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节
第六十八章 秋露 下 一
万万没想到被救援对象转眼变成了敌军,杨雄所部苗兵近卫们,一时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那钟矮子却没做任何犹豫,从血泊中再度抡起六十斤重的铁蒺藜骨朵,大步向前,见一个砸一个,“噗!”“噗!“噗”。。。。。霎那间,红光四射。凡是挡在他身前者全都砸了个筋断骨折。
“打冤家,打冤家!”跟在钟矮子身后,则是三百多名手持各色长短兵器的山民。每个人右胳膊上都缠着一条黄缎子,遇到凡是胳膊上没系标识者,则上前一招砍翻。
他们心里,向来就没有什么朝廷概念,更不在乎谁是大军的主帅。他们唯一认的,就是自家土司。数千年来,向来就是土司大人说打谁,大伙就跟着打谁,根本懒得问其中是非。
即便想问,也问不明白。在红巾贼起事之前,蒙古朝廷和地方官员对待山民,比对待治下的南人还要苛刻十倍。南人在蒙古达鲁花赤眼睛里头,至少还能交粮纳税。而山民们一不肯给官府缴纳税赋,二又不肯忍辱负重,动辄就结伴作乱。达鲁花赤老爷们当然更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每逢局势动荡,对待他们的办法向来只有一个,杀!
杀!杀!杀!杀得人头滚滚,杀得血流成河,当大山里只剩下了死尸和老弱病残,地方上自然就安静了。而如今,你蒙古达鲁花赤老爷拿红巾贼没办法了,却让曾经被你们杀得尸横满谷的山民替你们去灭火,这便宜,也赚得太简单了些。
所以山民们跟谁作战,根本无所谓!钟土司昨天跟杨完者一起喝鸡血酒,那大伙就帮着钟土司和杨完者去杀红巾贼。今天夜里钟土司忽然改口说杨完者是整个寨子的仇人了,大伙就跟着钟土司去“打冤家”。反正打谁都是打,扒光了衣服之后,死人长得其实都差不多!
抱着类似的想法,山民们跟在自家土司钟矮子身后,对着昔日的袍泽狂攻乱剁,转眼间,就将杨雄所带领的两百亲兵砍翻了一大半儿。剩下的另外一小半儿群狼无首,惨叫一声,掉头就逃。
“打冤家啊,路大人答应过,当场结算,每人十贯!”钟矮子将守中铁蒺藜骨朵儿高高地举起,大声叫喊。
十贯淮扬铜钱,足够让弟兄们带着家小都搬出大山,换另外一种活法了!山民们不肯去平地讨生活,并非为天生懒惰,而是根本没有去平地安身立命的本钱。
而打完这仗,本钱就立刻有了。不光钟土司麾下的山民们有了,钟土司本人也可以快乐逍遥一生。
淮安军军情处的路主事出手大方,光订金就给了五万贯。哪怕过后另外一半儿不兑现,赏给手下人每人十贯之后,钟矮子自己也能落袋四万五!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山民们这几年跟在杨完者身后四处劫掠,最后所得大部分却都被充了公,实际上落在自己手里的却没多少。而今夜,钟矮子当众就许下了十贯钱的赏格,顿时令众人士气大振。挥舞着铁剑、斧头、弯刀朝前扑去,将沿途所有阻挡都快速砸成肉饼。
而第二波冲过来的四百名牤子,黑灯瞎火中先被自家乱兵冲得东倒西歪。还没等他们稳住阵形,就又看到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钟矮子带着数百同伙朝自己扑了过来。一时间,哪里抵挡得住?直被杀得人仰马翻,抱头鼠窜而去。
“死守中军,以不变应万变。天明之后,贼势自败!”眼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山头都乱成了一锅粥,而紫云丘上却人影幢幢,敌我难辨。杨完者重金礼聘来的军师,老儒张昱跳起来,声嘶力竭地提醒。
这一招,不可不谓对症下药。山路陡峭,无论作乱的是山民自己,还是偷偷摸上来的淮安军,其数量都不可能太多。所以最佳战术就是一个“拖”字,死守中军,让“乱兵”无法将混乱继续扩大。而只要天色一亮,敌我双方立刻就会被分得清清楚楚。届时,苗军以数万百战老兵,怎么可能奈何不了对方区区几千人?!
“吹角,传令给冯安、洗良、秦无运,让他们三个带着兵马,迅速向我靠拢!”杨完者对老儒张昱向来倚重,慌乱间,立刻将此人的建议付诸实施。“吹角,让临近山头加快速度!吹角,让杨通知,杨通泰迅速返回来护驾。吹角,告诉其他各部,严守营盘,不得轻举妄动!”
一连串命令传下去,立刻化作一阵阵抑扬顿挫的号角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吵得人心脏恨不得从嗓子里跳出来,腹内胃肠肝肺不停地翻滚。
而正茫然不知所措的各部苗兵,则迅速找到了主心骨儿。纷纷在麻线、小锣和头人们的带领下,稳住队伍,减轻混乱。
毕竟是一支战斗经验颇为丰富的老队伍,当主帅采取了正确措施之后,很快,秩序就开始恢复。一些胆大心细的小锣们,还主动派遣心腹,将距离自己相对较近的溃兵,强行拉入自家队伍。遇到不肯服从命令者,则一刀杀死,避免其将恐惧和混乱继续传播。
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之下,钟矮子的攻势,迅速被遏制了下来。三百余名族人在重赏的刺激下呼和酣战,然而周围的苗军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隐隐就要构成一个包围圈。
就在此时,黑暗中忽然跳起数点火星。紧跟着,火星跃上了半空,拉出数条亮丽的弧线。几百枚拖着弧线的铁疙瘩,从半空中落下,狠狠地砸在了众苗军的头顶!
然后轰然炸裂,将数不清的断肢碎肉送上了天空。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不是火炮,爆炸后的威力,却不亚于火炮分毫。正率部努力阻挡钟矮子去路的苗军千户苏适只觉得脚下一串闷雷滚过,身边的弟兄就像被冰雹砸过的高粱般,齐齐整整地倒了下去。随即,他就看见一面猩红色的战旗,在死亡的火焰中现出了身影。
旗面下,有名身穿精钢坎肩儿的将军猛地向前挥了一下手,又是数百条亮丽的弧线。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雷声滚动,血肉横飞,当着四分五裂!
第六十九章 秋露 下 二
“掷弹兵,攻击前进!”第三军团长史李子鱼用力挥动令旗,带领三百名精挑细选出來的壮汉,将甜瓜大小的手雷朝敌军砸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四个苗军百人队足足被放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魂飞胆落,转身加入了逃命的队伍。
“第三零二四团,结三角阵,攻击前进”李子鱼继续挥舞令旗,古铜色的面孔上,写满了为将者特有的从容,“掷弹兵,跟在三零二四团身后,随时准备强行开道。”
“诺。”周围的亲兵们齐声回应,然后用灯笼和唢呐,将命令转化为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看得见的信号,传遍整个山丘。
“滴答答,滴滴嗒嗒嗒,嘀嘀嘀,哒哒哒哒哒”
从黑暗处杀出來的淮扬第三军团精锐们,在跑动中迅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攻击三角,刀盾兵在最外,然后是两排火枪手,跟在这个三角形之后,则是三百名身材高大,膂力强劲的掷弹兵,每个人身上,都只披了一件非常单薄的钢丝背心,每个人腰间,除了一把匕首以外,就只剩下了一排香瓜大小的手雷。
大总管府过去很少插手各军团的具体事务,所以淮安军的几大主力,都受其主将的影响,在战斗中形成了自己的特定风格,第一军团火炮配备数量最多,型号也最复杂,所以每战必以火炮开道,第二军团则保留了最多的冷兵器和重甲,冲锋陷阵时锐不可当,而徐达所指挥的第三军团,外界通常只传闻一个“稳”字,每战必然谋定而后动,动起來就如海水涨潮,一浪接着一浪,吞噬任何阻挡
这些传闻不能说完全错误,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不小心忽略了两个事实,第一,三军团除了都指挥使徐达之外,还有一个武力堪比陈德的副都指挥使王弼,第二,三军团的长史李子鱼原本为掷弹兵副千户,而第三军团是几大主力当中,唯一还保持着掷弹兵建制的队伍,规模为一个团。
诚然,早期的点火式手雷,存在着攻击距离近,哑火率高,容易被对手避开等若干缺陷,所以随着四斤炮和虎蹲炮的出现,其地位就迅速被后者取代,但是,随着玻璃的诞生,如今淮扬所产的手雷,已经不需要外部点火,而黑火药的颗粒化和内部引火线技术的不断改进,也令手雷的威力与稳定性,与日俱增。
此外,手雷的攻击距离虽然远不如火炮,但是手雷却拥有火炮无法相比的灵活性,并且还不需要造价高昂的炮管,一千门四斤炮,足以让淮扬大总管府的财政连续数月入不敷出,而培养训练一千名掷弹兵所花费的开销,却与普通战兵基本相同,甚至远低于重甲战兵。
所以在得到了军情处的密切配合之后,第二军团都指挥使徐达,立刻将掷弹兵这个杀手锏祭了出來,由长史李子鱼亲自带队,率领一个步兵团和一个掷弹兵营,在苗军内部线人的带领下,悄悄地潜行到了杨完者的中军驻地,白起岭紫云丘附近,然后再利用山民们每逢中秋月圆必然放下手边一切进行拜月祭典的时机,自紫云丘侧面的断崖,直接攀上的丘顶。
集结、列阵、摸索前进,当确定了前來巡逻的敌军,是早已被军情局收买了钟矮子之后,胜利的曙光,已经遥遥在望。
而那钟矮子,在将李子鱼领到正确位置之后,就果断带领其所部的山民,主动让开了攻击的道路,他的任务到此已经基本完成了,再冲杀下去,便会让自家伤筋动骨,而整个部族的搬迁,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沒有足够的男丁为依仗,钱财越多,越容易受到周围其他山民部落的窥探
随着他们的主动撤离,山丘上敌我双方的队伍,就渐渐变得分明,阵形齐整,有条不紊地朝着丘顶帅旗处推进的,是一千三百多名淮安精锐,而东一簇,西一股,像受惊的蚂蚱般四下乱窜的,则是杨完者匆忙调回身边护驾的嫡系亲兵。
后者要么出身于杨完者自己的寨子,要么寨子首领,与他杨氏家族之间长期通婚,互有姻亲。
正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冷兵器时代,血缘关系,往往比政治或利益同盟更为牢靠,尽管挡在淮安军兵锋所指位置上的山民,一队队地被钢刀砍死,一排排地被火枪射成筛子,一簇簇地被手雷送上天空,却依旧有麻线和小锣,前仆后继地带着自家嫡系上前卡位,拼将一死,也要替杨完者这个主帅争取时间。
而杨完者在此时此刻,也显出了一个百战老将的应有素质,知道自己的安危,是决定整场战役的胜负关键,所以也不在乎什么颜面不颜面,在剩余的四百名亲兵的簇拥下,果断退向了山丘的另外一侧,果断向临近的其他部落靠拢。
只要能与麾下几个大将所统属的部落兵汇合,淮安军的整个作战计划就会落空;只要他能逃到安全地点,凭着百倍于敌的山民,就是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将由断崖爬上紫云丘的这千把淮扬精锐活活淹死。
“想走,沒那么容易。”李子鱼早在出战之前,就在沙盘上反复推算过杨完者的应对举措,发现此人果然准备弃军潜逃,立刻从亲兵手中扯出一面金黄色的战旗,高高举向了空中。
“呼啦啦。”绸缎做的旗面儿被夜风吹动,來回翻卷,反射出一团团金色的流光,照亮每名淮安士卒的眼睛。
“滴答答,滴滴答,滴答答滴答答。”铜唢呐声撕心裂肺,三角形攻击阵列猛地从中裂开,化作两条长龙,一条继续长驱直入,另外一条,则在半山坡上猛地來了一个大摆尾,扫开周围的阻挡,绕向杨完者的身前。
“呯、呯、呯、呯。”火枪手在走动中不停地扣动扳机,将滚烫的铅弹打进敌军胸口,走在龙头处的十余名刀盾兵则默不作声,迅速扑过去,踩着中弹者的尸体,将其余挡路的敌军,从中央一分为二,其他位置上的刀盾兵,则在前进中,化作了护体金鳞,将整个队伍护住,避免受到敌军残兵的骚扰,而被刀盾兵护在身后的掷弹兵们则瞅准机会,朝着敌军密集处丢出一枚又一枚手雷,每次炸响,都是血肉横飞。
他们是掷弹兵,老徐州左军中最早的火器部队,新淮扬军中最老的火器兵种,他们已经太长太长时间被人遗忘,他们今夜要在敌军的尸山血海中涅槃,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骄傲地展示自己的翅膀。
第七十章 秋露 下 三
重一斤半,装颗粒化黑火药近一斤,特别针对破片率不足的情况,淮扬工坊还在黑火药中添加了大量的铁珠。
爆炸率超过七成以上,从落地到爆炸时间通常都不会超过三息,只要炸开,周围方圆三步之内,就难逃波及。
杨完者麾下的嫡系苗军虽然忠勇,却如何承受得了如此狂风暴雨般的打击,连续六七支仓促集结起來的队伍都被手雷强行轰散之后,便乱纷纷地退到两旁,三一群五一伙地分散开,努力以弓箭和投枪來挽回局面。
对于身穿钢丝背心儿,又严格保持着队形的淮安军來说,这种远距离攻击,作用简直就是隔靴搔痒,大部分羽箭和投枪,都被盾牌隔离在了队伍之外,只有零星三两支,幸运地突破了盾牌的阻拦,却又很难刺穿钢丝软甲,徒劳地挂在目标的身体表面,随着脚步的移动叮当作响。
目标明确的淮安将士,则丝毫不理睬周围的散兵游勇骚扰,在团、营、连各级军官的指挥下,继续朝着目标突进,挡在两条巨龙身前的山民,要么隔着老远就火枪兵轰爆了脑袋,要么在近距离狈刀盾兵砍翻在地,残缺不全的遗骸堆积在一起,在人群中间,形成了两条修长的血肉胡同。
“侧翼,侧翼攻击,不要扎堆,一波一波轮番上,淮贼沒几个人,手雷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几名杨氏亲族,背上插着锦旗,在山坡上來回跑动,同时将自家主将的最新对策,传达到每一名将士耳朵里。
正六神无主的洞主和寨主们,习惯性地选择了遵从,将各自麾下的牤子分成数组,交给麻线们带领,轮番冲击淮安军的阵列,一个百人队被打散,就迅速再派出另外一支,完全不惜任何代价,也不在乎有多少人死亡。
淮安军的火枪手们,则毫不留情地将扑过來的敌人逐一射杀,但火枪射击之后,毕竟需要花费时间重新装填,而为了保持阵形完整,整个队伍的移动速度,却必须迁就速度最慢者,很快,两条巨龙的移动速度就被严重拖缓,距离杨完者的帅旗越來越远,越來越远。
“停下,整队。”第三军长史李子鱼迅速察觉到了情况的变化,深吸一口气,大声命令。
“停下,整队。”
“停下,整队。”
“停下,整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滴答答,滴滴答,滴答答滴答答。”“滴答答,滴滴答,滴答答滴答答。”“滴答答,滴滴答,滴答答滴答答。”
人喊声,战鼓声,唢呐声,层层叠叠,连绵不断,早就在讲武堂轮训过的各级军官们,采用最可靠的方式,将命令传进每名士兵的耳朵。
两条巨龙般的队伍,猛地向周围喷出数团烈火,然后瞬间停在了原地,让所有苗军将士都被闪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手握着刀枪,两脚在原地反复逡巡。
“火枪兵,上刺刀。”李子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呼喝,“锋矢阵,刀盾兵护住两翼,掷弹兵跟在最后,斩将夺旗。”
“火枪兵,上刺刀,锋矢阵,刀盾兵护住两翼,掷弹兵跟在最后,斩将夺旗。”
“火枪兵,上刺刀,锋矢阵,刀盾兵护住两翼,掷弹兵跟在最后,斩将夺旗。”
数名传令兵,高高举起铁皮喇叭,将自家长史的最新命令喊了出去。
“滴答答滴答答,滴答答滴答答,滴答答滴答答。”喇叭声调骤然变得高亢,利刃一般刺进敌我双方所有人的心脏,早已魂不守舍的苗军将士闻听,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灰败,而淮扬第三军团将士们听了,则迅速调整队伍。
刀盾兵让开中央,移动向两翼,火枪兵大步向前,一边在移动中调整队形,一边从腰带上抽出一根两尺半长的钢刺,干净利落地套在了枪管前端。
掷弹兵退到了阵列的最后,在锋矢阵的尾端,组成一个长方形横阵,只要遇到锋矢射不穿的敌军,则随时上前提供火力支援。
“斩将夺旗。”迅速朝自家袍泽扫了一眼,李子鱼再度深深吸气,将最后的命令吼出嗓子,然后用力拉下了自己的面甲。
第三军团的风格是“稳”,作战时很少采取贴身肉搏的方式,然而,第三军团却并非不懂得肉搏,而是,他们以往根本不需要。
但是在需要肉搏的时候,第三军团上下,却不会有丝毫畏惧。
曾经追随朱重九在黄河北岸迎击阿速骑兵的军中骨干不会畏惧,他们早已摸清的对手的斤两,坚信自己技高一筹。
曾经追随徐达在黄河南岸硬顶脱脱三十万大军的各级将领不会畏惧,他们早已习惯了直面死亡,坚信最后的胜利终将属于自己。
曾经在讲武堂接受这个时代最完整军事教导的基层军官,也不会畏惧,他们的刺杀术都是由百战老兵手把手传授,并且经历过上百次模拟实战,今日,刚好要在敌人身上一试锋芒。
同样不会有丝毫畏惧的,还包括刚刚调入第三军团沒多久的见习营长张定边,相比于隔着数十步距离用火器取对手性命,他明显地更习惯于传统的白刃相向。
尤其是面对曾经的仇人苗军,更是两眼发红,想当初,天完红巾就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于武昌城外遭到了苗军的突袭,所以才被杀了个血流成河,不得不全线退缩,清理伤口。
如果沒有那一战,就不会有过后彭莹玉的东征,亦不会有倪文俊的独揽大权,更不会有天完分裂,倪文俊背叛投敌,徐寿辉在输光了全部赌注之后,被迫放弃帝号,从此带领全部天完将士接受淮安军调遣这一无奈结局。
张定边不恨坐收渔翁之利的吴良谋,也不恨趁火打劫的朱重九,更不恨为了保住自家性命而放弃了一切的徐寿辉,他甚至连背叛投敌的倪文俊都不怎么恨了,毕竟在当初那种情况下,倪文俊如果不主动造反的话,就可以面临全家被徐寿辉冤杀的悲惨结局。
但是,他却恨极了杨完者,恨极那些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也毫无参战理由的苗军。
是这伙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家伙,毁掉了天完帝国的宏图霸业,是这伙为虎作伥的家伙,毁掉富庶繁华的武昌城,是这伙见利忘义的家伙,焚毁了数不清的村庄,洗劫了数不清的寨子,杀死了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然后却理直气壮的把这些罪责硬安在了早已主动从湖广行省撤离的天完红巾头上,让他们至今还背负着难以洗脱的骂名。
“天完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但是你我兄弟却不能忘记自己的过去,你我兄弟,必须有人能建功立业,爬入朝堂,然后才能有机会告诉人们,那些坏事不是天完红巾干的,否则,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有人颠倒黑白,替鞑子朝廷和鞑子官员立碑做传,而你我兄弟,则和前面几朝的造反者一样,被写成目光短浅,无恶不做的逆贼,至于咱们兄弟为什么造反,以及多少铁证说明咱们的军纪如何严正,他们统统都会视而不见。”
张定边至今记得,当得知自己和张必先被调往他处的时候,陈友谅的郑重叮咛,那一刻,陈友谅的目光中充满了智慧,充满了坦诚,同时也充满了无奈和认命。