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绍 首页

    靖明

  • 阅读设置
    第377节
      军务会议之后的这天傍晚,轻工园里的印刷机再次开动。
      制版和印刷的工人无不震撼地看着其上的内容,眼神里既有激动,也有担忧,更多的则是感慨。
      而紫禁城内,孙茗等人都是眼泪汪汪,蒋太后只是忧惧地问:“为何一定要去?”
      朱厚熜只安慰着她:“母后安心便是,儿子知道分寸,绝无土木堡旧事之危。”
      朱清怡也在一旁眼泪汪汪,为什么陆炳也要去?
      锦衣卫衙中,王佐面前站着何全安、刘镇元、严春生、陆炳等人。
      他只给了前三人一个眼神,最后就看向了陆炳:“你与陛下,寸步不能离!记住了吗?”
      “指挥放心!”
      这确实是镀金,等到归来,再有驸马之尊,陆炳就不再只是一个千户了。
      但是,战局难料,谁也不敢说万无一失。
      “特勤所、北镇抚司、特战营。”王佐再次看向前三人,“我在京城,边镇那边,就靠你们带好散过去的兄弟,保这次陛下无忧,王师大胜了!”
      内外察事厂里,张镗则已经收拾好行装,叮嘱着面前的三人:“我离京后,你们不可放松。京城动静要紧,交趾动静也要紧。北面,我亲自来!”
      “厂督放心!”
      杨一清与王守仁同样在收拾行装,他们一个要随朱厚熜御驾宣府,一个要去三屯营——这样,蓟州换将就不是问题了,都听王守仁调度。抚宁侯朱麒,只是一支精兵而已。
      而在京城北郊临时扎的营地里,李全礼摩拳擦掌,目光急切又期待地看着西北的方向。
      京营选锋一万五,是御驾护卫亲军。他和杨一清一文一武,将陪伴着皇帝出关。
      京城之中,兵科总给事张经、户部右侍郎杨慎,都被编入粮饷军资后勤领导组,他们的负责人,是户部出身的国务大臣杨潭。
      顾仕隆仍留在武英殿,他只是有点遗憾地看着那粗陋的边镇沙盘,望向制科再度显露才华后、升职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的郑晓。
      只见他痴迷地看着参考了他《九边图志》制作出来的简陋沙盘,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朝气。
      顾仕隆心里轻叹一声:虽然只有四十四岁,自己的身体却老了。
      而那七十五的孙交依旧身子骨与精气神都很好。在那次皇帝南巡镇场子之后,他于嘉靖四年就自请致仕了。
      如今,七十五岁的孙交再次受命,以国丈之尊与张永一起坐镇京城,临时参预国策,镇住京城的场子。
      顾仕隆就挺不理解的:人和人的身体,怎么差这么多?
      天亮时,卤簿大驾几乎是和又一份特刊一起打破京城宁静的。
      天子说到做到,大明皇帝,御驾亲征!
      第332章 扬威居庸关?
      “开拔!出关!”
      一声令下,京城北郊的大营开始行动。
      这一次大明对于边镇战事的响应速度之快,目前只让京城百姓大感有异于往常。
      但这些细节终将传出,既让大明腹地的许多人感受到皇帝对于京营的掌控力,更感受到朝堂上重臣似乎也不像之前显露出来的与皇帝之间颇有分歧。
      军队规模越大,行军越慢,何况何有皇帝身处其中?安全至上。
      杨一清和王守仁都是威望卓著,他们一个去宣府,一个去蓟州,这也让京城百姓更加相信皇帝昨天通过《明报》说的话。
      京城仍未紧闭城门,边墙却已经有地方破了。
      “鞑子势大!大同军令,只让我们守好寨堡!”刘铠愤怒地抓住包正川的衣襟,“俞大猷要抗命吗?”
      包正川淡定说道:“卑职只是来传信的,将军已经开拔,正在路上。将军也接到了大同军令,我们朔州守御千户所,视战局协防西路诸城堡。”
      “那来井坪做什么?杀虎口那边正危急!”
      天杀的!鞑子就是来报仇的!
      李瑾去了北路,西路却又有人敢出寨堡野战!只要杀虎口一破,潮涌一般突进来的虏骑岂会不想到去年往事,要一雪前耻?
      草原上那句话,已经传了这么久,俺答只怕已经气愤发狂!
      阳和口那边不是主力,只有去年被明军击败的满受秃带了三千骑在拼命。
      偏头关和杀虎口,现在看到的也是套虏!俺答的主力,现在还不知道藏在哪呢!
      现在俞大猷却要带着他新练的那些兵,跑到井坪堡外据山扎寨,互为犄角。
      犄你妈个头!这是吸引火力!
      但刘铠不能拿包正川怎么样,他是俞大猷亲卫,是俞大猷身边五个百户组成的亲卫鸳鸯营的把总。
      包正川是来报信的,俞大猷希望刘铠这个西路分守参将能传令各寨堡,视战局择机合围,再现去年朔州大捷。
      他妈的,到底谁指挥谁?
      问题是他俞大猷还真的只用听大同军令,刘铠与他之间是应该协商的。
      底下的人马变少了,可他却成了游击将军,与刘铠、李鉴一起在西路算是三巨头。
      刘铠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先碰到个李瑾,又碰到个俞大猷。
      现在,俞大猷正在从朔州城外赶往井坪西南郊的途中。
      井坪城堡的西南方,便是偏关河的上游。
      偏头关若破,北虏可往南寇太原,也可顺着偏关河寇朔州。
      那里地势,在井坪城堡西面的偏关河畔只有一个乃河堡。若在井坪西南方的偏关河旁据了地势成为一个野寨,那就是与井坪、乃河成三角之势,至少能挡住从偏头关杀入大同镇的敌人。
      杀虎口太远了,那里也不缺俞大猷这两千新兵。
      此刻在太原府,乡试刚刚放榜。
      各地乡试大抵在八月底、九月上中旬举行,山西因为巡按在查李福达案,今年的乡试稍微晚了一点才举行。
      新科举子之中,来自蒲州的杨博名列正榜第一,成为了这一科乡试的山西解元。
      摘得这桂榜头筹的喜悦还没两天,北虏来寇的消息就传到了太原。
      河套一带的套虏兵临边墙,但是人数不算多,也只是游蹿劫掠,算是多年来常规的级别了。
      “宣大危矣!听说那边的鞑子有两万多,而且还没看到俺答的大纛!”
      后年才是会试之年,新科举子们如今只是在享受科途又进一步的喜悦。军国大事,也是谈资。
      杨博刚刚十八,长得很壮实。
      现在,他只是一脸凝重,看着同科们虽显凝重忧虑、实则只是闲谈的脸。
      太原镇不会有大问题,这次的主力方向,显然是在北面。北元汗庭传令草原,一夜之间诸边燃起烽火,鞑子的可汗必定也要动。他若动,兵锋只会直指宣府、蓟州。
      但是作为山西人,杨博知道从河套到大同北面一带,蒙古右翼两万户的实力。
      他再听几句,就站了起来。
      “惟约,提学大人还没到啊。”
      杨博行了一礼:“边镇有事,请代我向提学大人告罪,我要去朔州了。”
      “去朔州?你去朔州做什么?”
      “听闻武状元俞大猷广募晋地青壮,诚邀熟知边情士子入幕赞佐。在下不才,反正会试也是后年之事。”
      他就这么潇洒地离开了,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什么叫会试反正也是后年之事,说得你好像不用准备一样……
      杨博却很清楚:即便只因为那文状元、靖边伯也在宣大,也该去试着结识一下,这本就是他参加完今年乡试后的计划。
      如今北虏寇边,虽然凶险难测,但他本就喜兵法,更有一腔热血奔涌。
      大军压境,边镇这里,有的人在向更安全的地方避祸,也有人在奔赴疆场。
      暂时搁笔从戎的杨博走到了宁武关时,才看到终于送到这里的那份《明报》特刊。
      他不禁望向了东面,眼里有着难掩的赞叹和震撼——严世蕃口中的嘉靖三大奇才之一,是能看懂许多东西的。
      再往北行到阳方,又看到第二份特刊。
      这一回,更加震动,同时也有了担忧:御驾已于二十四日上午离京,天子亲往宣府。
      御驾亲征,实在过于触动大明有识之士的神经。
      若败,难以想象。
      唯如此,才需要更多人,协力抗敌!
      杨博加快了脚步。
      因为官途坎坷、早早致仕,兵部曾被严世蕃点评为嘉靖朝三大奇才的唐顺之人在怀来,他有两千标兵,更有三千伪装成工人仍然在怀来挥洒汗水做着苦工的青壮,可现在不是他出场的时候。
      但他召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三人来自严世蕃同样点评过的天下十七富豪之中的三家,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山西和北直隶派到怀来参与他军械园督造材料采买转运的管事。
      如今这三家还不算有后来那么富,因为王家的王崇古还只有十二岁。
      可他们仍算颇有家资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唐顺之只重复了一下,“其一,回去告诉你们的家主,临战不可哄抬物价。其二,宣大不会丢,不要想着迁居京城或浙江,搞得人心惶惶。其三,本抚已接到旨意,获准向边镇富商大户发卖临时国债。”
      “……国债?”
      唐顺之点了点头:“一年为期,有利息。”
      大家面面相觑:要大家捐钱就直说嘛。
      这国债,还当真指望朝廷还?
      唐顺之却很严肃:“不只有利益,此战若胜,还会有诸多收获,也可分润。”
      这个大家就更不信了。分润不分润是一回事,关键问题是,不大败就好了,能胜?
      “陛下已御驾亲征,杨总参和京营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鞑子如此兴师动众,不会在寻常寨堡徒耗兵力。陛下御驾亲征,便是更加减少鞑子力攻宣大诸寨堡折损兵力的可能。你们各家当此时,都是避居城堡之中吧?王督台和郭总兵已下令,宣大首要任务是稳守寨堡。京营大军来了宣府,岂能都躲进寨堡?陛下这是给鞑子大军一个在野外击溃我大明王师的机会。”
      大家听得心惊胆颤:不好,某些总也死不去的记忆在攻击我!
      “都是乡贤之家,陛下如此为你们各家所居的城堡减轻兵患,你们何必担忧?说是国债,便有归还。陛下答应过的事,什么时候不曾作准?”唐顺之让人捧出了圣旨,“旨意在此,你们尽可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