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清宫日常(清穿) 第130节
“万岁爷,德妃娘娘求见。”正在这时,梁九功在外间低声传话。
康熙将手中的折子扔下,叹出口浊气,几步走出书房,温和问道:“天儿这么冷,怎么大晚上过来了?”
说着,感受着云珠冰冷的手,眉头微微皱起,将云珠拉到暖阁。
云珠从秋菊手中接过食盒,将其中的鸡汤端出,金色的鸡汤已经撇去浮油,看着便让人食欲大震,更别提康熙自回来后便独坐在书房之中,水米未尽。
鸡汤入腹的同时,康熙听到云珠说到:“臣妾听说胤禛白日里惹了万岁爷生气,特特替他请罪。”
第184章 索额图
“请罪?”呵,康熙冷笑出声,在胤禛大着胆子说了那句话后,满室寂静,康熙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只剩下胤祥不知所措地望着胤禛,却只见到胤禛沉静的眼眸。
康熙目光沉沉,意味不明的看向云珠。
食盒中的汤碗被层层包裹着,热得烫手,云珠将汤碗拿出的瞬间,白皙的恍若透明的指尖瞬间被烫到,露出颓靡的红色。
康熙捏住云珠的指尖,轻轻揉着,终是软了心肠,他和云珠对视着,轻声安慰:“胤禛的事,你便别操心了,朕会处理好的。”
寒风将窗户吹得砰砰作响,正如同云珠紧张跳动的心,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着:“胤禛大了,主意也大了,但到底是我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我还记得他小时候举着小手喊额娘的情景,又怎么会不操心呢?”
云珠的这番话,看似在给胤禛开脱,却让康熙同样也想起了幼年时太子对他依赖的模样,父子之情压制了帝王的暴戾以及怀疑。
“朕知道了,放心吧。”康熙拍了拍云珠的手,给了她承诺。
得到定心丸的云珠,终于放下心来,凭着她对康熙的了解,这话说出,不仅胤禛的事在他那儿翻篇,太子也有了生机,。
果然,翌日,天还没亮,康熙派出去的人便冒着严寒,快马加鞭往京中赶去。
“万岁爷?”被康熙下旨动静闹醒的云珠,不满的往被子里缩进去。
前一日夜间本就歇得晚,康熙一整晚还翻来覆去的,连带着云珠也没能睡踏实,直到天光将明,才模糊着睡去。
“没事,朕令人将索额图召来,你接着睡便可。”康熙隔着被子拍了拍云珠的背,安抚两句。
索额图!
这个名字,云珠再如何不涉朝政,对于这皇太子的舅舅,赫舍里家最有出息的人,太子最忠心的支持者,也听过大名。
随着这些年康熙和太子关系越发微妙,索额图在朝中已经处于赋闲状态,在康熙的考量下,太子与索额图的相见机会,越来越少。
这一次居然会将索额图召来,康熙对太子,是真的心软了,就只希望,太子能把握住他皇阿玛这份难得的心悲悯。
然而,康熙的这片慈父之心,到底还是被辜负了。
云珠听闻,索额图昼夜不停,快马加鞭奔赴德州,刚从昏睡中醒来的太子,死死抓住索额图的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声喊道:“舅父救我,皇阿玛要杀我。”
即使索额图立时便将伺候的下人都赶了出去,但也于事无补,这番话连云珠都能听见,更别说康熙了。
在将下人挥退后,不知索额图和太子说了些什么,太子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病情也开始好转。
然而,康熙周身的寒意,却一日重似一日。
太子到底还是慌了手脚,在宫人们退下后,他忙不迭的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向索额图倾泄而出,犹如握着救命稻草一般望着索额图,只求他这英明睿智的舅父能给他指出一条活路。
索额图沉思许久,谨慎地打量过四周之后,他布满皱纹的眼睛精光四射,他走近几步,靠在太子的耳旁,低声说到:“事已至此,太子何不取万岁而自立。”
“自立!”惊呼声响起,随后太子脱口而出,随后警醒地环视四周,见四下空旷,并无他人,这才放下心来,倒在榻上,惊恐不已。
索额图声音依旧低低的:“太子爷还请想想卫太子,父已疑子,还请您先下手为强。”
太子惊疑不定地望着索额图,终究没有给出准话,犹豫着不敢决定。
然而,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康熙,行宫里看似空旷的地方,也全是康熙的眼线,太子和索额图的对话,没多久就被呈到了康熙的案前。
念着太子没有赞同,康熙暂时压抑住了暴怒,他冷冷等着,看太子何时会将索额图揭发。
康熙的等待,以失望告终,等了好几日后,太子那儿还是毫无动静,康熙并未等到那封弹劾索额图的奏折,太子奢侈,任性,暴戾,甚至宠爱小太监,在康熙看来,都不算大事,将那些带坏太子的人都处置了便罢,但这次,太子竟然疑心他会弑子,甚至听到索额图进言的谋逆大事,也毫无反应,太子这番行为,一再的消磨着康熙对他的父子之情,暴怒的康熙当即决定停止此次南巡,携“重病”的皇太子回京。
云珠不知内情,但她足够了解康熙,收到康熙的吩咐后,云珠缄口不言,当即便吩咐宫人,立时收拾行李,并给胤禛和胤祥传信,让他们两人这段时间务必老老实实的,千万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南巡的车队,出京没多少日子,又折返回来,这番动静,不但让后宫中惊诧不已,朝堂上的大臣,也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然而康熙还得忍着,不能立时便将索额图处置了去。索额图出身于赫舍里,对于这种满族大姓,必须是确实犯了大罪才能真的处置,然而索额图生性谨慎,没犯过什么要命的大错,一旦以谋逆罪惩处,和索额图过从甚密的胤礽,必然逃不开牵连。
胤礽到底是大清朝的皇太子,是康熙煞费苦心培养的继承人,太子的身份,意味着传承的稳定,只要太子立在这里,大清朝的传承就不会乱,就算康熙对太子防备甚重,再抬起其他儿子制衡,也没生过废太子的心思。
这一年的新年,在冰寒中度过,尽管依旧张灯结彩,但任谁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头上悬着的利剑久久未落,没有人有兴致欢度这个新年。
康熙依然不动声色,甚至特意在新年之时放松了宫中的戒备,等着太子的行动。
不知幸或不幸,太子自从被康熙拎回宫中后,重新又老实起来,对于康熙故意露出的那么大破绽,也恍若未见,只安心当着他的太子。
这让康熙心中五味杂陈,最后落在太子没有谋逆的欣慰上。
紫禁城里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康熙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的模样。
“万岁爷。”云珠轻声细语地将最近宫中的事情和康熙回禀,康熙揉着额头,笑着说道:“你做事,我自是放心的,不必如此事无巨细地回禀。”
云珠笑着应了。
康熙闻着从南边送来的百合香,想了想问道:“去年的南巡中途停了,朕欲再次南巡,你准备准备。”
云珠蹙眉,没有一口应下:“万岁爷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南边?”
康熙谈兴突起,兴致勃勃地望着云珠:“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自然是三月去,才能见着江南的好风景。”
云珠不得不给康熙泼了盆冷水:“万岁爷,高氏的肚子愈发大了,眼见着就是二三月发作,臣妾也想去见见江南的风景,但您将高氏交了过来,我自是要负上这一份责任。”
高氏也是曹家这两年送上来的女子,身姿曼妙,很得康熙欢心,更何况,康熙已经到了五十知天命之年,到这岁数,还能让后妃有孕,这更让他觉着自己并未老去。上一年高氏刚生下一个小阿哥,没多久又传出有孕的消息,这让康熙不由看中几分,回宫后瞧着高氏行动不便,特意吩咐云珠多照看几分。
听了云珠的拒绝,康熙不悦的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拍着云珠的手:“辛苦你了。”
等到高氏痛了两天,生下小格格后,康熙第五次南巡,拉开了序幕。康熙四十一年的那次南巡匆匆返程,早已让江南人心惶惶,康熙必须趁着这次南巡,安抚下江南的人心,在这之外,其他事情都能退一射之地,例如对于索额图的处置。
康熙的车架出京城,过冀州,到山东,见过济南珍珠泉的秀致,又到泰安欣赏泰山的壮阔,过苏州,到杭州,康熙召见了各地县令、巡抚、总兵,又对大儒,名宿大加赏赐,一边巩固统治,一边拉拢人心,连拉带打下,将江南那儿的人心稳住。
“吁,还是你这儿舒服。”春日里万物复苏,红的黄的花儿开成一片,蜂儿蝶儿在上面飞舞着,永和宫里一派桃红柳绿的模样。
康熙惬意地躺在榻上,感受着云珠轻柔的按压,发出满足的声音。
云珠抿着唇,轻柔地笑着,轻轻拂过康熙的额头,感受着手下愈发增多的皱纹,软着声音:“万岁爷,您一路奔波,还请您好好歇歇,保重身子。”
“歇不了啊!”康熙长叹一声,抬起手,挡住眼睛,不再言语。
云珠看了心里一跳。胤禛在朝堂上如何行事,云珠并不大管,只要胤禛没求到她头上,云珠对于胤禛遇见的事情,全当没见到,这既是因为康熙对后宫干政格外警惕,云珠插手太多反而容易引起警惕,也是因为云珠相信胤禛的能力,能够应对遇见的困难。
但这次,康熙声音中的肃杀之意,让云珠心坠坠的跳,胤禛福晋例行请安的时候,云珠让秋菊从库房里找出几匹厚料子,皱着细细的眉头:“别看这天已经到了春天,眼见着风雨要来,我瞧着倒春寒也要来了,你和胤禛说,就说我告诉他,一定要多穿些,别仗着身体好便不当回事,越是这样越要小心呢。”
福晋回到府中,魂不守舍的找到胤禛请罪:“四爷,臣妾做得不够,让额娘担心了。”
胤禛惊诧地放下正在看着的书,温声安慰:“福晋别急,发生了什么事?”
福晋惨白着脸:“额娘赏赐了厚料子,让我叮嘱您多穿衣服。”说完,福晋又着急说道:“四爷,您的新衣针线上早就准备好了,万没有怠慢于您。”
胤禛眉头皱起,他肃着脸:“福晋,额娘是如何说的,你一字不漏的和我学一遍。”
福晋战战兢兢的,将云珠的话全部重复,胤禛的眉头越锁越紧,陷入了沉思之中,福晋捂着胸口,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般,还是胤禛注意到,安慰道:“额娘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才让福晋脸色好看起来。
云珠的警示,确实不是无的放矢。
五月,康熙被近身的侍卫拦住,人高马大的汉子跪在地上,哭得格外哀切:“万岁爷,奴才儿子在赫舍里府当差,却被索额图大人无故打杀,还请万岁爷为奴才做主。”
一语出,四座惊。
康熙闻此,勃然大怒,令宗人府率兵前往索额图府,将索额图拘禁,凶神恶煞的官兵闯入索额图的别院,将还在与妻妾同乐的索额图捉拿,关入宗人府大狱。
以此为契机,康熙终于找到理由,对索额图进行处置,也算是出了这些日不得不忍着索额图的憋屈之气。
宗人府的夜里,格外的寒凉,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钝音,胤礽裹着披风,带着帽子,悄无声息的进了宗人府。
“舅父。”索额图被康熙亲自下令关在宗人府中,太子破费了一番功夫,才进了宗人府的牢狱,他瞧着狱中那个苍老了数十岁的老人,悔恨不已:“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索额图在一直不见太子行动之时,便已预料到了结局,看着羞愧的太子,他面无表情:“太子,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请您赶紧回宫。”
热泪滚滚流下,太子握着铁栏杆承诺道:“舅父,你放心,我一定会求皇阿玛,放你出来。”
索额图疲惫地睁开眼睛:“太子,别费心了,老臣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地方了,只求太子念在仁孝皇后的份上,日后对赫舍里加多照拂几分。”
胤礽痛苦地嘶吼着,青筋迸发:“舅父,不会的。”
索额图只默默地望着,眼中的冰冷融化,变得沉静而包容,等太子情绪稳定下来,索额图才端正跪好,正声道:“殿下,舅父只能陪你走到现在,日后的路再难,您也只能一个人走,还请您多加保重。”
随后索额图缓慢而郑重地向胤礽磕了三个头,是不舍,是担忧,亦是野心难酬的失望。
大狱里行道深深,旁边的牢房都空空荡荡的,只能听见索额图身上的铁链之声,太子望着身子佝偻的索额图,眼中的火焰彻底灭了下来。
正如索额图所估计的,在入了大狱两个月后,康熙派人送了一杯鸩酒,将索额图秘密处死,也算全了君臣一场的情分。
第185章 惊变(第二更)
索额图的死亡,让这对天家父子的关系将至冰点。
太子越发的放浪形骸起来,早些年被朝臣交口称赞,为人谦和,行事果决的太子,再也不见踪影,毓庆宫里每日莺歌燕舞,太子与侍妾们在内寻欢作乐,朝廷上的大小事情一概不问、不知,反而是其他阿哥们,各自领了一些差事,在朝中风生水起,其中以大阿哥和八阿哥为个中翘楚,费尽心思讨康熙的欢心。
特别是大阿哥,在太子自暴自弃之后,他似乎已经将太子之位视为囊中之物,行事间隐隐压着太子的风头,太子见着大阿哥这猖狂的模样,只冷笑不已。
反倒是八阿哥,这些年经营下来,不但和文人交好,在勋贵中也有着上佳的名声,太子冷眼瞧着,只等着他们什么时候触犯到康熙的逆鳞,被君王收拾。
胤禛领着胤祚、胤祥,倒一直是老实的模样,对着已经失势的太子,也恭敬有加,从不怠慢,平日里也只埋头当差,和那些高管大臣们再无私交。
这倒是个聪明人,胤礽冷笑着,就不知道这份面具能戴多久,他等着胤禛将面具撕掉。
太子在醉生梦死中等着,等着这冷肃的四弟,什么时候能将爪子露出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康熙四十七年。
这几年来,前朝后宫气氛都压抑的不成样子,但日子还是要过,高氏在小格格之后又生了一个阿哥,膝下也有两子一女,而更大一些的阿哥、格格们,也纷纷嫁娶。
通嫔所出的六公主被封为和硕纯慤公主,下嫁漠北喀尔喀蒙古台吉策稜;敏妃生的八公主,被封为和硕温恪公主,下嫁内蒙古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由胤祥亲自送嫁,较之被嫁去漠北的纯慤,温恪好歹还留在了康熙眼皮子底下的内蒙,胤祥深知,这离不开德妃的帮忙,对着胤禛更是诚心。
而云珠所生的塔娜,也没有逃脱嫁人的命运,在受了云珠的眼泪攻势后,康熙几番考虑,还是将塔娜留在了京城,放弃了和蒙古联姻,代价是,塔娜被封为和硕纯柔公主,加入赫舍里家。
对于这个结果,云珠平静的接受,赫舍里一族尽管不是索尼还在时候的煊赫,但也是大家族,体面规矩都是有的,塔娜作为公主嫁进去,不会受了委屈。
更别提,塔娜之所以被指婚给赫舍里,康熙就存了要安抚赫舍里的心,对于这个女儿,自是不会吝啬了去。
赫舍里一族最有作为的索额图,被不明不白的秘密赐死,宫中的僖嫔赫舍里氏也于康熙四十四年去世,无论僖嫔的去世是被索额图给牵连了还是真的重病不治,这都让赫舍里一族惊惧不已。
然而赫舍里家是满族大姓,家族中人遍布朝中,想要将这家族连根拔出属实不现实,没看当年那么跋扈的鳌拜,也只是死于禁所,瓜尔佳的人依然在朝堂上活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