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妖

  “好像还差点什么。”小石妖手指点点下巴，“我知道了！”
  她在地上抓了一把茅草团成团，左右各塞进大毛胸口，还坏笑着捏了捏，“这才像嘛！”
  大毛：“嘤——”
  最后小红给大毛脑袋上罩了个麻袋，只留出两个圆孔方便他看路，一左一右牵了她们离开城隍庙。
  傍晚天色濛濛，又下着小雨，秋风裹着雨丝绵针似扎人脸。
  三人进镇，路上行人归家心切，倒是不曾多留意这个怪异的三人组合。
  不好带着大毛在外面多走动，小红打听了客栈，径直前往，先在客栈开了三间房，命小二先送饭菜上楼，才独自出门去买豆花和活鸡。
  小石妖带着大毛乖乖在房里等，不多时，小二哥送了饭菜上来，对头上套着麻袋的大毛十分好奇。
  “这位客官可真有意思，在外头说是怕淋雨，怎么进屋了还套着，也不嫌闷。”
  小红临出门时叮嘱她们别乱说话，别乱动，这石妖转头就忘了，她迫不及待接话，“还能因为什么，他长得丑，怕吓着人呗。”
  “奴家生得丑。”麻袋里传出个尖声。
  小二哥布菜的手一抖，菜汤险些倾翻，大毛手疾眼快托住他，细声细气，“小心。”
  小二哥低头，瞧见他棉布手套下十根奇长的手指。
  好怪异的女子。
  大毛飞快缩回，“嘻嘻，见笑。”
  小二哥再一低头，见他裙摆底下露出的半截脚掌，那根本不是女人的脚，不，什么女人的脚，就不是人的脚！
  人的脚，哪里会长白毛！
  “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小二哥急急后退，脚下不稳将要跌倒，大毛反应迅速，身形一闪就到了他面前，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搂在怀里，“都说了，小心些。”
  小二哥整个呆住，离得近了，从麻布口袋的两个孔洞里瞧见一双碧绿的眼睛。
  大毛又是“嘻嘻”一笑，“做什么直勾勾看着人家。”
  小二哥便觉心魂澹荡，目中神光都被吸进了那双眸子里，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揭开大毛头上麻袋。
  一颗毛乎乎的大脑袋出现在眼前，从脑门到脖子都长满了寸短的白毛，撇开其他不说，眉宇之间，竟然还有几分英俊？
  这分明是个男子，可他的声音和身段，几乎与女子无异。除了那双大脚。
  清醒过来，小二哥顿时魂飞魄散，“你你你！什么东西！”
  霉豆腐成精了！
  他连滚带爬就要奔出门去，大毛脸色一变，身形一闪，房门“砰”地关闭。他缩到墙角，抱头闭上眼睛，“别杀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大毛，你干嘛吓唬人家。”小石妖端起汤碗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才起身走过去，“你不要害怕，他只是在地底下呆得太久，发霉长毛了，他不会害人的，你放心。”
  她连拖带拉把小二哥按在桌边坐下，小二哥两股战战，抖若筛糠，小石妖摸摸他脑袋安慰，“他是人的嘛，有脑袋有四肢，只是长得奇怪些，没有什么大不了，你不觉得他毛茸茸很可爱么？”
  小二哥脑袋都快缩进腔子里，一动不敢动，小石妖见他还是害怕得紧，灵机一动道：“其实他是小兔子成精，兔子吃草不吃肉的嘛。”说着给大毛使了个眼色。
  大毛忽然就地一蹲，两手竖在头顶，蹦跶着唱起儿歌，“小兔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小二哥表情扭曲，小石妖笑得拍桌子打板凳，“你看他，你看，哈哈哈哈……”
  小二哥强稳住心神，抬袖擦擦额上冷汗，“客官，菜、菜还没上完呢。”
  “对哦。”小石妖松开他，“那你快去吧，我肚子都饿坏了。”
  他浑身肉绷得比石头还紧，同手同脚走出房门，返身关闭门扉，过了会儿，又隔着门说话：“二位稍等，饭菜马上就齐。”
  小石妖得意洋洋，“狗日的赫连筝说什么，我们迟早挨揍，哼，我看她就是瞧不起人，看我，靠自己解决了一个大危机，我也很厉害的嘛。”
  大毛回到桌边坐下，没出声，跟在这石妖身边久了，他也悟出一些道理——想要不挨揍，就得顺着她来，不管她的想法是多么愚蠢、清奇，也别管对错，反正她永远是对的。
  小石妖扭头看他，“你说话。”
  “厉害，好厉害啊。”大毛拍巴掌。
  小石妖：“要说大王威武！”
  大毛顺从：“大王威武！”
  不多时，小红回转，带来活鸡和满满一大锅卤肉豆花，“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没有被人发现吧。”
  大毛咬着鸡脖子吸血，小石妖迫不及待邀功，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小红沉默许久，“所以他怎么还没有来上菜。”
  “兴许是厨子还没做好。”小石妖呲溜呲溜喝豆花。
  小红叹气：“他肯定是去叫人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名黄袍老道举着桃木剑跳进来，“呔，妖孽，哪里逃！”
  房中三人俱惊，小红拍桌，“跑！”
  大毛什么都不怕，就怕道士，这时叼着鸡脖子第一个跳窗逃跑，小石妖端起锅跟着跳下去，小红飞快抢了桌上两个馒头，也脚底抹油溜了溜了。
  几乎是同时，门口一老两少三名道士齐声呼喊：“是毛僵！”
  “打不过，跑！”
  “大家快逃命！是毛僵！”
  如此，两拨人分散而逃，眨眼间，客栈人去楼空，只剩一个风中凌乱的店小二。
  这三个家伙逃跑非常有经验了，各自逃往不同的方向，跑出泉水镇后，见无人追赶，才返回镇外城隍庙汇合。
  小红第一个到，路上她竟然还顺便捡了些柴火，这时燃了火堆坐在庙里等，大毛很快叼着鸡脖子进来，小石妖端着锅最后一个到。
  她锅里的豆花竟然一点没撒，温度倒是散得刚刚好，储物镯里摸出个小勺慢慢挖着吃。
  大毛吸完了鸡血，抹抹嘴巴把鸡还给小红，小红接过，起身去庙外找水处理。
  三人无话，对这种处境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等到烤鸡滋滋冒油时，小石妖的豆花刚好吃完，小红把烤鸡都让给她，大毛喝了鸡血，也不跟她抢。
  “我们该怎么办呀。”小石妖啃着鸡腿，感觉前路一片迷茫。
  都说由奢入俭难，她在久安时，也常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涤天宗娇养了几个月，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风餐露宿的苦日子。
  吃的就不说了，小红知道她爱吃，嘴巴上倒是没怎么亏待过她，住宿却是大问题，天气越来越冷了，难道要一直睡在破庙野地里……
  这一切，都拜赫连筝所赐，狗日的赫连筝。
  可话说回来，路不是她自己选的么？
  不，这才不是她选的路，是朱雀，狗日的朱雀，小红虽然没本事，可她也是听命办事呀，都怪朱雀，出的什么馊主意。
  早晚把那破鸟烤来吃，小石妖大口嚼肉，目中凶光毕露，大毛往后缩了缩，离她远点。
  小红在地上铺开一张羊皮地图，随手取了一截烧焦的树枝，吹凉在地图上画圈，“往西吧，西边是妖盟的地盘了，大毛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混沌石哪里都有，只是比较分散，我们先易再难。”
  同一时间。
  赫连筝歇在城中客栈天字号上房，脚边炉火蓬蓬，室内温暖如春，她披衣坐在灯下，长发披拂双肩，层叠烛火跳跃，她的脸半明半暗，如沐星光，眉目温和从容。
  玄霄端来热腾腾的银耳燕窝羹，桌上同样的羊皮地图，赫连筝修长食指在地图上快速划过。
  “往西，她们走投无路下，只能往妖盟去，我们先行一步，将混沌石全数挖走，到时看她们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狗筝（居高临下）（傲睨得志）（冷笑连连）：呵呵，跟我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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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天分九重, 一重中天，也叫宗动天，星官府住廿八星宿, 后建鹊渚峰，瑶仙台, 镇守天河水。
  天河源自上古混沌时期，天河水鸿毛不浮, 飞鸟不渡, 如缎带漂浮在虚空, 已有数不尽的岁月。
  天有天河，地有忘川，阴阳对应，《鬼谷子》言：“为万事之先, 是谓圆方之门户。”
  鬼界忘川, 渡世间亡魂, 天河水化雨, 滋养万物，阴阳相求, 由捭阖也。
  捭阖者，乃天道。
  忘川无主，魔渊孕秽, 天河水也因此动荡不安, 如暴风雨中的大海，波涛万倾，翻涌不止, 咆哮轰鸣声不绝。
  鹊渚峰孤零零屹立在水面, 峰岩被水浸得黑润, 瑶仙台上，金沙地黯淡无光，红玉的珊瑚、白玉的仙草已经枯萎成石，合仙树叶片尽数凋零。
  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玎珰”掉在小神女的秋千架上，浓翠灰败，瞬间失去了生机色彩。
  合仙树下，枯叶已经堆叠了厚厚一层。
  仙宫冷寂，空旷无人，殿外天河之上见一个巨大的圆形八卦法阵，几乎覆盖了整片天。
  法阵东、南、西、北，各七个阵眼，每个阵眼延伸出一条金线，交错成网状，集星宿之力镇压天河动荡。
  朱雀和斗宿自然也在其中。
  “什么叫罗盘坏掉了？罗盘怎么会坏？”朱雀盘膝守阵，脱不开身，还得分神来顾及人间界那两个不省心的家伙。
  “反正就是不准了，找不到石头了。”小红弱弱。
  “不可能，混沌罗盘乃天界宝物，怎会轻易出错？”朱雀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捣鬼？”
  小石妖大声娇斥：“你这个笨鸟，丢下一堆烂摊子就不管了，还害得本殿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废物，都赖你！”
  “我？”朱雀莫名其妙挨她骂，也没好气，“到底是谁丢下烂摊子就不管，若非殿下贪恋凡尘俗物、粉红骷髅，如何惹得天河水动荡不安，又如何致人间秽气溢漏？殿下不知悔改，还颠倒黑白，推卸责任，愧为神女！愧对天下苍生！”
  “放你祖宗十八代的狗臭屁！”
  小石妖刚刚吃完一整只烤羊腿，羊是小红在附近村子里买的，剥皮掏空肚子架火上烤得滋滋冒油，她用玄霄送的短刀不紧不慢切着吃，这时已经吃了个八分饱，肚子鼓鼓，嗓门也大，抢来小红手中引神香，举在面前同朱雀隔空对骂：
  “我日你先人的臭红鸟，你知不知道瑶仙台谁是主子？你跟我讲什么狗屁的大道理，你狗日的怎么不去补天？啊！我问你，你狗日的怎么不去，凭什么让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