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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历史]衣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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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历史]衣被天下 第158节
      在这种制度下,军人的后代永远都是军人,而这些军籍将会承担保家卫国的责任,同样也能继承前辈开垦的屯田继续养活自己。
      洪武帝自觉这样的制度可以完美解决历朝历代的痛点,既不扰民,又能保证国家的战斗力。
      但木白觉得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土地是恒定的,和平时期的人口膨胀却是以幂次方递增,哪怕是军籍和军田这样单纯的情况之下都会有人口增速超过田地开垦的这天,遑论还有个复杂的社会大环境,华夏民族买地的热情就和现代人买房子一样,从来都没有削减过。
      感谢他亲爱的副队长,多少被迫学习了点数学知识的木小白查了数据列了公式并且大概得出什么时候这个平衡会被打破后,就开启了改造之路。
      户籍制度事关国本,一下子肯定是改不了的,就算是木白在有大量助力的情况下到目前也只调动了对于国家税收和稳定最无关紧要的医、匠两籍,可想其中慎重。
      所以他动手的方向就在于——如何用最少的兵稳定最大的局势。
      而要达到这一目的,武器就是必须的。
      大明的工匠在匠籍被放开约束后简直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头,在没有了官方的管束后,其行业分布也产生了基于市场需求的变化。
      以前大明的工匠有一大部分都是木匠、泥瓦匠和石匠,其次是主要营造兵器的军匠,最后才是看似人最多的金银器匠人,但现在,匠人中铁匠人数有了明显提升,而且还多了许多的复合工种。
      如今大明的制造业那可谓是一日千里,一旦一项技术有了突破,后续的改革和推进速度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现在,制约大明发展的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而是原材料的缺乏,这就是国家需要借入的问题啦。
      作为一个有几千年文明且人口众多的国家,大明国土内表层的矿产基本已经清空,剩下的那些要么藏得深开采难度巨大,要么杂质多,冶炼耗力大。
      后者也就罢了,前者以如今的开采技术那就是用人命去挖。
      所以在开启了进口之路,并且确定进口的资源可以满足如今需求之后,木白就下令封存回填了国内近三分之二的矿区。
      此举无疑是在冒险,以如今的国际趋势和海运情况,谁也不能保证大明的货源能够一定充足,但木白觉得就收益和对未来的责任来说,这样的尝试完全值得去努力一下。
      出于以上种种因素,大明和周围国家的关系从未有过的紧密,对两国之间友好关系也有更多的需求。
      已经纳入从属关系的藩属国还好,一些此前和大明没有建立邦交的国家就需要更多的精心了。
      而不得不提的是,派遣出去的外交人员中,皇室人员的身份有着天然优势。
      不是每个国家都和大明一样已经从血缘治国走到官吏治国的,对那些还停留在爵本位的国家,大明派出一个皇室成员和派出一个官吏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哪怕那个皇室成员一表三千里,也比派出肱骨之臣要重得多。
      对此,虽然大明官员们也有郁闷,但他人国情如此,也没办法。
      但问题是,这样愿意冒险出海的皇室成员要从哪儿来呢?咳咳,这就要多谢洪武帝的一项政策了。
      在此前洪武帝“一言堂”的时代里,大明上下的政策经常会出现感性越过理性的政策,比如为了预防同室操戈,洪武帝此前明言大明的宗室成员除非大恶均不可被杀。
      这里说的大恶就是谋反,也就是说除了谋反之外,明宗室成员有错误罚钱、扣地、除名、圈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死刑。
      在未来的几百年内,除了少数几个雷区蹦迪的倒霉蛋,大明王朝基本都贯彻了洪武帝定下的政策。而洪武帝如今居住的凤阳皇宫在未来就是首要的囚禁地,不少犯错的皇室成员以及他们的子嗣都被关在了这间宫室内,一辈子的目光都局限在了这四方城中。
      很难说对于这些天之骄子来说,究竟是三尺白绫一口鸩酒让人痛苦,还是一辈子的囚禁,吃喝拉撒全都仰仗他人,尊严扫地更让人生不如死。
      当然,目前凤阳皇宫内还没有住民,但老朱家已经开始开枝散叶的大家族内各种被处罚经历的宗室子弟却已有不少。
      洪武帝是个好父亲、好爷爷,但也是个虎爹,儿子、孙子、女婿若是走了歪路犯了错误什么的,他也绝对是批评惩罚不带心软的。
      比如周王朱橚,因为一次临阵脱逃事件,就被老爹一路贬一路骂,如果不是洪武帝现在退休了不用工作,心情变好加上朱橚及时抱上他同母兄长的大腿出了趟海,现在估计还会经常被老爹拎出来树立典型教育下一代。
      其实周王殿下这种情况还算好的,洪武帝虽然对他失望,但也没有祸及后代,可是总有那么些倒霉蛋是因为爹妈的错误被牵连,或是被贬谪或是被罚钱罚地,小日子过得比起普通人还不如。
      这样的情况没有大意外的话,基本就不可能翻身了,而出海考试就是给他们的一个机会。
      能不能从泥泞中爬出来,靠自己去争取来那一丝生机就看他们自己的意志和天分了。
      其实木白还想得远了些,以后这个行业的人才需要只会多,不会少,光靠皇室内部肯定不够,面向全国招人是必然的。
      那这其中就会牵扯到很多人才抢夺的问题,万一来参考的是别的部门官员怎么办,是别人家的家奴怎么办?是别国的公务员怎么办(?)
      为了合理合法得将人才收拢到自家,木白可是煞费苦心啊,还好他从现代时候看到的一个八卦故事中攫取了灵感。
      在那个故事中,一个在契约精神极重要的行业工作的姑娘正是因为考上了公务员,于是便在不需要支付违约金的情况下和老东家和平分手,她的故事震撼了全网,也让当时傻乎乎的木白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国家对于人才的渴望之甚以及其优待之广。
      于是在现在也有了同样需求的时候,他也将这条照搬了过来,就是为了未来而服务的。
      当然,作为国家机关,木小白肯定是不会占别人便宜的,若是有什么损失肯定是会承担的哒,只要对方敢收国家的赔款,他们肯定是会给补偿滴。
      但,但是,这项政策中的【一切职务】难道还包括皇帝这个职业吗?开什么玩笑?这和左手写假条右手批有什么区别!
      因为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看到这个名字,木白在最初还稍稍反应了下这是自己哪个亲戚,正当他试图从名字的辈分把人扒拉出来的时候,他猛然间灵光一闪,从记忆中搜寻到老父亲隐姓埋名接近自己的当初。
      然后刚才打开糊名的时候兴高采烈的情绪全都悄然无踪,这一刻,木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说起来,一切也不是无迹可寻。
      首先,老朱家的人都有比较明确的性格倾向和个人爱好。
      比如他爷爷的个人爱好就是装作乞丐跑出去白龙鱼服,他弟弟则是对各种漂亮的动物见一个爱一个,他自己……咳咳,多多少少也有些微妙的小爱好,但他老爹看上去就特别普通特别质朴,在他和爷爷相约宫外的时候,老父亲永远都是在皇宫里勤勤恳恳打工的那个。
      有介于老父亲从来也没有对自己的日常生活表达什么意见,木白就觉得可能是老爹这方面欲望比较低的缘故,毕竟工作狂嘛,他也不是没见过。
      但是想也知道,哪个工作狂会把自己当年才十多岁的儿子揪出来打工干活的,这明显是当时还是太子的朱标想着将他培养好了就能甩锅的事先准备啊!!
      其次,老爹的确是对于出海这件事有些过度关注了。
      在政策上开了一堆绿灯不说,还经常亲自莅临造船厂检查工作,还很支持灯塔的建造,甚至亲临点了几次灯塔,还去海湾视察了……对了,说起来他家各位皇叔的奏折也是老父亲亲自批改的,增加出海考试也是他定下的。
      就皇帝的身份来说,对这方面工作的深入和关心未免有些倾注了太多目光,但当时木白觉得这是个新新事业,所以老爹不放心他操作,所以多侧目点也是正常。
      但现在回头来看……
      爹每次的表情可是实实在在的感兴趣,而不是工作笑容啊!
      对了,还有这道特殊条令,在他提出这一点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反对,但老爹当时可是态度十分坚定得支持着他啊,木白那时候可感动了,现在想来……老爹不会那时候就有想法了吧?!
      话说回来,这段时间他的确是忙得团团转,正因为他各处跑,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老父亲的骚操作。谁能让太子殿下忙起来,那当然就是老爹啦!
      木白情不自禁得抱住了脑袋,无声呐喊:合着您是平时不搞事,要搞就搞大事啊!这层层扣扣的。
      他都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波涛汹涌了,当皇帝的想跑路怎么办?皇位空着等人回来的几率有多大?那肯定是零啊。
      这世上哪有当皇帝的在外面浪的道理,那不是活生生的靶子吗?就算老朱家人同意,文武百官也绝对不会允许。
      那再把皇位交给爷爷吗?木白沉吟了下,想到全国和穿花蝴蝶一样浪的飞起的爷爷,顿时摇了摇头,不可能,爷爷可能不会答应的,下一个倒霉蛋绝对是自己。
      ……对了,我懂了。
      木白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觉得自己get到了老父亲的暗示。
      老爹要是想要出海的话其实完全不需要来参加什么考试,他明知道出卷和批卷的人都是自己却还跑过来参加了这考试(话说他到底是怎么参加的?),那其实就是在暗示他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啊!
      既然知道老爹有想要出海的想法,当儿子的也不好不支持,但支持老爹和自己送上门被祸害肯定不是一回事。
      木白一拍桌案,站起了身,面容坚毅。
      决定了,三十六计,自己先溜为上,只要他走得快,那可怕的责任就落不到他身上。
      如果老朱家一定要走一个,那他觉得走的人应该是自己。
      再见了,我的老父亲,今天我就要远航,我会记得为您带回来旅游经验和手信哒!
      正当木白展开海图准备研究哪个岛屿哪个港口适合他偷溜之时,一阵有力的踏步声向着文华殿的方向走来,还没等木白将手上的海图收拢起来,对方便十分豪爽得打开了木白书房的大门,然后满面春风的洪武帝就欢快得走了进来:“孙砸,爷爷听说这次的出海试有人高分通过?快让爷爷看看是哪个好小子。”
      木白:“……”
      糟糕,闻到了家庭危机的味道!
      是卖爹还是卖自己?这还用问吗!
      木白毫不犹豫得将手上的答卷送了出去。
      第177章
      奉天殿,大明王朝的政治和精神中心所在。
      对于所有的番邦使者来说,这是他们做梦都想要进入的地方,在邦交趋向常态化的如今,大部分的简单外交工作都交给了翰林院以及太子的少詹府,只有极少数的大国或者是有特殊情况特殊地位的国家使者才能得到朱标的亲自召见。
      而只有踏入了奉天殿,才能说明他们的国家和大明建立了坚实的政治联系。
      所以,在“使者”这个身份在大明渐渐不值钱的现在,是否能够进入奉天殿,就成为了衡量别国综合实力的标准之一。
      不能进入的羡慕嫉妒,能够一日游的趾高气昂,若是能多次前往,并且可以对里头的景色流程如数家珍的那就是大佬中的大佬,在使者团体中可以横着走。
      但无论是谁,一旦说起奉天殿必定会说起的一定是撑住这间九间面阔、高檐斗拱的七十二根金丝楠木立柱。
      这七十二根金丝楠木象征天地阴阳五行之成数总和,也代表农业生产中的七十二种物候现象,根根都有两人环抱那么粗,每一根都扎根了起码五百年。
      它们采自云贵深山,耗费两年时间沿着江河一路运到应天府,再由工匠一一绘以山河江海,贴上金箔玉石,再请来神龙盘踞其上,就像是这个新建立起的皇朝一样,其可谓皇威赫赫,富贵至极。
      而现在,这几根在外人眼中宛若传奇,充满各种神秘色彩的金丝楠木上,却十分不和谐得爬着身着同色系长袍的两个人。
      这二人衣着纹路相似,仅配饰、着色略有些许区别,但从身形上却可明显看出一个还带着少年的纤细,另一个则是久居庙堂之上,身形略有发福。
      但从二人共攀龙柱的灵活姿态来说,其身手底子还是很不错的。
      吞云吐雾的龙嘴意外得适合落脚,沿着龙身扶摇而上的祥云朵朵方便手着力,手拉一把脚踩一下,就能往上蹿一格。
      不蹿没办法啊,地上有条银蛇飞舞的鞭子在蠢蠢欲动,实力上演什么叫“落后就要挨打”。
      木白扶了把坐久了办公室,体力严重下降的老父亲,让他往上走了点,同时十分机敏得将腿一缩,躲开了一下鞭击,委屈的泪水和苦楚全往心里咽,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他读书读少了吗?他只学过子不教父之过,从来不知道老爹犯错儿子也要连坐啊!
      是的,金灿灿的龙柱上爬着的两个人正是大明王朝如今的两位掌印,大明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而能够让两人狼狈不堪得以攀爬龙柱的方法来躲避责罚的,自然是因为“执刑者”正是大明的开国皇帝,洪武帝朱元璋。
      洪武帝大部分时候是个慈爱宽和的老父亲,但如果触及到他的底线,老人家腰上挂着的金鞭也不是开玩笑的。
      就在方才,他老人家就提溜着大孙子一路气势汹汹得穿过大半个皇宫,将原本准备和儿子来一场促膝长谈将心比心的朱标打了个措手不及。
      虎虎生风的鞭子向老朱家的二三代宣告他朱元璋还宝刀未老,兔崽子们都给我皮实点,别动些小心思。
      动了小心思想要退休的朱标和动了小心思想要甩锅的木白都抱着龙柱瑟瑟发抖,那什么,其实挨打他们倒是不怕,主要是面子过不去,父子俩都一把年纪了,若是被人知道他们被父亲/爷爷揍得嗷嗷叫那多丢面子,比较起来爬柱子那只能算是健身活动。
      “都下来。”对着两父子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向上攀爬的背影,洪武帝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甩鞭子,以牛筋和软铁抽丝绞在一起的鞭子击打在金砖上,发出的声响摄人心魄。
      被成功震慑的朱标父子往下看了看,一时都没动弹。
      眼见洪武帝的表情越来越凶恶,显然怒气值已经积累到一个峰值,朱标伸手拍了拍儿子,然后在木白抬眼的时候冲着他挤了挤眼睛,木白对上老爹的视线,眨了眨眼睛,似乎从父亲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顿时露出了震撼和感动的神色。
      随后,他一脸严肃和慎重得点点头,又收回了视线,满脸不忍得扭过头,和他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朱标,父子俩谁也没动,只是用过于丰富的面部表情为另一方的付出做出了感谢。
      在一片寂静中,没有一个人下来。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洪武帝额角爆出了一个青筋,他瞅着上头两个装傻充愣的臭小子,大手一挥,“来人,把他们给我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