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白莲更绿茶

  今日一早，她刚到无念居门口, 尚未出声, 门便已经开了。
  那个熟悉且让人厌恶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孟瑶穿了一身华美的暗紫色衣裙，乌黑的青丝松松散散的披散在背后，水滴状的紫色云石在耳边摇晃, 像蛊惑人心的猫妖。
  她似乎早就料定了自己会来, 猫眼缓缓的眨了一下, 亮的吓人，直看着暖烟心里发毛。
  暖烟握了握拳头, 昨夜思来想去考虑许久的话语就在嘴边。
  修仙之人最在意的就是一个“义”字，而梦河峡谷之事便成了她此生的污点。短短数十日, 暖烟已经感觉自己在清风派逐渐失去了人心。
  师父送来的补药仍旧源源不断，只是嘱咐自己勤加修炼，却鲜少见自己。诸位师兄亦是如此, 尤其是安师兄, 似乎对自己失望透顶，自那日中正堂一面之后，再也未出现过。
  她把这一切归咎于孟瑶。
  若非是孟瑶一回来就向君元真人告状，现如今的自己就不会这般狼狈。
  孟瑶是七星阁的少主，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 她与众不同，高高在上。
  自己呢？
  自己是山野孤女，好不容易得上天垂怜, 身边能有那么多喜爱她的人。而孟瑶她什么都有, 她为什么要针对自己？连自己仅有的垂爱也要被她夺走！
  凭什么？
  暖烟垂眸, 任由无边的恶意在心中恣意生长。
  她也要让孟瑶感受自己的痛苦，让她感受失去一切的痛苦。
  孟瑶对顾裴之的特殊有目共睹。
  如果，夺走他……
  她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孟瑶痛苦伤心。
  她敛去了眼中的阴暗，才挤出一丝如怨如诉的眼神，就看到对面的少女骤然笑了起来，甜美异常，眼中却划过轻蔑的讽刺，仿佛洞穿一切的不屑。
  “你是来找大师兄的吧？”孟瑶半侧身子给她让出条路，语气亲热，好像早就约着暖烟来玩似的。
  这女人发的什么疯？
  暖烟皱眉，脚步一时间停顿了下来，不知道孟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孟瑶一路走的欢快，径直推开顾裴之的房门，将暖烟直直暴露在顾裴之眼前。
  门内的顾裴之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大门外的暖烟，随后便望向孟瑶，目光沉沉，明显是叫她解释清楚。
  她指着门口的暖烟凑近了顾裴之嘟嘟囔囔的解释。
  暖烟尚且站在大门外，哪里能听得清孟瑶在说什么。她只能看到孟瑶弯弯的唇角和顾裴之逐渐沉郁的表情。
  她心中一凛，抬起步子着急忙慌的往门里走，却被砰然合上的大门撞得跌坐在地。
  一定是孟瑶这个小贱·人在里面说了自己的坏话！
  暖烟攥着拳头，连忙爬起来捶打着无念居的大门，含含糊糊满口委屈，“大师兄，烟儿听闻你身体有恙，特地来照顾。却不知道师兄为什么要将烟儿拒之门外？”
  孟瑶撑着桌角托着下巴，眼中都是细碎的挪揄，“我就说她要来照顾你。现在人都在门口了，这可是沈寻的义女哦！你真的不给她机会吗？”
  顾裴之努力遏制住抬手拍死脸前这个少女的冲动，随手一抬，无念居彻底包裹在禁制之中，“滚！”
  被电流贯穿的疼痛一下子让暖烟松了手。她攥着手指，想不通顾裴之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厌恶。
  系统一脸懵逼的看着孟瑶，少女满目都是得逞的笑意。
  堵不如疏。
  暖烟想搅这潭浑水，便让她来。
  男女相处本就该是你情我愿，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没什么用。只要保证顾裴之这一边对暖烟不感兴趣，甚至不喜欢，暖烟那里就算开出花来，冷如顾裴之也不会多看一眼。
  而沈寻义女这个身份，就坐实了顾裴之不可能对暖烟带有半份好感。
  “你是故意的。”
  少女的眼中不带半分的掩饰，一副计谋得逞的模样。顾裴之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他拒绝暖烟是必然的，即便孟瑶不在，亦是如此。但他不喜欢孟瑶如今拿他当傻子一般使小心思。
  顾裴之肯定的语气并没有吓到孟瑶半分，她毫不怕死的继续往前凑，几乎能闻到对方的呼吸，“对呀！”
  少女回答的干脆，毫不知错。
  顾裴之皱眉，垂下眸看她，满眼沉郁，开口就想教育。
  “如果你答应她，我会吃醋的。你有我一个照顾就够了。”
  少女微微昂着下巴，一双萃满星的猫眼望着自己，缓缓的眨动着，卷翘的睫毛在眼前划过，却仿佛刷在了他心上。
  她毫不害羞的吐露爱意，水润的唇开开合合，吐气如兰，就像是魅惑人间的女妖。
  少女状似不解的歪头，仿佛启动了顾裴之卡壳的开关。他猛地偏过头去，还顺手将孟瑶近在咫尺的小脸推远，口中的教育卡了半天只剩下虚无的两个字：
  “胡闹！”
  顾裴之耳朵通红，甚至根本不敢回头看孟瑶。
  少女根本不给面子，淡定地趴在桌子上。双目有神的看着自己，直逼得顾裴之想躲。
  “你......出去，我要打坐调息。”
  “不用我照顾吗？”少女甜美的声音从耳侧悠悠传来，勾人心魄。
  顾裴之连连挥手，脖颈都泛出了淡淡的红，眼神躲闪，连看孟瑶的想法都不敢有。
  耳边传来少女的闷笑声，她听话的走到门口，却突然顿了步子。
  眼见少女久没动静，顾裴之不得不正眼催促，正要出声却又被少女截了胡。
  她单眨了一下透亮的猫眼，银铃般的声音脆嫩却妖气，她的骄傲与任性一览无余，“那也不许让别人来哦！”
  顾裴之应该感谢孟瑶说完这句话便轻轻巧巧的走了，而没有留下来继续看自己的笑话。顾裴之捂着额头，迟迟没能进入调息的状态。只要一安静，满脑子都是孟瑶毫不掩饰的话语和翡翠一样的猫眼。
  脑子里那点所谓的说教之心早就被惊涛骇浪冲得没边，只留下满心满脑的抓狂。
  这...这家伙怎能如此不要脸呢？
  孟瑶走的利索，顾裴之不让她留，她便不留，一路径直就往无念居门外走。
  系统连忙喊停：你这样不怕暖烟乘虚而入吗？！
  原本可能。
  但现在完全不可能了。
  她这么一闹，即便暖烟在门口自裁了，顾裴之怕是连门都不会开一下。
  孟瑶推门，毫不意外的暖烟仍旧在门口站着，目光怯怯的看着她。
  孟瑶其实挺佩服暖烟的，噬魂钉伤及灵魂，中者时刻都能感受到锥心刻骨的疼痛，却偏偏暖烟像个没事人一样，短短十几日未见，又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四处蹦跶。
  难道这就是五灵根的优越属性？
  特抗揍？
  孟瑶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在暖烟身上逡巡，最终还是不信邪的伸手试探。
  葱白的手指才堪堪点上少女的心口，一种诡异的恶心感就顺着喉管直冲上来。
  什么鬼？
  孟瑶不信邪的将灵丝持续探入，却只感受到一种触电般的痛感。伴随着系统的惊斥声，她猛地抽回手。指尖就像是包裹了一层海绵，钝钝的麻木着。
  “快走！”系统顿咳着斥责，似乎是被孟瑶的莽撞惹怒。
  孟瑶一路御剑飞行，一边仔细回忆方才的感觉。
  她原以为沈寻使了什么法术，竟能将噬魂钉拔除。但是事实上噬魂钉并没有被拔除，它确实在暖烟的身体内。
  但是原本应该在暖烟丹田中的噬魂钉却仿佛被诡异的力量将它牵制。勿论噬魂钉，甚至是暖烟的内丹以及奇经八脉都被这股诡异的力量充斥着。
  它明显不同于魔气或妖气。孟瑶难以分辨这到底是怎样的力量。但是灵丝被拉扯吞噬的包裹感使人几欲作呕。
  就像是......就像是被饥渴的蚂蟥死死地缠住，想要将抓到的每一丝生气都彻底吞食一样。
  孟瑶甚至有一种预感。如果方才系统没有将二人及时隔断，也许她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失去所有力量的空壳。
  “这到底是什么？”孟瑶搓着手指，感受到后知后觉火辣辣的疼痛，“沈寻的妖术吗？”
  沈寻当日提出噬魂钉之刑时，孟瑶便觉得惊讶非常。她原以为沈寻至多是废了暖烟的灵根修为，将她将养在身边。却不料他如此狠心，选择了如此大刑。
  噬魂钉之刑的痛苦不是一时，而是一世。那种疼痛不亚于每日将人千刀万剐，将灵魂逐层撕裂，却不干预灵根。修仙者受刑之后便是终日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以至于清风派建派以来仅动用过三次噬魂刑法。
  沈寻一贯疼爱暖烟，甚至说纵容也不为过，竟然能主张动用如此大刑，难道真的是榆木脑袋开了窍？
  孟瑶不是没有怀疑过，故而才求了君元真人主刑，当日观刑者众多，亦没有人怀疑作假。孟瑶本以为万无一失，板上钉钉。
  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失策了，沈寻为了这个自幼养大的义女果然还有后招。
  “不是......”系统愣神，陡然意识到自己多言，立马改了口，“我也不清楚。”
  “不是沈寻？”孟瑶挑眉。
  在她看来系统无力的辩解更加坐实了事件的真实性。现在的一切显然是超出了系统以往的认知，以至于它震惊之下说漏了嘴。它知道这件事不是沈寻所为，那么令它惊讶到失神的只能是这件事情背后真正的操作者。而这个操作者......它并不愿意告诉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无论孟瑶如何追问，系统都哑口不言，坚称自己说错了。
  这种拒不配合的态度让孟瑶火从天降。
  “不说是吧？把我当傻子是吧？”孟瑶冷笑，“既然想耗，我可以陪你耗。什么破隐藏，我不找了。就在这里安安心心过日子也挺好。”
  虽然恨自己被拿捏的死死地，但眼见孟瑶真的一副笃笃定定，消极罢工模样，系统还是开始着急，“我只能知道噬魂钉不是沈寻可以解的，但其他......我真的不确定。即便没有你推动，故事仍旧会继续进行。后面的剧情只会越来越紧凑，我们这样耗着对谁都没有好处，我比你更希望快些找到故事背后的真相。”
  “你要相信我并不想害你。”系统蜷缩成一团，显然心情已经跌落谷底，“只是有些事情，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了。”
  “那就去搞清楚。”
  *
  天气眼见着热了起来，林间逐渐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声，使人心中厌烦。
  孟瑶突然想起，原剧中入派后的第一个夏天，暖烟和自己会同时步入金丹。而也正是这一场金丹，暖烟凭借着燕云舒的宝器庇护安然度过，自己却不知因着什么原因渡劫失败。后来虽凭借着紫灵丹勉强赶上，却终究因为揠苗助长，进步迟缓，永远拉下暖烟一程。
  自那之后，便是暖烟青云直上，飞黄腾达。而孟瑶则继续恶毒，一路陷害暖烟，直至入魔而亡。
  孟瑶冷笑，虚伪白莲草菅人命竟还能获得如此好运，这剧本怕不是有毒。
  既然剧本里写自己恶毒，那便真的恶毒给剧本看。看她这个“恶毒”的绿茶能不能斗过暖烟这个虚假的白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