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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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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节
      他娘的!
      祝缨有点迁怒,气鼓鼓地出门去大理寺。踏进宫门,她的那股子无名业火就熄了大半,进了大理寺,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左评事看到她,问道:“小祝,昨天怎么没来?什么差使?”
      他随口一问,祝缨也就随口一答:“有个旧案呢,说贼赃的事,就叫我跑一趟了。”
      左评事道:“你呀,明明在郑大人跟前更出挑,怎么反而退了一步干这些打杂的事儿,倒叫那条蜈蚣抢了先,人家已经巴巴地干出彩的事儿去了!”
      “蜈蚣?”
      “蜈蚣。苏蜈蚣,走在世间全是脚,凡路上遇到的没有他不踩的,亏得脚多,竟也能踩得过来。”
      祝缨一声轻笑:“你好会说话,都说是蜈蚣了,上赶着挨踩么?我才不呢!”
      她翻出了旧档,等郑熹下朝回来请他签了条子,抱着去了京兆府。她在京兆府也勉强算是有点门路了,条子递到了王云鹤面前,王云鹤看了郑熹的字,又看祝缨带的旧档,道:“你可去抄写。”
      祝缨的脸有点绿,请示道:“下官惭愧,年轻不懂账目,怕抄错了,能否借账本回去?郑大理这里有条子。”
      王云鹤对她观感极佳,道:“可。”
      祝缨绿着脸,带着账本回去,还是从郑熹那里弄了三个账房,活活抄了五天。一抄完,祝缨就去把账本还了,王云鹤草草翻了一下道:“我也不是很懂这个,不过粗通。你初入大理,要在那里磨炼几年,免不得要核对账目的。大理查的,可不止是命案、失窃之类呵,还是要懂一些的。”
      “是。”
      王云鹤想了一下,写了几个书名,道:“这些都是算学上的,你买了去,先通读学一些。等会了,再寻个账房请教一二,也就差不离了。不强求样样精通,但也不能一窍不通。遇到那等做假账的案子,你再找个精明的账房为你查账就好。”
      祝缨心里堵得慌,王云鹤还是这么的敦厚慈和。她袖了王云鹤的条子,不由自主去书局真的买了几本书,揣了又回去大理复命。
      一到大理,又被郑熹叫了去。
      祝缨心情不好,郑熹的心情更不好,两个人、两张黑脸,你看我、我看你。郑熹道:“手上旁的事儿先放一放,你先查查这个!”
      祝缨一怔:“什么事?”
      郑熹切齿道:“龚劼!”
      “我?”
      郑熹阴着脸,说:“猜得没错,账一查就明白了,差了好有万金。招了,是大郎指使的。你猜,去哪儿了?”
      祝缨道:“您都说了,龚劼。我,能行吗?”
      郑熹冷笑道:“你说呢?”
      祝缨看他都阴阳怪气了起来,知道他这是气得狠了,心道:郡王还想交好陈相,这位长子想贿赂龚劼谋个世子之位倒也不是很让人意外呢。
      第70章 很好
      祝缨从来没考虑过拒绝参与龚劼案。
      郑熹早些时候已经让她到龚劼案里打杂沾光了。龚劼案是美差,越查,功劳越大,好些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指着这个升官晋衔呢。这个活儿可比复核那成堆的旧案卷宗前途光明多了。
      郑熹确实是在栽培她。
      不用郑熹再问,祝缨就说:“只是与失窃的案子相关的么?我能查到什么地步?给我多少线索?”
      郑熹的气顺了一些,瞪了她一眼,说:“你还想把龚劼逆案整个儿给查了不成?就这个,查明白了与龚劼的关系有多深。口供、线索、物证,你晚间去府里看,你现在的差使也还兼着,不要退。”
      祝缨想了一下,这不跟之前的一样么?白天在大理寺干,宵禁前自己再兼个差。她干得了!
      她说:“是。白天还有差使,那我能干事的时间就少了些,您得多给我点时间。还得看线索有多少,线索多就快,线索少您得给宽限几天。”
      郑熹笑骂:“就你精明。我是那等不管底下死活的人吗?这里的差事你兼着,不用你干太多,不要惊动别人。”
      祝缨懂了,虽然都是龚劼案相关,但是打杂理卷宗跟郡王长子贿赂龚劼是完全不同的。打杂可以明说,查贿赂的事儿绝不能说出去。真正让龚劼完蛋的原因是什么?是与皇帝十分关心的皇位相关,案子拖得久、牵连颇广,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劝皇帝收手。高阳郡王家要是沾了这个,要倒大霉。
      查这个案子,既是为了高阳郡王也是为了郑熹自己了。祝缨身在大理,又由郑熹引入,查龚劼也是为了她自己。在有个比较成全的办法之前,不能声张。不能摆在明面上、不能把高阳郡王给扯出来。打杂是遮掩,不用干得多么好,要用打杂当掩护,去查贿赂的事儿。
      祝缨道:“明白!”
      她在脑子里把整个事情又过了一遍,认为自己不太会被“灭口”。
      她道:“那我先把手上的事儿梳理一下,晚间到府上向您禀报。”
      郑熹道:“是向我提要求吧?”
      祝缨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呀,这么大的事儿我一个人也弄不来,必得要您拉一把的。这么大的事儿也得跟您禀报一下我预备怎么干,您也好安心。”
      郑熹道:“去吧。”
      祝缨回去就又拣出几份龚劼案的卷子来,招了个文吏,让他简略抄了其中的几段。苏匡见她从郑熹处出来,又踱过来,伸头往文吏的桌子上一看:“抄这个做什么?小祝,你不干正事啦?”
      祝缨道:“这不就是正事么?”
      祝缨让抄的是一些书籍的名称,是从龚劼家里查抄出来的东西。苏匡问道:“怎么?上头要?”
      祝缨摇头道:“是我自己要的。郑大人说我读书不多,没见过世面。我寻思着龚劼家里书多,抄一份名录出来,我照着找几本来读一读。龚劼人品不好,书却是好的,不是么?”
      苏匡急切地道:“你疯啦?!查抄来的赃物的主意你也打?!”
      他没压着声音,文吏抬头看了他一眼,左评事等人也被吸引了来。祝缨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东西都贴封入库了,珍品更是入了宫中内库了,哪个能从宫里带走呢?”
      左评事听了这两句话,忍不住摇头,这蜈蚣!小祝也是,竟不会吸取教训,还跟他说话。他说:“吵吵什么呢?等会儿再把裴少卿招了来!又怎么了?”
      他还是在给旧案复核收尾,祝缨这个肯干活的又被郑熹抽走了,旁人身上的活就多了,左评事很不开心。
      祝缨道:“没事儿,苏兄说打赃物的主意。”
      苏匡道:“别胡说!我是怕你……”
      祝缨截口道:“啥?”
      左评事的不开心散了一点,心道,我是忙昏了头了,小祝能得郑大人喜欢,哪能是个傻子呢?他在苏蜈蚣手里吃不了亏。左评事道:“小苏你也是大理寺的老人了,怎么能教小祝干违法的事儿?”
      祝缨说:“我也说来,这主意不能打,打了也白打。”
      苏匡气结,给祝缨和左评事都记了一笔,预备在郑熹那里关爱一下祝缨。
      文吏把头埋得更深,下笔更快,心道:你们都不是好人!
      祝缨与左评事都没那个心情盯着苏匡再踩一脚,说一句也就算了,两人各忙各的去了,苏匡这回吃了个亏,也哼了一声走了。
      祝缨很快就拿到了一份书单。她也想过了,光凭郑熹偶尔想起来的安排,或者像王云鹤那样的好心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一点指点,想学习是不够的。所以她就借机让人抄一份龚劼家的书单。
      龚劼现在是个罪人不假,但是他也是个学问人出身,管他收藏的是什么呢?读一读是没有坏处的。能在市面上买的,就先买来读,也不要求学得多么深,至少得粗浅的知道一点儿。买不到的,再跟郑熹借去,想来郑熹应该不会拒绝的。
      揣着书单,祝缨又把手上的杂档稍稍干了一点,就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祝缨把东西一收,扬着书单笑嘻嘻地问苏匡:“我去买书了,你要不要查查内库丢没丢东西?”
      苏匡气急败坏:“你就是会淘气!”
      祝缨对他做了个鬼脸,走了。
      …………
      出了宫门,祝缨不蹭郑熹的车,自己走到了郑侯府。
      这个时候郑侯府开始热闹起来。
      凡这样的大人家里,到这个时候总是热闹的,送礼的、求情的、讨官的……都在门房外聚着、等着,没门路的人靠送礼,不定什么时候能被接见。
      祝缨平静地看了一眼大门前聚的人,这些人里,大部分是求见郑侯的。老侯爷虽然已经不大理事了,但是因为急流勇退,在龚劼坏事了的现在,反而更显出郑侯被皇帝看中了。
      祝缨径上前求见郑熹,郑府门上的人看她也眼熟,笑道:“七郎才说了呢,快请。”
      祝缨也不给他们塞红包,笑着一抱拳:“有劳。”
      门上看着的人不免小声交流一下:“这是谁?”
      “没听着么?大理寺那里求见世子的。”
      “哦。”
      祝缨心道:比起他们,我这官运也不算差了。也不能再强求郑大人对我更好了,我又不是他儿子!
      她既无所要求,到了郑熹的书房就更平和了。只是她没料到,郑熹不在书房!还是上回那个给她抱被子的小厮说:“七郎被侯爷叫过去说话了,三郎先在这里等一下。”
      祝缨道:“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点闲话,什么天气冷了、最近有点忙之类,祝缨还问小厮读过什么书没有,又扯到了郑熹书房里书很多。
      正说着,陆超小跑着过来,说:“三郎,侯爷要见你呢!”
      “我?”祝缨诧异了,大门口一堆人,见她?
      陆超道:“侯爷问七郎,王府出了什么事儿呢。你回话的时候小心一点。”
      “哦,好。那大人有什么吩咐没有?”
      “没有。侯爷面前,根本来不及干这个事儿。”
      祝缨心道:那这侯爷是挺能干的。
      郑侯确实是个能干的人,他这侯爵是自己凭军功挣来的。他不是郑氏的大宗,袭爵的是他同祖的堂兄,郑氏大宗本有一个国公的爵位,但到了他堂兄身上也降成了侯爵了。郑氏一大家子叙齿,郑熹虽然是郑侯的长子,按大家族的叫法,他还是七郎。
      郑熹那么大一个儿子,大理寺的正事龚劼案还没结案,最近常往舅家跑,还夜不归宿的。郑侯要是察觉不出来有问题,那就奇怪了。
      郑熹在大理寺里威风得紧,回家就被亲爹提到跟前问话:“你舅舅家的事儿,有难处了?”
      “呃……”
      “嗯?”
      郑熹很坦率道:“舅舅正在头疼,咱们也要头疼了,与龚劼案有些牵涉,舅舅就快要立世子了。”
      “哦?”
      郑熹将最近发生的事儿说了。
      郑侯道:“原来是这样。你娘才说,你长大了,能干事了,贼也拿了、赃也拿了,我看你还是不着家,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不过你娘要伤心了,她很喜欢那府里的大郎的。这两天,把霖娘送到她跟前陪她。”
      “是。”
      郑侯道:“你舅舅不告诉我,我也不去找他!你们两个就是这么办事的?与龚劼有关的事儿,就敢拖着?告诉你舅舅,现在要快刀斩乱麻!顶好不要耽搁,不要让事情在别处发出来,到时候任凭他怎么解释,陛下一时也是听不进去的。你更是!你还管着龚劼的案子呢!”
      郑熹道:“儿明白的。”
      “你明白个屁!你要明白了,就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郑熹解释道:“起初只当是家贼,纵是那小子偷拿了,也只当他长大了,处处用钱,实没想到他是拿来干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