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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在水底游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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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在水底游了许久 第63节
      裴决看着面前的酒杯,想了想,说:“时间过去太久。忘记了。”
      于是,谢霁清扭头就递过去:“老婆,他说他忘了。”语速之快,好像生怕裴决突然记起来要跟他说似的。
      段启淮:“……”
      另一头,韩薇给钟影重新戴上项链,又道:“你头发好多。从小就这样吗?”
      钟影点头:“嗯。弄起来挺麻烦的。”
      韩薇笑着给她拍了个侧面的照片,指着照片对钟影说:“我看这辫子编得还蛮好看的。”
      钟影笑,没说什么。
      另一边,裴决也不作声笑起来。
      段启淮:?
      “那个……”
      相比之下,这边场子冷得太明显,段启淮环顾左右及上下,忽然,自觉十分机智地拎起脚边一大袋购物纸袋,热情洋溢地问兀自喝酒倒酒的裴决和谢霁清。
      “那个,你们想看看我给我老婆买的东西吗?”
      话音未落,裴决和谢霁清同时扭头看他,神情不可思议。
      段启淮乐了,以为他们感兴趣,立马得意道:“跟你们说,这可是我找了好久,对比了起码——”
      “不感兴趣。”
      “不必了。”
      异口同声。
      段启淮:“…………”
      入夜霓虹璀璨。
      五个人吃了晚餐,出来转场去这边最有名的酒吧喝酒。
      听说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到鼎鼎有名的港星。韩薇和谢霁清都是港片爱好者。一顿饭的功夫,韩薇走路就已经挽上钟影了,和钟影科普她心头最爱的几部港片。她说得有趣,钟影听得也认真。
      隔岸的高楼矗立着,霓虹倒映在海面。
      这座城市,意乱情迷的氛围似乎无处不在。可能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局促的擦肩而过,某一刻,不知来自何方的呼吸似乎都能在瞬间被两三人感知。从陌生人到恋人,时空的压缩在这里似乎可以忽略不计。
      转过拐角,一排排金鱼装在塑料袋里,青绿色的铁架子上,从头码到最底下。金鱼在透明袋子里吐着泡泡注视路过的形形色色,路过的形形色色又朝它们投去匆匆一瞥。那些金箔一样洒落、璀璨缤纷的霓虹光影,笼罩着金鱼袋子,也笼罩着袋子外的。
      钟影和裴决站在一旁等韩薇和谢霁清拍照。段启淮在另一边缓慢踱步,准点给他媳妇电话汇报。这个时候,好像必得分分秒秒肩挨着肩手牵着手,依靠在一起,才不会在绿灯亮起的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冲散。
      坐下一起喝酒时,氛围更显熟络。
      在场的四位都是机长,于是话题便跟着聊到了一起。钟影虽然不从事这方面,但她自小的环境都和航空相关,于是也清楚他们说什么。一开始聊的都是日常的工作和开会。还有一些机组趣事。说多了,段启淮好像是他们几个里最能碰上无厘头趣事的人。
      “老太太第一次坐飞机——实话说,我比老太太还紧张。”
      他说的是他丈母娘。当年他和他老婆郑苓谈恋爱,他丈母娘还挺满意他工作,觉得他有责任心。但之后坐了一趟他的飞机,丈母娘就不大开心了。
      “正常颠簸啊?我说。她老人家就不行——她以为是鸟呢,直上直下、抖都不带抖一下的。下了飞机说吓死了,我老婆都无语了。”
      众人忍不住笑。
      不过也有比较严肃的场面。韩薇说起谢霁清所在的航司,不约而同的,大家聊到一位都认识的同事,而钟影也曾在新闻上见到过,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机长。
      “……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拉回手柄会造成超高速俯冲。万幸自动驾驶没坏,三分多钟是不是?”段启淮看了眼裴决,“才回到巡航高度。”
      裴决点了点头。
      “说起来,咱俩在北达科他航校那会,是不是也出过类似的事?”段启淮笑着说。国内飞行员的培养分为四个阶段,其中一个阶段就是去国外的专业航校接受飞行训练。
      他随口一说,在场的人里,除了钟影,似乎都对于航校阶段发生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但钟影却听得心头一跳,她赶紧扭头看向裴决。
      裴决摸了摸钟影后脑,附耳过去笑道:“没那么严重。”
      “他这人说话其实很夸张。你听百分之十就好。”
      钟影:“……”
      百分之十?不就是让她不要听。
      钟影好笑,心想,我看你说话也蛮夸张的。
      第69章 酒精
      裴决确实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在美国接受飞行训练, 但也仅此而已——在钟影的记忆里。
      那个时候,是她整个高三到升入大一。
      也是那年大一,年底, 裴决从美国回来参加本校考核, 之后钟影姥姥去世,他去春珈看她。
      关于裴决在美国的生活, 钟影主动问起的时候不多。多数消息来自吴宜。有时候秦苒也会顺嘴提一句,她以为他们兄妹关系好、联系必然频繁, 谁知她的女儿心思早就不在千里之外求学的兄长身上,问起来也只说下回打电话问问,然后就没了下文。
      聚会的氛围到了后半程越来越热闹。
      段启淮提起的航校经历,估计是每个飞行员职业道路上最精彩的阶段。韩薇跟谢霁清早年在航校也认识,只是那会两人不熟,不过说起彼此的糗事,倒是依稀有些印象。钟影听他们说得有趣,也希望裴决多说说, 但他似乎在外人面前很少提自己的事。不是偶尔被段启淮一句话带过, 就是聊到一些共同的经历, 他也略说几句。
      他们几个职业相关的谈起来,很容易谈深, 酒就喝得少了。
      钟影自觉酒量可以, 谁知等裴决发现,她已经一个人一边听着、一小杯一小杯地喝完了一整瓶酒。裴决看着没事人一样、一眨不眨朝他望、形容乖巧的妹妹,下意识就伸手去摸钟影额头,不知道是生怕她喝多了出问题, 还是觉得她脑袋早就不对劲,弄得钟影止不住笑。
      一旁几人见状也是一愣。
      主要裴决态度区别得太明显。
      他好像生来就是对钟影偏心的。
      时间已经不早, 回去还要走一段才能打到车。段启淮先一步离开,他要赶明天最早的一趟飞机。韩薇和谢霁清是最后走的,他们在度蜜月,时间是最不重要的。
      站起来同夫妻俩告别,猛地,钟影眼前一花,脚下瞬间一滩烂泥,下秒,她就垂头差点把脑门磕桌上。
      眼疾手快捞住妹妹的裴决:“……”
      韩薇乐了,也来扶钟影,顺手拿起那瓶没人碰全进钟影嘴里的酒,笑着对裴决说:“这个度数不是很高。可能喝太多了。之前又喝了些别的。”
      裴决也拿来看,谁知刚拿到手,被他搂着的钟影便悄悄凑了上来,脑袋挨靠裴决肩头,一双眼瞧得仔细,神情也分外安静。
      裴决笑着放下酒瓶,掌心碰了碰钟影微微发烫的脸颊,问她:“走得动吗?”
      钟影点点头。
      她好像清楚自己喝多了,于是举止变得规矩,甚至有点谨慎,像极了小时候犯了错惴惴不安的认真模样。
      话都少了。
      她走在裴决身边,低着视线看路,不知道在想什么。三股编成的辫子有些散,发丝垂落在两颊,飘飘荡荡的。跟人一样晕。
      维港那边还是一片人潮汹涌。
      热风鼓噪,空气似乎都变得微醺。
      走了一段路,人群才稀稀落落地空出,海港拂来的气息渐渐变得清澈湿润。
      两人找了个空阔的台阶坐下。
      “难受吗?”裴决有些担心,往四周看了看,准备离开前找个药店。
      钟影摇头,坐下来转身抱住裴决,额头抵着他宽厚的肩膀,低声:“好晕啊。”
      裴决笑,抬手抚了两下钟影后背。
      两人依偎着靠在一起。似乎是长久的一段时间,又好像只有那么几秒。忽然,裴决听见钟影很轻地叫自己,她问他:“美国的学习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有趣?”
      她始终想着他们刚才聊的天,只是裴决说的实在少,她又特别想知道。
      裴决弯起嘴角,他环住钟影,伸手一点点拆开她乱了的辫子,动作很轻,语气带笑:“不是不感兴趣吗?”
      他这话是有由头的。
      那个时候的钟影确实不感兴趣。偶尔还会觉得每隔一段时间对裴决例行的关照是长辈留的任务。电话打过去,裴决又不傻,他的妹妹正在高三,还有暗戳戳喜欢的人,那个时候聊起来,说钟影的都比说裴决自己的多。
      听他这样说,钟影不吭声了。
      她牢牢抱着裴决,力气大到自己都没察觉。浸满酒精的脑子匡当匡当,平常里极细微的思绪,此刻都好像被酒精泡发,开始膨胀,占据她的脑壳、挤压她的理智。
      于是,好一会,钟影恼怒地想,裴决就是故意的,他在寻她隔夜的仇。他在气自己那个时候只看得到闻昭、和闻昭谈恋爱。不喜欢他、不理他、嫌他啰嗦又麻烦。这个念头越扎越深,酒精也从中作梗,不遗余力地浇灌,拔苗助长似的希望今晚谁都别好过。
      可下秒,随着辫子被那双手拆开,弯弯曲曲的发丝散下,那股冲天怨气戛然而止,一股莫名的委屈袭上心头。
      钟影悲伤地抱着裴决,好像抱着一个足以令七月飘雪的大冤情,愣愣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港。
      “没有不感兴趣……”钟影哽咽。
      这下,把裴决吓了一跳。
      他松开钟影,就见她哭得眼都不眨,泪水直往下淌,投入异常。
      裴决:“……”
      “怎么了?”裴决发誓,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一点不想笑的——他怎么可能笑难过的妹妹?下辈子都不可能。
      但是,话说完的瞬间,他忽然笑出声。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笑弄愣了,更何况钟影。
      钟影看着面前笑容止不住灿烂的哥哥,突然不认识他似的,一边掉眼泪一边问他:“笑什么?”
      裴决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心头好像撞进好几个钟影。小时候的、少女时期的,还有就是眼前的,她们都在掉眼泪,都在问自己笑什么。小时候的钟影还是很好解释的,少女时候的钟影也可以稍稍发挥一点身为兄长的气势,但是现在的钟影,真是没办法。她长大了。
      裴决没说话,注视钟影的目光笑意温柔。
      他给她擦干眼泪,然后去亲她湿漉漉的嘴唇。喝了太多酒,舌尖都变得酥麻,他一点点深吻着她,交缠着她芬芳的唇舌,捧着她脸的手,粗糙温暖的指腹耐心地、安抚似的,摩挲着钟影湿软的面颊。
      他吻了她很久,久到钟影都快忘了一开始的愤怒与委屈。
      但是快忘了不代表忘了。
      于是,吻完,嘴唇还没离开妹妹的裴决就听到妹妹义正言辞、依旧哽咽的声音:“我没有不感兴趣。”
      “真的。”哽咽更深。
      裴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