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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路(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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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路(科举) 第111节
      沈伯文垂下眸子,如此这般想着。
      至于黄林,他自己不愿意说,但他府中的那些下人们,还有昨日抓进来的那个钱盛,还有见过他与秦镇密谋的卫所其他人,恐怕都愿意说一说。
      事实也不出他所料,在亲眼见到黄林与秦镇都被抓之后,钱盛便主动叫过狱卒,说他愿意交代。
      孔建安这边挪不出手,便请沈伯文过去。
      沈伯文自无不可。
      不多几时,手中便有了厚厚一叠供词。
      其中有几分夸大了黄林的罪责或是减轻了他自己的罪责暂且不说,里头交代了黄林藏银子的地方,应当是没错的。
      沈伯文当即便差人给方指挥使带了话。
      片刻之后,方指挥使就出现在了沈伯文眼前,问道:“银子的下落当真有了?”
      “是。”
      沈伯文将钱盛的供词递给方指挥使,提醒了一句在第几页,便不做声了。
      方指挥使低头看罢,不由得颔了颔首,对沈伯文道:“事不宜迟,本官这就叫上人出发,沈大人不如一起?”
      沈伯文点了点头。
      ……
      黄府被抄家的动静,一直延续到了第二日中午。
      日头高高挂在头顶,沈伯文双手负在身后,与方指挥使并肩而立,看着一箱又一箱的白银,从这间宅子里被方指挥使的人抬出来,钱师爷更是搬了张桌子,坐在庭院当中,一箱一箱地清点过去,再登记在册。
      面上一片麻木。
      刚清点的时候,他还震惊了许久,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然后随着一箱接着一箱地被抬出来,不光是他,就连抬箱子的人也面不改色了。
      方指挥使却是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都顾不上维持自己的气度了,骂骂咧咧了一整晚。
      翻来覆去,大致意思就是:这些银子都是陛下的,属于大周的,黄林该杀!
      沈伯文面色沉沉,心里想得跟方凯差不多。
      除此之外,他还在想关于矿税的事。
      兴化府每年都要征收矿税,是压在百姓们头上的大山,清溪银矿在一开始的时候,雇人开工还会付工钱,外加管饭,这道产业还能养活不少百姓,而后来,却变成了百姓们服徭役的地方,有偿变成了无偿,而矿税还是照着以前的收,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差,甚至有的人是主动跑到私矿去做工的,起码能吃上饭……
      就在他们里面正忙的时候,黄府外面也围了不少在看热闹的百姓。
      “这不是同知大人的宅子吗?怎么突然就被抄了?”
      说这话的事个提着菜篮子的婶子,一脸好奇地探着头往里面瞧。
      她旁边另一个身量不高的老太太撇了撇嘴,“还能为啥,肯定是犯事儿了啊,我们家就住这附近,听到昨个夜里就开始了,哭爹喊娘的嚷嚷一晚上。”
      提菜的婶子倒吸了一口气,有点儿不敢置信地说:“这不能吧,前两天我还瞧见他们家的夫人带着小姐打首饰哩……”
      怎么这一下子就垮了?
      “怎么不能!”老太太登时不服气了,“你看这些人,都是带着刀的,不是犯事儿了还能是啥?”
      她这句话落下,正巧有两个把箱子搬上车的兵卒过来,腰间挂着的刀明明白白的。
      提菜婶子立马不说话了。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天色,猛一拍大腿:“坏了,中午饭还没做!”
      说罢就赶忙挤出人群,回家去了。
      其他人一听,也三三两两地散了,这大官的热闹再好看,还不如给家里人把饭做好呢。
      ……
      一连忙了好几日,这件大事才总算处理得差不多,尽管黄林还在嘴硬,不松口,但是他手下的人都已经招供了,在他府中的银两也都清点出来,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他本人招不招供,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沈伯文坐在通判府的后厅,提笔蘸墨,垂首写着什么东西。
      出来偷懒倒水的吕毅下意识地往这边瞄了一眼,就像是被烫了似的赶忙收回了视线,一边放轻了动作走出去,一边在心里想个不停。
      亏他原先还当这位沈大人来这边,也是跟孔大人似的来混外放资历的呢,结果谁能料到啊,人家每日只来衙门里点个卯就走,根本就不是躲懒,而是默不作声干大事去了啊!
      人家这一跺脚,兴化府的官场都抖了三抖,黄同知和秦千户就被下了大牢。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自己这个新上司,真是太可怕了。
      搞得他这几天都不敢再躲懒了,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上衙,搞得自家人都当他是脑子烧坏了,居然还有这么老实的时候。
      谁知道他这完全是被吓的啊!
      这些日子不光是知府衙门和卫所的人都忙,他们通判府的吏目们也忙得要死,盘点那些矿工们的人数,计算耗损,登记名册,还要把户籍册子翻出来,把这些人的死亡记录给销了,然后在通知他们家里人来接他们……
      好家伙,吕毅在头一回听到这件事儿的时候,下巴都快要吓掉了。
      姓黄的和姓秦的他娘的都是不是人了,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真是活该这几天被烂菜叶子和石头砸!
      是的没错,在审完这两个人之后,沈伯文便与孔知府商量过后,决定将这两个人,半日关在牢里,半日关在囚车里拉到菜场示众,以平民愤。
      在圣旨还没有下来的时候,他们暂且还不能处置这两个人,只能一边先这样,一边等待京都那边送回来的结果。
      此时此刻,沈伯文所写的是两道折子。
      一道是直接递上去的,走正常程序,会经过内阁和司礼监之后才送到西苑的折子,斟词酌句很是官方,将这件事客观地写了出来。
      而另一道,则是直接送到景德帝手中的密折,这里面的内容较之上面的就更为丰富了,不仅写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有雷茂等人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以及方指挥使与孔知府在其中所做的事,皆客观公正地写出来,并没有掺杂什么他自己的主观感受。
      两道折子写好之后,按照各自的路径送往京都。
      终于在快马加鞭之下,只花了二十多天就到达了京都。
      京都此时正值深秋,树叶都变黄了,一阵风吹过,便簌簌而落。
      皇城西苑,景德帝刚下了朝,额角跳痛,想到方才朝上的场景,他就觉得头疼。
      那是朝堂吗?分明就是菜市场!一点儿意见不同就开始吵架,唇枪舌战真是好不热闹!
      见陛下面色不好,旁边负责伺候的内侍赶忙走过来,动作轻柔地替他按揉太阳穴。
      景德帝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才道:“把今个儿早上到的密折给朕拿过来。”
      这话显然不是跟这个小内侍说的,在一旁候着的刘用“哎”了一声,便转身去里头,捧着个匣子过来了。
      景德帝掀开眼帘,摆了摆手,示意小内侍下去,然后坐直了身子,亲自打开匣子,取出密折,打开一看。
      当即面色便沉了下来。
      殿内的气氛也随之沉闷起来,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然而半晌后,他们就听见陛下似是笑了笑,道了句:“这个沈延益,朕倒是没有看错他。”
      第九十七章
      阎家隔壁的宅子, 沈伯文原本打算自己先租下来,以供左宏吉等人养伤暂住,也不能一直住在医馆里, 不是个事儿,他们的家人们倒是过来照顾他们了,但毕竟还是住在这边比较方便, 距离大夫也近。
      然而孔建安听说这件事之后,一定要他来出这个钱, 说这是他没做好父母官的职责,才让这些好汉子们遭此一劫,所以非要他来出。
      沈伯文没有跟他争, 仔细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兴化府在经历了一场动荡之后,近来又恢复了平静,官府派人接收了那三处私矿,但却并没有暂停开矿,反而在进行了人员清理之后, 又选出了合适的官吏去负责, 开始正常招工, 为前来干活儿的百姓们发工钱。
      不过去报名的人却并不怎么多,一来可能是担心发生之前那样的事, 二来则是现下正是农忙时节,百姓们都要先顾着自家的田地,没空外出打工。
      针对这一点, 沈伯文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只能加大了对矿场管理人员的监督, 官府首先要做好该做的, 而后便是用时间来证明了,毕竟失去百姓们的信任很快,而重获信任却不容易。
      也急不得。
      今日又是一直忙碌到下衙时分的一天,沈伯文放下手中的笔,外面的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他没有把油灯点起来,将桌上的纸张都亲自收好,站起身来,对几个自己没走,他们也不敢走的下属们道:“诸位辛苦了,本官先走一步。”
      “大人慢走。”
      吕毅等人赶忙起身相送。
      自家大人可算是下衙回去了,他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也把装样子的名册合上,跟几位同僚道了声别,就优哉游哉地出了通判衙门,拐了个弯儿往好友家的方向走去。
      打算叫上今个儿休息,不必守城门的好友,去西街的那家食肆吃点小菜,再喝点小酒。
      明个儿是休沐日,忙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能歇会儿,今个儿当然要放松了。
      不过赌场是不敢去了,这不沈大人家那个先前负责赶车的车夫老金,就因为欠了赌场几百辆银子,被打断了一只手……
      嘶,不能细想,一想都觉得手疼,还是去喝酒吧,
      ……
      沈伯文回到家中,没有急着落座,反而在院中散了几圈步,陪着霁哥儿玩了一会儿。
      在衙门坐了一天,总觉得腰也不是自个儿的了,脖子也有点疼,还是得多活动活动,可别年老了结果落了一身得病,到时候还得受罪。
      而且霁哥儿现在也大了,小孩子见风长,快得很,精力逐渐旺盛起来,闲不住,整天都想往外面跑,唐晴和谭灵慧这两个小娘子整天跟着他,都差点儿看不住他。
      不过好在这小子皮实,就算在院子里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也不哭,自个儿就爬起来继续玩儿了。
      都不用怎么哄。
      兴化这边的深秋,与京都那边完全不同,尤其是这边还靠海,近来倒是比起夏日的温度低了点儿,不过还是照样闷热,霁哥儿到这边之后,身上就被捂起来过一次痱子,好在照顾得妥当,很快就消下去了。
      而下雨的时候,则是有些湿冷的感觉,夹着雨丝的风吹在脸上,倒是凉爽。
      沈伯文抬起头看了看今日的天色,阴云密布,空气中有着泥土的味道,看样子是又要下雨了。
      收回视线,对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霁哥儿招了招手,面色温和地唤道:“霁哥儿,来爹这儿。”
      霁哥儿不舍地又看了眼小蚂蚁们,这才双手扶地站起来,慢吞吞地走过来,还当阿爹要跟他玩什么游戏呢。
      抓着霁哥儿胖乎乎的小手,沈伯文笑了笑,牵着他往正房走去,温声道:“晚饭应该已经摆好了,咱们回去用饭,再不回去啊,你娘就要出来找你了。”
      霁哥儿机灵地转了转眼睛,挠了挠自家阿爹的手心,小声地道:“爹……娘……”
      “知道你会叫人了。”沈伯文闻言便觉得有点好笑,这小子。
      霁哥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闻言就咯咯地笑起来。
      他们父子俩离门越来越近,周如玉在屋内都能听见他们俩的说话声,唇边不由得也露出一丝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