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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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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幽台 第6节
      高襄王听到这个要求却觉得好笑。他自然知道自己修为在人族中可称顶尖,让他去试一个奴隶的深浅,就好像叫一个壮汉与三岁小儿搏斗。
      不过此刻正心疼女儿,他也不会拂她的意。
      高襄王走到院中,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名为“桓”的奴隶。昨晚夜色正浓,匆匆一瞥,只记得是个身量颇高的男奴,却没看清对方模样,此时被晨光一照,高襄王不觉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两眼,暗道一声“好俊的青年”。
      手长腿长,宽肩窄腰,就算没开十窍,也是个绝佳的武者苗子。
      修眉俊目,器宇不凡,虽然是个奴隶,却比许多贵族子弟更有风骨。
      ——嘿,洄洄自己都未开十窍,哪看得懂他人有没有神通,大概是看人长得俊就要回来了。
      高襄王心里思忖着,既然是女儿看中的,那自己一会儿下手便轻一点,变得一不小心打重伤了女儿心疼。
      “你是苏府的奴隶吧。”高襄王含着笑道,“郡主很喜欢你,不过你要留在她身边当护卫,得过本王这关,高襄王府不留无用之人,能在本王手下撑过十招,就算你过关了。”
      姜洄正好走出来,便听到高襄王这话,顿时皱起眉来——什么叫“郡主很喜欢你”?
      “阿父,你别乱说!”姜洄气他乱加词。
      高襄王还以为她是羞涩了,嘿嘿笑了一下:“阿父不乱说!”
      祁桓心头一动,不只是因为那句“喜欢”,还有那句——留在她身边当护卫。
      护卫与奴隶是不同的,若是护卫,便可脱奴籍。
      没有人愿意当奴隶。
      祁桓眼睛亮了起来。
      高襄王知道自己激起祁桓的战意了,他大笑一声,向祁桓走去。
      院中花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尽皆轻颤起来。
      激荡的灵气撩动晨风,吹拂祁桓鬓角的碎发,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幽深无波的黑瞳,如同世上最坚硬冰冷的玄黑宝石。
      他虽跪在那里,却有山岳般的气势,随着他屈膝站起,身下的影子也向前蔓延,覆上了姜洄的脚踝。
      姜洄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只觉得胸口莫名地沉重,明明是晨光晴朗的院子,却让她有乌云覆顶的压抑。
      高襄王咦了一声,眼中兴味更重。
      “竟然真的开十窍了。”高襄王满意地点点头,尤其对自己的女儿更加满意,“不愧是我的女儿,眼光真不错。”
      高襄王甚至动了和女儿抢人的心思。这个奴隶无人教导,能自开十窍,感受到天地灵气,那可算天赋极佳,可以纳入烈风营。
      姜洄只是个凡人,感受不到灵气与妖气的波动,只是感觉到呼吸瘀滞。在高襄王眼中,一切又是另一番景象。那个男人仿佛站在暴风眼之中,天地灵气都在向他涌去。这种吐纳之法看似磅礴,实则杂乱,多有浪费,只有未经训练的异士才会这样战斗。但他未经修行,便能调动如此多的天地灵气,天赋简直骇人听闻。
      高襄王一生战斗无数,那些已都是人中翘楚,但几乎只是一眼他便能断定——这个奴隶的天赋远在他们之上。他像一株荒野上的杂草,于无人之境,野蛮生长。
      高襄王大笑一声,足尖一点向着暴风眼袭去。
      他如巍峨山岳覆顶,又像雷霆万钧降世,气势让祁桓脸色一白,几乎要屈膝跪下。但意志让他顶住了压力,凭着本能对高襄王蓄力一击。
      高襄王的去势被他一阻,身形凝滞于半空,他扬起唇角道:“不错。”
      说罢挥出一拳,将祁桓击退数丈。
      四周烟尘荡起。
      “洄洄,你这院子也该让人进来扫扫了。”高襄王边战边说道,戏谑的目光盯着祁桓,“小子,你若是撑不住十招,留在这里扫地也可以。”
      祁桓一言不发,双眸沉静如水,丝毫没有被高襄王的言语干扰。
      他与高襄王的实力有天壤之别,纵然高襄王只出了三分力,他身上很快便挂彩见血。
      但他神色始终平静无波,丝毫没有乱了阵脚,仅仅在十息之后,他便捕捉到了高襄王出拳的轨迹,右肩一沉,躲过了一击,同时挥出的拳掌击中了高襄王左臂。
      这一拳对高襄王来说不痛不痒,但足以让他惊愕。
      即便是他手下最强的烈风七卫,也不可能在十息之内就看穿他的身法,预判他出拳的方位,在躲避的同时还能看穿他的破绽还击。
      更何况这是一个未经过任何训练的奴隶!
      那只能说明,他非但天赋资质极高,还有着超乎常人的悟性。
      高襄王顿时收敛了笑意,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看似狼狈却锐不可当的青年。
      给他一点时间,必然是另一个王者。
      “够了。”高襄王罢手抽身,欣赏地看着青年,“你远比我想象的更好。”高襄王说着转头问姜洄,“你没看错人,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姜洄直直盯着半跪在地,喘着粗气的祁桓,心不在焉道:“祁桓。”
      “祁桓?”
      听到名字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高襄王笑了一下:“苏府的奴隶姓祁?”
      姜洄回过神来,忽然想起奴隶本没有姓,此时他的名字应该是桓。姜洄支吾了一下,解释道:“他是伊祁人,便姓祁吧。”
      祁桓幽深的目光看向姜洄,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高襄王也恍然:“苏大将军之前攻打伊祁国,似乎是收了不少战俘为奴,祁桓应该是伊祁战俘之后吧。洄洄,他资质极高,稍加点拨恐怕成就不在烈风七卫之下,我倒是起了爱才之心,想收入烈风营了。不过你若是喜欢,就留在身边也可以,有他保护你,我也放心。”
      听到高襄王的认可,祁桓不由一怔。他虽是奴隶,却也知道烈风营三个字意味着什么,那可是纵横武朝,令妖族都闻风丧胆的一支精锐,代表了人族最高的战力,若能加入烈风营,便能脱离奴籍。
      “我要他。”可是姜洄不假思索给他选了另一条路。
      祁桓惊愕地看向姜洄。
      晨光中的她像高崖之上一朵凝结了朝露的花,美得近乎神圣,让他不敢逼视。
      可是她说——她要他。
      从昨夜起,这一切便变得如梦似幻一般。天未亮他便站在了门口,任由夜风吹到了晨风,这一场梦也没有醒来,反而越陷越深。
      高襄王似乎早料到了姜洄的选择,他笑着道:“那好,我帮他脱了奴籍,给你当个侍卫。”
      “不必。”姜洄又拒绝了。
      这一次,高襄王惊讶了。
      因为他知道,姜洄是不喜欢贵贱之分的,她不喜欢旁人跪在她身前服侍她。
      “三日后,我要带他参加陛下的寿宴。”姜洄说道。
      高襄王恍然大悟。
      陛下的寿宴,是不允许带武器和侍卫随行的,但却可以带奴隶。
      “你想得周到,就按你的意思办吧。”高襄王觉得女儿不但成熟了,思虑也更周全了,让自己放心了不少。
      姜洄垂下眼睫,想起前世的仇恨,她将痛恨藏在了眼底。
      与祁桓有杀父之仇,她怎么可能善待他,更何况,祁桓的所作所为,也让她十分鄙夷。
      世人都说,祁桓身为姚家的奴隶,却背主求荣,出卖姚家的罪证,成为自己晋升的垫脚石。哪家的奴隶不知道一些主家的秘辛丑闻,若人人都学祁桓这样,那贵族焉得安然日子。在贵族们看来,祁桓是一个极坏的榜样。
      姜洄并不在意贵族与奴隶之争,但祁桓出卖姚家的所为却让她不得不提防。她不可能信任祁桓,也不会让他接触到任何烈风营与高襄王府的秘密,更不会让他如愿高升。
      当年为了向祁桓复仇,她详细了解了他的生平,知道他出自伊祁国,因此姓祁。也知道他是如何在帝烨寿宴上大出风头,更对他入鉴妖司后破的每一桩案件都一清二楚。
      既然这三年可以重来一次,那她就来做这一世的鉴妖司卿。
      而祁桓……
      上一世,他是太宰刺向父亲的利刃。
      这一世,她要当他的持刀人。
      第4章 鬼市 上
      高襄王府,婚房之内。
      大梦初醒的姜洄看着眼前陌生的房屋,愣神许久,才发出一声尖叫。
      祁桓便住在隔壁,听到这声尖叫,立刻便起身过来,一推门,便看到坐在床上脸色发白神情惊恐的姜洄。
      “可是哪里不适?”祁桓在床沿坐下,伸手去探她的额面。
      姜洄往后一躲,避开他的手。
      “我怎么在这里?”姜洄说着便感觉心口钝痛,“这是哪里?”
      祁桓一怔:“这是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怎么变成这样了?”姜洄捂着心口,蹙起眉心,“你怎么在这里?”
      祁桓再迟钝,此刻也发现姜洄的异常了。
      “你……不认得我吗?”他轻声问道。
      姜洄抬起眼,细细端详,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半梦半醒之际,祁桓覆在她身上,她只当是苏妙仪让奴隶来服侍自己,自己没忍住亲了他一下,还想把他带回南荒妖泽……
      姜洄脸上顿时发烫:“你……你是苏府的奴隶?是苏姐姐把你送给我了吗?”
      祁桓沉默了许久,攥着被子的手微微发白。
      姜洄见他神色晦暗,沉默不语,以为他是不情愿被送到这里,便软和了声音,轻声安慰道:“你若是不愿意被送来这里,我便让人送你回去,你别难过了。”
      祁桓的声音也有一丝几不可查的颤音:“你……可知今夕是何日?”
      “嗯?”姜洄诧异地皱起眉头,不知道他为何问出这个问题,“今日……是四月初五吧。”
      “是哪一年的四月初五?”祁桓幽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看得她莫名心慌,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昨天晚上两个人真的……
      可是她睡太沉了,什么都不记得——不过身上真的好酸痛。
      姜洄抿了抿唇,避开他的眼神,掩饰自己的慌乱:“今年,是武朝一千两百三十六年啊。”
      祁桓呼吸一窒。
      姜洄不解地低声问道:“你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柔嫩的脸庞,清冷低哑的声音响起:“今年是武朝一千两百三十九年。”
      姜洄皱起眉头,躲开他的手:“你在说什么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