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清宫日常(清穿) 第95节
直到雅利奇又露出疲态,云珠这才告辞离开,回到永和宫开始一天的日程。
照顾胤祚,乌希那,处理永和宫中打打小小的事情,等下午等着胤禛来请安,夜间若康熙翻了永和宫的牌子,还得伺候康熙。
日子便这么看似琐碎,实则忙忙碌碌中过去。
对云珠而言,每日去宁寿宫跑一趟,很折腾,很累,但她累得心满意足。
一如宜妃的前几年。
许是同样有孩子养在宁寿宫,云珠和宜妃的关系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在胤祺出生之时,云珠或多或少帮了些忙,这份情,宜妃领。但同为康熙宠妃,争夺着同一个男人的宠爱,两人之间,多多少少还是有摩擦,平日里最多能保持着面子情,在德妃真遇见事时,不踩上一脚而已。
但等在宁寿宫里遇见多次后,云珠和宜妃的共同语言突然多了起来,关系突飞猛进,甚至让康熙都调侃了几句。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云珠用在宫务上的精力明显变少,原本生了孩子后康熙便让她将宫务接手回来,这事也不了了之。
康熙许是对云珠还是有着亏欠,对于云珠的不理宫务,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
佟佳皇贵妃心如死灰,德妃和宜妃忙着养娃。宫中诸事便又成了钮祜禄贵妃,惠妃和荣妃三足鼎立之势。
后宫中这些人事变幻,纷纷扰扰,云珠已经全不关心。
随着夏日的来临,宫中开始私下里流传着一个消息,万岁爷欲要南巡。
康熙二十三年的大清朝,是难得平顺的年景。
三藩已平,台湾收回,罗刹被兵逼退,漠北尚未冒头,薛惠郡王博翁郭诺爵位,查抄尚之信家产。
朝中命朝臣察举清官,并新封刘国轩为天津总兵官,公瓦山满洲都统,佟佳为蒙古都统,孙思克为甘肃提督,张士甄为刑部尚书,梁清标为兵部尚书,余国柱为户部尚书,陈廷敬为左都御史,裁浙江总督,下谕旨,凡事关两部,需要两部会同汇报。
朝外,琉球遣送子弟送国子监读书,暹罗国王亦送来国书。
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显示了康熙对朝廷内外的绝对控制,此时的康熙,正是最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之时。
若说真有什么遗憾,大概是四月间,被康熙誉为“天下第一清官”的于成龙去世,赐谥号清端;七月,大学士李霨去世,赐谥号文勤;甘肃提督靖逆侯张勇去世,谥号襄壮。
前朝的纷纷扰扰,本该和后宫无关,正常情况下,这些人事变动云珠本该一点不知。
然而踌躇满志的康熙,并不愿意让他的所作所为明珠蒙尘,床笫之间,兴头之上,多多少少会透露上几句。
当然,云珠听到的这只言片语,对前朝局势毫无影响,康熙再怎么得意,也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下才吐露几句。
前朝这些大臣,对云珠而言,不过是一个一个的名字,重要性还没有胤禛新练的字,胤祚会背的诗,乌希那多吃一碗饭,雅利奇可以开口喊额娘来得重要。
让云珠没想到的是,康熙在将朝政牢牢掌握之后,心思大了起来,开始琢磨起了其他事情。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伏天,暑热难忍,宫中却突然流传起了一个火热的传言,万岁爷欲要南巡。
此消息一出,便如同热油里溅入沸水,瞬间炸开锅来,传得沸沸扬扬。
就连云珠这里,都明里暗里收到不少打探,此事是真是假,若为真,又是何人伴驾南巡。
云珠也只能一问三不知,康熙从没吐露过南巡之事,宫中的流言许是下人揣测,在圣旨下发之前,任何确切的消息都不能从永和宫传出。
但云珠也能理解妃嫔们的热切,南巡和往年的巡幸塞外不一样,塞外行宫每年万岁爷都去,甚至有时候一年去不止两次,古北口温泉亦是如此,耐心等待总有轮到她们伴驾的日子。
但南巡,江南温软水乡之地,这些出身于京城,关外的贵女们只在戏折子里,话本子中见过,对于江南富贵之地,她们有些最最美好的想象。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谁不想去这动人之处走上一遭。
南巡兴师动众,也不知还能有多少次,若仅此一次,没捞上伴驾的机会,只能守在宫中,这又如何能接受呢。
在云珠处没有得到准话的妃嫔们,眼珠子一转,各显神通起来。
一时间,高位妃嫔的宫中,门庭若市,还是后来,久不问后宫事的佟佳皇贵妃勃然大怒,才将这些小动作止住。
此时的康熙,却正奉太皇太后在古北口温泉,日日巡幸塞外,避开了宫中这次纷扰。
等康熙终于回宫,宫中重又恢复了平静。
宫中所流传的消息确实不错,康熙早便有了南巡之心。
黄河水患频发,不少地方甚至频频决堤,给沿岸之人造成巨大的灾难,康熙少年读书时曾读过一句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读到此句之时,康熙抚掌长叹,深感世间至理莫过于此。
对于年年治水,年年泛滥的黄河,康熙早便想着去泛滥区巡视,然而前些年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从没有个停歇的时候。
终于,这一年里风平浪静,灾祸亦有,但祸患不大,总体而言可以称为一句海晏河清。
南巡之事,也算是提上了日程。
对康熙而言,他心内还有一个较之治河,更为隐秘的想法,自大清入关以来,郑氏占据台湾,南方海患不止,清朝历任皇帝担心郑氏父子以台湾为据点,驱逐大清,特下令海禁。
此时郑氏祸患已平,台湾收回,并归于福建,海上威胁不再存在,重开海禁一事,可以重新提上日程,康熙试探过朝中大臣对海禁看法,朝中重臣各执一词,纷争吵嚷让康熙一时难以决断,他暗下决心趁着南巡一事,探究重开海禁是否可为。
乾清宫里,康熙手持御笔,斟酌着随驾之人。
皇太子,大阿哥,三阿哥都是稳重的,之前也伴驾来过塞外,康熙大手一挥,率先将这三人的名字写上。
然后便是四阿哥,康熙踌躇着,胤禛已经进学,按着康熙的想法,凡进学阿哥都得随驾。然而,御笔在宣纸上顿了许久,斟酌着没有下笔,笔尖的朱砂由于长时间的凝滞,慢慢汇成一滴,坠到宣纸之上,又迅速被洁白柔软的宣纸吸收了去,只留下一个红色的小点。
胤禛年岁到底小了些,江南此行不比塞外,距离长,时间长,甚至江南水土都和江南截然不同,他额娘养孩子向来小心,雅利奇的事,已经在她心上剜了一刀,若胤禛真出了什么事情,德妃如何承受得住。
想到这,康熙将笔尖放在小红点上,写下佟佳皇贵妃的名字。
佟佳表妹丧女之后,心情一直郁郁,便让她随着去江南散散心,南边水土养人,希望从南边回来,表妹心情能开阔。
再往下,钮祜禄氏掌宫中事物,南边路途遥远,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无法负担如此长距离的奔波,太皇太后不去,皇太后自也不会去,钮祜禄氏需要在宫中好好侍奉,更何况宫中这几年新增阿哥格格不少,也得有个高位妃嫔掌管大局,钮祜禄氏便留在宫中。
惠妃和荣妃操持宫务多年,劳苦功高,作为大阿哥和三阿哥的生母,这份南巡的体面必须有。
最后,少不了的是德妃和宜妃。这些高位妃嫔中,也只有德妃和宜妃最得他欢心,这等贴心人,自是不能亏待。
至于其他低位妃嫔,康熙对他们兴致寥寥,让随驾妃子看着挑选几人罢了。
名单既定,康熙搁下笔,喊道:“梁九功。”
梁九功安静地上前,沉默着等候吩咐。
“将这名单送去内务府。”康熙吩咐着。
梁九功弓着腰捧着手去接圣谕,康熙却好半天没有松手。
“万岁爷。”梁九功试探着,梁九功对康熙何等熟悉,只从康熙这一动作,便心知康熙内心有这犹豫。
梁九功沉默着,在帝王举棋不定的时候,为人奴才的,必须学会安静,安静,再安静。
“算了,朕再找她商议商议。”说完,康熙便拿着名单,走出了乾清宫。
梁九功心下诧异,能让帝王威势日重的康熙用上“商议”一词,也不知到底是何许人也。
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康熙的脚步,脚下的路愈发熟悉,梁九功心中也有了猜测,等到康熙终于停下,梁九功抬头一看,果然如此的感觉浮现在心头,却原来,到了永和宫门前。
永和宫内,云珠已经从宁寿宫回来,这一日雅利奇扶着墙颤巍巍站了起来,这让云珠的心情格外好。
胤祚和乌希那因为一些小事闹做一团时,云珠也笑着,看着他们闹腾。
康熙走入永和宫的时候,听到的正是笑声闹声吵嚷声一片。
这让康熙从满脑子的家国天下中回过神来。
胤祚和乌希那欢呼着,跑过来向康熙请安,康熙弯下腰,一个个的仔细看过,只觉得他们格外活泼。
面对着稚儿稚女天真的模样,康熙心也软了下来,关心过两人几句后,这才让乳母将他们抱了下去,和云珠谈起正事。
“朕有一事与你商议。”康熙清清嗓子。
“万岁爷您请吩咐。”云珠扬起温柔的笑容。这笑容和往日全无区别,但康熙看来,却好似有着天大的不同。
康熙不自在的咳嗽两声,他强调的说道:“不是吩咐,关于南巡之事,朕有一事与你商议。”
“南巡?”云珠惊诧中又带着了然,南巡传言日久,在宫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不过是由于康熙明旨未出,高位妃嫔们不能诉诸于口,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到康熙突然说出南巡二字,云珠心中浮现出尘埃落定之感。
但让云珠惊诧的是,为何南巡之事,康熙需要与她商议。
先不提南巡之事,和后宫关系本就不大,且说商议二字,这又哪里是帝王对妃嫔会说的话。
“这是朕拟的随驾名单。”康熙不顾云珠的惊诧,将一直攥在手中的宣纸递给云珠。
在云珠疑惑地展开时,康熙解释道:“朕知你对孩子上心,但南巡确实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
“万岁爷,名单里如何没有胤禛?”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碰撞在一起,一道尝试说服,一道充满疑惑。
等听清楚云珠的话,康熙欻得睁大了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珠:“你同意让胤禛随驾南巡?”
云珠同样不可置信:“臣妾为何不同意?”
一时间,康熙和云珠面面相觑。
好半天,两人噗嗤一声,齐齐笑出声来,早先微妙的隔阂在这一声笑中消失不见。
笑过之后,两人重新坐下。
秋菊将新送来的大红袍泡好,茶水清香四溢,正是最最适宜入口的温度。
云珠和康熙分别喝了一杯,将笑意掩住,冷静下来。
云珠才疑惑地问到:“万岁爷您为何会觉得臣妾不同意胤禛随驾?”
康熙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他低声笑着:“朕瞧着前段时候胤禛生病时候,你那份护犊子的劲,便相差了。”
这误会大了。
云珠立时便正了神色,严肃着对康熙说到:“万岁爷,你这真真误会了臣妾。”
前些时日为了胤禛入学两个人已经闹过一场,云珠无意再翻腾旧事,她斟酌着用词:“臣妾虽在后宫,却也听说过慈母多败儿之语,前些日子不过是臣妾心急,不愿揠苗助长罢了。“”说着,云珠自嘲一笑:“臣妾亦不愿让胤禛囿于深宫之中,不识人间疾苦。”
“臣妾亦愿意胤禛去见识咱们大清的国土,让他见识北边长白山的龙兴之地,南边蔚蓝海里的珍珠之属,让他见到高山的巍峨,大漠的风沙,草原的辽阔,河流的壮丽。”
云珠的这番话,康熙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他从来便知道,云珠与寻常女子不同,但他亦从未想过,云珠心中居然如此大,装下了山河锦绣,装下了四海八荒。
“善!”康熙抚掌大笑,扬声喊道:“梁九功。”
梁九功早便捧着笔墨伺候,只见康熙将洁白的宣纸在桌案上铺开,拿起御笔,笔不加点的重新誊抄一遍,唯一不同的是,在阿哥这一列,加上了胤禛的名字。
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已经为了南巡名单之事找到了永和宫,康熙干脆便也不找其他人,直接让云珠再添上几个妃子的名字。
云珠心中一凛,宫中多少人盼着去南边,为了这事她们又拜了多少山门已经数不清了。
选谁不选谁都是问题,都容易将人得罪了去。
但选人之事,康熙已经问到了面前,云珠也不能采取不关己事不张嘴,一问摇头三不知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