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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历史]衣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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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历史]衣被天下 第135节
      不是喜欢找美女吗?要那么多姑娘总得有个好体魄吧,那就去挑水挑粪,爹这是为了你未来好,万一搞了个肾虚那多丢我们老朱家的脸面不是。
      总之,无论这些朱家子弟犯了什么罪,朱元璋都能找出对应的农活让人去干。
      年长一些的皇子还好,他们年少时候都经历过类似的农田教育,而年轻一代是完全成长于膏腴之中,哪吃得了这苦头,没过几天就有几个小崽子互相撺掇,想着逃离凤阳去应天府找好大哥求援。
      娘现在也被气得够呛,完全站在了老爹那一边,这时候只有大哥能救他们了。
      但他们的敌人是谁啊,是一路从战场中走出,翻过刀山越过火海,战略思想和素养齐备的洪武帝啊。
      小崽子刚有异动,老父亲就发现了。等到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洪武帝就像是那个守株待兔的狡猾猎人一般,等到了他家那一群“傻兔子”。
      为了安置这些臭小子们,朱元璋不得不重新将人塞到了凤阳皇城之中。
      虽然凤阳的皇宫没有完全造完,但基本的构造已经完成,皇城该有的防御机构一样不缺。
      如果这些臭小子能在这样的条件下逃出去,那他倒是要佩服一下这些崽子的本事。
      为了鼓励儿子们,洪武帝甚至发言说如果能逃出去,前程往事一笔勾销。
      犯事的皇子和女婿们欲哭无泪,如果他们有这个本事,也不会在这儿啦!
      不过人嘛,总要有理想,万一就成功了呢。
      于是,洪武帝开开心心地开启了和家里的小辈们斗智斗勇之路,一直到接到楼船归国的消息后,他才暂时放过了这些小崽子。
      在已经成为当今皇帝的朱标请示下,朱元璋和孙子在刘家港会合,然后一路航行,抵达了位于辽东半岛的直沽港。
      直沽港修建于元朝,当时元朝的大都定在如今的北平,但北平苦寒,无法供应当地居民以及军队需要的粮草,于是元朝不得不采用南粮北运的手段来满足京城的需要。
      他们疏浚了大运河的北段,将其北延伸段的终点从洛阳改为了北平,从此这条自春秋时期陆续开凿的人工运河才有了现代的大致轮廓,成了名副其实的京杭大运河。
      但这还不够,漕运全靠人力,耗时耗力,在北方有巨大需求的情况下,单靠漕运是无法满足的,于是元朝开启了规模空前的漕粮海运模式。
      一担担的粮食从江苏太仓浏家港出发,经黄、渤海,一路转运,最终抵达直沽港,再由直沽通过大运河转运到大都,而这一条养活了大半北方的纤夫和力士的生命线却在元末时期招来了贪婪的恶魔。
      海船靠风力驱使,体量远大于河船,因此海船上卸下的粮食必须在直沽港进行停留和二次分拨,所以此处建有大量的粮仓用以接纳海船上卸下河船装不下的漕粮,在日本国的远洋技术发展到能够抵达大明的时候,这里自然成为了对方袭击的重点。
      但直沽港毕竟是元朝的经济动脉,有重兵把守,想要攻占也没那么容易,于是周围的沿线村庄、港口就成了重点招呼的对象。
      这次回国的汉人大多都是辽东一代的居民,只有十来人祖籍在福建、江浙一带,因此洪武帝将迎接这些归人的地方选在了这儿。
      楼船体量巨大,从远远看到桅杆到其近前,足有半日有余,而这半日中,洪武帝并未回到舒适的室内,而是同孙子一起大马金刀坐在如今这个因为战火废弃许久的港口上。
      最尊贵的两位都坐在这儿晒太阳,随行而来的官员自然不敢进去室内,一干文武只能汗流浃背地在秋老虎的肆虐下站得笔直。
      他们无数次期望那艘楼船能够开得更快一些,但海船的速度取决于风力,而这一日恰巧风信不太顺,船上人只能收起船帆靠人力前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木白倒是不太着急,他面不改色地在大太阳下头趁着这个机会同他那乐不思蜀的祖父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木白想要调用国子监生去地方干活。
      但洪武帝此前有令,国子监生不允许干涉政事,所以如果要用的话,必须要洪武帝撤回这条禁令,否则他用人的话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朝堂那么多官员,又有三年一科举,你是有多大的事,要用到监生?”洪武帝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可能是近一年来经常和农人接触的关系,他近来也学习了些农人的惯用姿势,比如现在就打这个农民揣和孙子说话,这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无害又友善极了。
      木白看了看他的胳膊,也摆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姿势,随后他眼睛一亮,发现这姿势还真的怪舒服的,于是一老一少便用着如出一辙的姿势开始说起了话。
      “孙儿想要他们去各地兴修水利,不是动辄万民的那种大工程,而是去各区县寻找有小问题的。”木白揣着手道,“若是让官员去看,他们可能并不觉得这是问题,最多就是一些不方便,但孙儿想要解决的恰恰是这一二分的不便。”
      洪武帝是农民出身,最重视的便是农业,因此在其登基后全国上下水利灌溉便几次修整、维护,在重新疏浚黄河并且给淮河解围之后,整个大明大的水利问题已经基本没有了。
      所以木白要解决的问题简单的说就是地方性的小苦恼,譬如因为地势原因容易积水的地方、存不了水的地方,或是有水渠灌溉,却离田地太远,还是要村人去靠人力挑水的地方。
      这种问题在地方官来说都不算问题,因为它们都是可以被人力克服的。
      容易积水就挖几个排水沟,存不了水就自个去挑水,能靠人力解决,又不会引发大灾难的小问题在地方官员来看都不算是问题。
      这并非是他们尸位素餐,实在是大明的地方官任务确实有些重。
      木白是经历过现代生活的,他很清楚现代的官员、职能、机构划分有多仔细,而在如今的大明,一个普通的县官身上基本就挂着十来个职能,而他的副手、手下也不具备执政能力,只能说是辅助他做事而已。
      所以一般来说,只要是一个稍稍负责的地方官员,哪怕是在风调雨顺的年份都忙得如同陀螺一般,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有八个时辰是在伏案工作。
      更别提大明一年到头基本没几个真正的太平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困扰的只有几个乃至于十几个农人的苦恼只能被排在后头,着实是无暇顾及。
      当然,这其中也有看多了麻木了的因素在,因为见过太多的困难和苦恼,这种“小问题”自然都不算是问题了。
      但木白不认可这样的看法。
      诚然,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看,优先解决紧急的或者是更为困难的问题是最优解。
      但世上有什么能够比千千万万个民众的不方便和不满汇聚在一起更大的问题?人民之间无小事,更何况还是和水利相关的专业事件,大明真的没有富裕到可以不在乎这些问题的程度。
      不过虽然这样说,木白也很清楚已经无法再给地方官施加压力了,而且如果真的让地方官员着力于此的话,出于人的劣根性,只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所以他准备调动一群尚有一腔热血之人。
      “国子监的监生便是未来的父母官。”木白认真道,“提前适应一下工作环境和工作领域也不错,就当是从实践中学习了。”
      “而且孙儿也觉得,国子监教授的科目有些局限了。”木白瞄了眼自家祖父纹丝不变的面色,想到去国子监溜达时候看到的那块他爷爷写的,看了就让他想翻白眼的石碑,他忍不住低声道:“皇祖父,孙儿不想要一群满嘴之乎者也,却半点没有办事能力的属下。”
      “他们通晓圣人之学,可能是个好人,但好人可未必能当好官。”
      洪武帝微微歪头,刚生出点愠怒来,就看到他孙子居然给他掰起了手指说起了条件,语气还特别理直气壮。
      “对于地方官员而言,他们就是皇帝的门面,所以他们应当上至天文下知地理,无论是数算还是商贸都当有些了解,否则连税都收不清。当然,律法也是必须知道的,否则怎么判案?然后还具备基本的常识,譬如遇到灾害该怎么处理,如何避免二次灾难的发生,譬如遇到流民要怎么对待,如何预防流民身上的疫病等等。”
      “对了,最好还得有些医药知识,起码得知道各个季节容易有什么疾病爆发,提前做好准备。啊,建筑知识也不能少,否则修建水利全靠外聘肯定会出事情……”
      “英儿。”洪武帝的表情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木白顿了顿,凑近他的皇祖父,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悄悄道:“皇祖父,您觉得再加个公务员考试……如何?”
      第153章
      夏末秋初的海边日光毒辣,只需要个小时,就能晒得人脸上发烫。
      但此时此刻,却很少有人在意脸上的燥热,因为比起脸上的这点感觉,他们胸腔中的热度可要高上太多了。
      众人手中正传递着张宣纸,这纸张普普通通,没有洒金也没有染香,其低调程度和现在的场面很有几分格格不入,但这的确就是大明第家庭的作风。
      如非必要,皇室诸人很少会使用特别昂贵或者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纸张,应生活用度的讲究程度甚至不如稍好些的富户。
      就在方才,他们的太子殿下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出了两张试卷,上头的题目数量是样的,但内容却南辕北辙。
      张卷子内容包罗万象,从天文星象到历史人文,从算数到地理,应有尽有。皇太子甚至还大手挥,画了张简单的水田河流图,让人简单论述这样地势会导致田地产生什么样子的情况,又要如何处理。
      而另张卷子则寻常得多,每个走过科举站到这儿的人都见过类似的题目。
      说来惭愧,卷二在场的臣子皆可答得七七八八,但回答卷却得群策群力,以众人之力破题,就这还引起了小范围的争论,很显然,诸位臣公之间的意见有些不。
      眼看着那边有从理论发展为武斗的趋势,洪武帝看了眼早早被丢到旁的科举试题,又看了看被众人捧在手里来回传递的另张试题,就着这些仿佛朝回到学堂时透着少年意气的属下发出的噪音,洪武帝睨了眼大孙子。
      他的大孙子如今脸上正有些志得意满,满满都是自豪。
      洪武帝见了,不由沉默,种情绪正在酝酿中,他稍稍忍耐了下,见似乎忍不住,于是便顺应内心抬起了手……
      啪——
      木白捂着无辜受袭的脑袋瓜,脸的茫然。
      洪武帝看着他的小表情,气不打处来,他默念了几声这是亲生的,强行按捺下火气:“你之前说,要将这份卷子拿出来,选拔天下人才?”
      木白懵懵点头。“你这题目出得有几人能答出?”洪武帝很生气。
      哪知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孙子掰起了手指:“我和父亲可以,阿春也行,文儿能答出半,他还小,宜之(蹇义)、维喆(夏元吉)、师兄都能答出来……”
      沐浴在自家祖父微妙的眼神中,木白立刻出卖了小伙伴:“我给他们都做过,他们说还好啊。”
      洪武帝被气笑了:“那你准备选几个?个还是两个?有这能力答出你这张卷子的人不过凤毛麟角,这都不是千里挑万里挑的事,你想要靠这卷子招到足够用的人才,得等下辈子。”
      “别说你那些朋友——”洪武帝抬起手止住了孙子的未出之言,“他们都是茂才,又有为官经验,不可为常理。”
      顿了顿,洪武帝又补充:“你也不行!”
      大孙子的成长经历也没有可参考价值,这小子虽然沦落到了偏远山区,但就像是踩了狗屎运样,竟是遇到了被伤势耽误隐姓埋名的当世大儒王袆,做了人家的入室弟子,接受对的教学。
      要知道当年就算是老朱家的继承人,也就是木白的父亲朱标在学习时候也是和弟弟们起接受的教育,他的待遇也就是比弟弟们多些小灶。
      但单纯是教育资源还不够,他孙子当年逃亡时候脑袋受伤,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了活下去,为了让弟弟能活得更好,他在念书上使出的是百分百的劲。
      朱元璋也是从贫困中走出来的,他太明白个人若是将自己置于背水战的境况下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若这人再加上了点遗传自他的聪明脑袋瓜,以及点运气……
      结果便是他面前大孙子这个样子了。
      虽然面上不显,但朱元璋是真的很为孙子而骄傲。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他孙子这样的教育资源的,他孙儿虽然苦,但真没少过教育资源,而且他路遇到的也都是良师益友,光是这点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洪武帝教育自己的大孙子:“万不可以自己的求学之路之顺遂和人生经历之通泰以及聪明的脑袋瓜来衡量他人,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俯瞰别人,并且要求旁人有和你样的结果,那只能称之为傲慢。”
      他说得义正词严,殊不知在旁高高竖着耳朵偷听的众臣子心中十分有志同地刷着同句弹幕——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虽然洪武帝是在教育孙子,但不知怎的他们感觉受到的伤害更大了。
      木小白倒是get到了祖父的意思,他脸恍然,立刻边取笔在纸上拨拉边道:“既如此,那不如改成选答题?”
      “和科举的经史科样,选题或者两题来考,不答不扣分,多答可以加分。”
      木白奋笔疾书:“答出四题为合格……好吧,三题,三题肯定不能再少了,算了,再加个五经的论述题,中和下,这样不至于太难……唔……”
      洪武帝看着嘴里嘀嘀咕咕着认真完善题型的孙子,有些欣慰于他的点就通。随后,他眼神扫周围暗戳戳关注这儿的臣子,嘴角微微扬起,故意道:“英儿,你说动用国子监生是因为国子监生做事更认真也更有激情,同加考这类试卷有何干系?”
      木白握笔的手微微顿,内心思绪繁杂。
      在现代的时候,虽然他作为个年轻妖不能接触到高科技,但是些趣谈八卦还是可以听到的,于是他便看到了个理论——中国有技术,有经验归纳,但没有科学理论。
      简单的说,就是知其然,后人也会跟着其继续走下去,但是很少有人会往上去探索其源头,就算有人探索了,他的探索结果也不会得到重视,最终只是小圈子里的场独角戏。
      华夏并非只有技没有术,而是“技”还没有发展到出现“术”的程度,就被时代所淘汰了。
      木白曾经看到过位编者举的个例子,说是元末有个名为朱世杰的数学家。
      此人承唐宋高速发展的数学思想,深入研究天元术,发展出了四元高次多项式方程,甚至还发明了等差数列求和、内插法这些在后世被归入高等数学的内容,直接将中国的数学从无符号计算带入了有符号计算的世界,被誉为宋元时期的数学巅峰,甚至是划时代的存在。
      在其时代,朱先生桃李满天下,甚至也出了不少著作,但就是这样的颗启明星,他的书作却在后世散逸大半。
      甚至于,在清朝的乾隆皇帝修撰《四库全书》的时候,集聚全国人才的满朝文武都不知道曾经有这样的名学者,在当时遍遍清点天下著作的时候都将这颗数学界的明珠所遗漏,直到二十七年之后,几位学者有意编纂数学家传记之后,才阴差阳错地将其寻回。
      不知是因为战争因素还是元明当权者不在意不关心的缘故,这样个本身具有传播基础和传播媒介的学者都能被历史的长河所忽略,不知这世间还有多少与之类似的人才被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