵以待,否则以宋朝都城的建筑密集程度,在烟花之后就是一场“火烧都城”供人观赏。
      在种种考验下,就连大宋国也只有生活在汴京的居民才能看到烟花,燃放选择的还多是临水地区,更何况是在遥远海外的日本,他们大部分对于烟花这个名词都是只听其名未知其貌。
      听到天上燃放的就是烟火的时候,即便知道这很危险,也有几个倭寇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砰!”“砰砰!”又是两声巨响,两道带着长长拖尾,有如罗睺星一般的白光自黑色的高山中射出,斜斜穿过天空,向着大海的方向滑落。
      “多么绮丽的场景啊!”一个从登船开始便战战兢兢缩在一旁的青年抬起了头,痴痴看着天空,“这就是盛开在天空的火之花吧?难以置信,这就是大明吗?即便是这种地方,也能有火之花盛开。”
      “蠢货!”他的话刚刚落下,头顶就被重重拍击了一下,倭人头领怒吼道,“这是信号,快走!别发呆了,大明的船队就要来了!”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来不及了,就在他准备放弃劫掠计划返身回船的时候,原本遥遥矗立,安静当指路标的灯塔光线忽然一变,从温暖的暖黄色转为了充满警告意味的赤红。
      同时,两道光柱遥遥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射来,在作为标志的烟花完全消隐在夜空中后,重新为大明的军队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倭人头领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快,动作快,别拿东西了,逃啊!”
      他顾不上还有几个下属还在船上,一把抓住了最靠近的年轻人向自己的木板船跳去,然后往年轻人手上塞了一个船桨:“快点划!放心,明朝的船行驶速度都非常慢,只要我们划到灯照不到的地方就能脱困了。”
      “不等他们了吗?”第一次走上劫掠之路的青年抖抖索索地接过船桨,在惊恐之中回头看向刚刚还被视为他们囊中之物的大船,他们来的时候一共有二十人,而现在船上只有两人……不,三人。
      就在他们说话间,一个同伴已经跳下水向他们的方向快速游来,青年忙伸手将他接应上船,那人上船抹了把脸上的水,立刻熟稔地拿起船桨一起加速。
      多了一个人的力量,船航行的速度立刻增加,而同时,青年也听到了伙伴们呼喊的声音,他们在让自己等一等他们。
      小木船的速度肯定是比不上长期与海相伴的渔民游泳的速度,但如今是顺风,夜间愈加猛烈的海风为他们的逃亡送上了一臂之力,却也让靠着人力追赶的伙伴们渐渐吃力和绝望起来。
      “等一等他们吧,就差一点点。”青年有些不忍地说道,他频频向后张望,手上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变慢,而神奇的是,他的动作并没有为自己招来首领的责骂,甚至于首领的动作也不知不觉跟着停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立刻趁机用船桨向着后方游来的伙伴伸去,试图接应伙伴,只是,让他不解的一幕发生了。
      奋力游到他们身边的同伴前伸的手并没有探向他的船桨,而是呆呆指向了他们的身后:“那,那个……”
      “哪个?快接住啊!”青年急了,又将船桨向他那儿凑了下。谁知这个动作反倒是吓到了他的伙伴,伙伴惊恐地低吼了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向着大明的方向游了过去。
      与此同时,这个背对船头的青年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发现一直对着他们的灯光,似乎改变了方向。
      光的来源不再是他们的背后,而是……前方?
      他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目光对上了一头张着巨大嘴巴的海中巨兽。
      巨兽那两只如同火炬一般的凶猛黄色眼瞳已经锁定了他们,庞大的身躯比他们的小木船大了一百倍,在夜色之中,他们可以看到雪白的反光,啊,那一定是巨兽口中利齿的反光吧。
      夜依然寂静无声,海风卷起波涛,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声盖住了所有的动静,他们不知道这头巨兽是什么时候到达这儿的,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逃不掉,他们一定逃不掉。
      在极度的恐慌之中,船上的人不由自主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以一种引颈就戮的姿态臣服在了巨兽面前。
      绝对的力量压制,让他们没有挣扎的勇气,没看到就连领头的首领也放下了武士刀吗?
      就在他们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死亡之时,他们却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总旗,这几个倭寇怎么还没打就趴下了?”
      “不知道啊,这胆子这么小也敢来海上做生意?总之都小心些,把他们绑了,海里的也一起带上吧。正好带着一起去日本找倭王的麻烦。”
      “总旗,灯是不是还是熄了比较好,怪费油的。”
      “啧,这可真不耐用,就那么会时间,都没看过瘾呢。”
      “总旗……航行的船只燃料有限,探照灯的使用肯定不可能像在岸上那么自由……”
      “知道知道,啰嗦,你去关了吧!对了,叫马统领了吗?这事得让他来决定怎么处理。”
      什,什么?
      船上的三人呆呆抬头,这才发现在他们面前的其实是一艘巨大的船舶,并非是什么怪兽。
      让他们误解的两只巨大眼睛其实是船舶正前方的探照灯,现在它的光芒正在悄悄暗去,失去了强光之后,这艘巨舰的模样反而在月光下更加清晰。
      夜色中,这艘船看上去足有百丈长,单甲板上的房屋就有三层,以铁板包裹的船首以及其上方悬挂的兽首在月光下散发着狰狞而凶狠的锐光,比起这些来,正从绳梯上下来的兵士看上去反而要温柔得多。
      是,是人就好。
      瘫软的倭寇们此时此刻就只有这个想法。
      起码,起码活下来了。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想法。
      但很快,他们就为这个想法感到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